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四)

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四)

他的細小反應被喬晝盡收眼底,服從年長者的權威,下意識聽從簡短的命令——他身上有很濃重的服從性人格,就算是變成了可以輕易傷害到成年人的怪物,也本能地會聽從對方的命令。

從心理特徵上看,這是個貨真價實的孩子。

能出現在這裏……八成是提供通關線索的重要npc!

喬晝一手禁錮住小孩捅進自己腹部的手腕,防止造成二次傷害,隨即背貼着牆壁,緩慢地滑坐在牆腳。

方才的俯視就變成了對視。

烏黑的眼睛與碧綠的眼睛互相盯着對方。

年幼的野獸向著獵物伸出了嗜血的利爪,它得手了,但獵物的反應卻令它驚疑不定起來。

沒有奇怪吵鬧的大喊大叫,沒有四肢並用逃跑,沒有試圖撲上來打他……

它遇見他,就像是遇見了同類一樣。

最終,那雙碧綠的大眼睛率先移開了視線,怯怯地垂下頭看着地面,淺金色髮絲軟軟地貼着皮膚,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後頸皮膚。

幼崽向成年的猛獸露出後頸,是自然界最為簡潔明了的臣服動作。

“你是來找文森特醫生的嗎?”

空曠的房間裏,小孩的聲音清脆稚嫩。

喬晝沒有放鬆禁錮着小孩手腕的力道,語氣輕鬆:“你又是為什麼會在這裏?兒童病房在樓下,擅自跑出病房是要接受懲罰的哦。”

他沒有用恐嚇的語氣說話,但是面前這個小怪物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好像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神情慌亂不定,眼神豁然一閃:“…只要、只要你不說……”

喬晝感覺握在手中的那截細瘦手腕有脫離他控制的趨勢,面色不動:“你猜猜看,我能不能在你殺了我之前叫來文森特?”

在聽見那個名字的瞬間,他手中那截蠢蠢欲動的手腕僵住了。

有着天使般容貌的小怪物睜大碧綠的眼睛,瞳孔深處的驚懼如海潮翻滾,一張小臉煞白。

喬晝稍稍湊近它,死死攫着它的眼睛,不肯放過它臉上每一絲細微表情:“你害怕文森特,非常害怕,為什麼?醫院裏的醫生都很崇拜他,他是很好很厲害的醫生,還常常去鄉村義診,做了很多好事——”

喬晝咬字清晰,把能想到的《三號大樓》裏關於文森特的情報都說得差不多了,好在沒等他彈盡糧絕,小怪物先崩潰了。

在無法表述的恐懼之下,它像是變回了一個幼弱的人類孩童,忘記了自己能空手捅穿血肉,努力想抽回手離這個恐怖的年長同類遠遠的,又被用力抓住,連後退都不行,喬晝抓它一點沒有留力,痛得它小聲抽噎起來,淚珠子簌簌滾了滿臉。

“我沒有……我知道錯了,文森特醫生,我知道錯了……”

稚弱的孩童壓着聲音哭起來,他似乎將面前的人認錯了,將之與另一個給了他巨大陰影的身影無限重合起來。

喬晝審視着他的表情,直到他哭的臉都因缺氧而發青,他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施捨給他一點可憐的好心:“別哭了,文森特不在,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證文森特不會發現你。”

他很嚴謹地避開了保護的承諾,但就是這句躲貓貓大王似的發言,竟然令小怪物停下了哭聲。

帶有嬰兒肥的小臉蛋上還掛着水珠,清透碧綠的眼睛有短暫的片刻變得黝黑陰深,眼珠從下往上翻,看着喬晝的模樣和劣質B級片里的鬼娃娃如出一轍:“這是你說的。”

喬晝對他眨眼間就變了張臉的表現不以為意,瞎了似的冷靜點頭:“我說的。”

小怪物破涕而笑,臉上再次放出純潔稚嫩的笑容:“我很聽話的。”

喬晝對他的自我評價不置可否,單刀直入開始收集情報:“你怎麼認識文森特的?他在這個醫院裏幹了什麼?這層樓除了你和他還有誰?……”

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小孩兒乖巧地聽完,正要張嘴回答,就聽面前的同類忽然壓低聲音,貼着它的耳朵悄聲道:“最後兩個問題——你是怎麼死的?你打算怎麼殺掉文森特?”

最後一句話出口,暗黑中如有鬼影伸長脖子將目光落在這個角落,二人之間的空氣都凝滯了。

被看破的恐懼令小孩本能地要辯解:“我沒有要殺、殺……”

他怕得連那個名字都說不出口,急促地四下張望,好像在提防沒有光的暗處會忽然竄出來一個什麼東西。

年幼的孩童怕成這樣,對於不具備正常同理心的喬晝而言卻是一點感染力都沒有,他甚至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警惕這個小怪物是為了騙他放鬆趁機偷襲他。

“兒童病房明明在樓下,你自己也知道出現在五樓不對,可見你上來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偷溜上來的。冒險?你根本不敢選文森特在的地方玩耍。你明明怕文森特怕的要死,甚至都不敢被他看見,卻還是要到五樓來——

“除了要殺他,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可以解釋你行為的理由。”

喬晝的語氣又輕又快,不帶任何情緒,最後快速地追問:“沒有足夠的把握你絕對不敢上來,所以你到底要怎麼殺他?”

小怪物全身都在哆嗦,喬晝的追問徹底打碎了孩童薄弱的心理屏障,它再次屈從了:“我死於1879年冬天,這家醫院開辦的第一年,文森特收養我們的…第三年。”

十九世紀末,一場席捲半個世界的戰爭拉開了序幕,戰爭延續了近五年,戰後人丁凋零,各行各業都遭受了巨大打擊,與城市遙隔千里的鄉村也因為這場戰爭而被摧毀了不少,很多青壯年被徵召入伍,大部分都沒能回來。

艾倫居住的村莊人口不多,因為路口種了三棵大樹而被取名為三棵樹村,整個村莊只有兩百多人,鄰里之間都連着親,極度閉塞落後,還篤信家中養貓的女性是邪惡女巫,應當被送上火刑架。

一場戰爭過去,活着回村的青壯年都缺胳膊少腿,在帶回外界新鮮文化的同時,也帶回了致死率極高的疫病。

感染了疫病的人們皮膚上生出膿包,渾身疼痛,咳出帶血的痰唾,四肢無力,短短三四天後就只能癱在床上動彈不得,面部潰爛,膿包破出腥臭的液體,手腳發黑,潰爛處甚至能看見森森白骨,一碰就掉下一大塊腐肉。

這病來勢洶洶,不少村民都被感染了,小小的村莊人人自危,不得不緊閉門戶,不得已要出門打水時也用衣服緊緊包裹住頭臉。

小教堂的牧師在疫病出現的前幾天還出來分發過驅疫的聖水,等疫病爆發,他見勢不妙悄沒聲地就溜了,村民們索性將小教堂當成停屍房,把染病去世的人們都放進了小教堂里,等待疫病過後統一下葬。

可隨着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活着的人們也害怕起來,他們先是將重病未死的人們送進教堂,後來乾脆把所有感染的人都搬了進去。

直到連小教堂也塞不下這些越來越多的病人。

文森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來到村莊的。

有人染病,自然也有沒染病的人,艾倫就是這些稀少的幸運兒之一,他的母親和兩個姐姐一個兄長都感染了疫病,就在前天,唯一一個弟弟也被強行送進了小教堂,全家就剩下他和父親躲在屋子裏,靠着一點乾麵包和土豆艱難度日,祈禱疫病趕快過去。

艾倫湊在窗戶邊,就這那點暗紅的晚霞光芒喝乾碗裏最後一點水,珍惜地舔掉濕潤的水珠,獃獃地看着粗糙的碗底發獃,一個好聽溫柔的男聲響起:“你還要水嗎?”

艾倫木愣愣地抬起頭,太陽落下去了大半,日光也變得溫熱,不詳的血紅色澤披在來人身上,比故事書里大祭司的紅色祭披還要威嚴華貴,像流動的血、將死的紅花,簇擁着這個陌生人。

艾倫自小生在村莊裏,卻也本能地知道什麼是大人物,在他看來,這個風塵僕僕、衣服上還有褶皺的青年,就是大人們掛在嘴邊羨慕又害怕的貴族大老爺。

無論是那種不知道哪裏好看反正就是特別好看的站立姿勢,還是笑起來的模樣,又可能是他面料光滑的衣服、袖口鑲嵌的顏色低調的寶石、薄斗篷上精緻密實的繡花、腳上的皮靴子、提箱上黃金的紐扣……

艾倫睜大眼睛看着遠來的旅人,不知不覺張大了嘴。

那個人對他微笑,輕聲細語地問:“我叫文森特,是一名醫生,聽說這裏發生了疫病,特地趕來救人的。小先生,你家有大人嗎?我想了解一下情況。”

他語調溫文謙遜,話語裏卻有一種天然的自信,這種自信並不讓艾倫討厭,反而會令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

“是的……先生,我的……爸爸在家……”艾倫有些結結巴巴,他下意識地挺胸抬頭,想用更文雅一點的方式說話,笨拙地模仿着文森特的語調。

俊美的青年發現了他拙劣的模仿,沒有拆穿他,而是彎起了眼睛,隔着一層亞麻的窗布,兩人透過破布上的一個缺口對視,他輕輕一點嘴唇,對艾倫親昵地笑起來:“噓……小先生,請去將你的爸爸找來,假如他大發慈悲願意讓我留宿,或許我可以給你講講外面的故事?——我已經走了兩天啦,馬車夫都不願意到這裏來。”

他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在撒嬌,但是怎麼可能——一個紳士,向剛剛認識的九歲孩童撒嬌?

可是這種來自成年人的撒嬌並不讓人討厭,他彷彿是家裏被嬌養長大的孩子,就算年紀再大,也會習慣性地朝着疼愛他的兄姐父母撒嬌,用這樣的小小手段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而被撒嬌的對象則得以從中獲得疼愛家中幼子的成就感。

而且這個陌生人的聲音輕快,笑容乾淨,舉手投足都帶有艾倫無法領會的優雅活潑,瞬間就俘虜了九歲孩童的心。

“好的,先生,”艾倫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果你能留下來……我很高興。”

小孩子怯怯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看着風塵僕僕的旅人朝他活潑快樂地一眨右眼,像是個天真未脫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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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與死亡席捲了小鎮,年輕的天才醫生滿懷信心帶着治癒的諾言來到這裏】

【日子一天天過,死去的人們仍在死去,亂葬崗的烏鴉等候在門口】

【醫生,醫生,我們等不下去啦,我們要死啦,請無論如何救救我們吧!】

——《真實之書·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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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都是瞎編的,戰爭都是胡扯的,不要細想,細想都是bug

讀者“0713gee”,灌溉營養液+102021-03-0215:40:23

感謝寶貝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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