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華友誼精神救濟院(三)
“文森特閣下,您到這裏來是?”
瑪麗安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壯着膽子試探了一句,她現在滿腦子都被突然出現的文森特嚇到了,絲毫沒有去考慮面前這人是冒牌貨的可能性。
不是她好騙,實在是這事太過離奇了,尋常人現在不嚇得半死都是勇敢,哪有人敢做出冒充大boss的豐功偉績?尤其不是同類怎麼可能知道文森特這個名字,更不可能一照面就報出她的名字。
喬晝腦子飛快轉動,《三號大樓》裏文森特的確是個定點boss,很少出現在五樓外的地方,喬晝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遊戲裏對於文森特這個人物的着墨並不多,除卻他與女主角接觸時展現出來的一些基本的行為模式外,他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於是他找了個含糊的萬金油借口,不緊不慢道:“發生了有趣的事,我下來看看。”
瑪麗安不在乎什麼有趣的事,也壓根不關心文森特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她只知道文森特不是來找自己的,頓時鬆了一大口氣。
就算是有了不死之身的怪物,也不會喜歡被文森特翻來覆去地剖開肚子摘下頭顱做研究的。
“救命、救命……救命啊!鬼!有鬼!”
文森特不說話的時候,瑪麗安也不敢說話,因此在一片寂靜中,走廊盡頭那聲凄厲的慘叫與跌跌撞撞的腳步就如撞進莊嚴會場的大象一般,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聽見這聲音的剎那,瑪麗安眼中就閃過了猩紅貪婪的光,但是坐在那兒的文森特沒有動,她也只能按捺。
“……看來是不聽話的病人。”
一片寂靜中,喬晝輕聲評價了一句,目光在瑪麗安臉上定了一下,用溫柔得有些異樣的聲音問:“親愛的瑪麗安女士,我彷彿記得三樓是你負責的病區?”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嚴厲,卻比厲聲呵斥還要可怖,瑪麗安登時反應了過來,渾身一哆嗦,急匆匆朝他鞠躬:“是的,很抱歉,應該是新來的病人,我這就去讓他冷靜一下!”
她面對喬晝時還是有些溫柔的樣貌,轉頭遙遙看向那個可憐玩家方向的時候,烏黑的瞳孔已經滲出了帶毒的冷光,嗜殺的迫切幾乎要從她眼裏奔涌而出,但她竟然沒有隔空打下那個倒霉玩家的腦袋,而是抬腳朝那邊狂奔而去。
——很原始樸素的十一路公交車前進法,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的瞬移和飛行。
聽着高跟鞋踩出凌亂的聲響,喬晝有點意外的發現,或許他的境地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更好一些。
《三號大樓》裏的瑪麗安有遠距離摘頭的能力,移動速度也很快,相當符合人們對於厲鬼的想像,但是這裏的瑪麗安即使在文森特的壓迫下還是要用腳跑着去追殺,可見她的能力並不如《三號大樓》中的那個厲鬼護士長那麼強悍。
或許是出現在這裏的怪物們比起遊戲中的同位體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削弱,這樣固然是好,不過也不能排除怪物的能力會隨着時間推移而增長,最終達到《三號大樓》裏那樣的高度。
如果是那樣,給他留下的時間就很有限了。
新的發現令喬晝迅速推翻了之前的所有計劃,瑪麗安的身影已經奔過走廊拐角看不見了,他也無心去關注被禍水東引的玩家,迅疾起身朝樓上走去。
他在瑪麗安面前披上了文森特的馬甲,就必須一直披下去,否則被發現了就是個死,而在怪物都鑽入了人皮,無法看臉的情況下,要怎麼樣才能完美地證明他才是文森特呢?
很簡單,只要真正的文森特無法出現不就好了?
所以他現在要去干一件大事——
殺掉文森特。
《三號大樓》裏文森特的能力太過強悍,喬晝原本覺得要正面搞死他是不可能的,但是假如其他怪物們都被不同程度的削弱了,憑什麼文森特能獨善其身?趁着現在他能力大打折扣,正方便喬晝下手,就算他的猜測是錯誤的,也要去試探一波才行。
樓梯間的燈好像壞了很久,吱吱響着電流雜音,鎢絲氣息奄奄地放着暗光,卻連腳下的東西都照不清楚,光線模糊地鋪蓋在牆壁上,把深綠色的牆漆照的如同濃重乾涸的血,喬晝像一隻輕盈敏捷的大貓,三兩步衝上樓梯,來到了四樓。
不知為何,四樓比三樓靜多了,走廊里一片瘮人的靜悄悄,那些重症患者沒有像《三號大樓》裏那樣走廊上遊盪,這也省下了喬晝的時間,他不再去挨個病房觀察,趁着沒人巡邏,摸着空隙來到了走廊盡頭的診療室。
救濟院的診療室配備有相應醫療器械,他需要在這裏找一些殺傷力大一點的武器,電鋸鎚子什麼的他是不想了,有手術刀也行,夾在手裏能當暗器使,綁在竿子上還能做長兵器,不管怎麼說,至少得把手裏唯一的這根脆皮鋼管替換一下,他總不能用這玩意去剛boss,那和快樂送人頭有什麼區別。
可惜的是,診療室大門緊閉,透過霧蒙蒙的玻璃,能看見裏面有塊狀人影在晃動,夾雜着金屬刀鋒磕碰撞擊的雜音,和鐵床吱吱扭扭的連響。
……彷彿有人被死死綁在了鐵床上,正用盡全力掙扎踢騰,但正因如此,這片沒有嘶鳴的有序靜默才更顯毛骨悚然。
喬晝輕輕咋舌,冷靜地想,四樓的診療室進不去,三樓有個瑪麗安在徘徊,去二樓也來不及了……
直接去五樓?
他沒有猶豫很久,悄無聲息地轉身直奔樓梯,至於診療室里那個被捆着治療的人是誰……
他沒空去探究。
是怪物病人也好,是倒霉玩家也好,玩遊戲不就是經常有這種情況發生的嘛。
五樓的佈局和其他樓層相似,只是沒有了擠擠挨挨的病房,那些病房被清空打通,裝修成幾間手術室,手術室外配備零散幾間觀察室,牆邊釘着的木牌上用端正宋體與德文雙語寫了房間的名稱,左轉盡頭就是院長辦公室。
那間沒有安玻璃的院長辦公室大門正緊緊閉合著,把手上掛着“請勿打擾”的字牌。
有人在裏面。
喬晝確定了這個事實后將腳步放得更輕,隨即選擇了距離院長辦公室最遠的一間手術室,在門口耐心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動靜,手掌按上門把手,將木質的大門打開了一條縫隙。
裏面沒有開燈,一片暗沉沉的黑,如擇人而噬的野獸張開了腥臭的巨口。
喬晝面不改色地將門開得更大了一點,側身游魚般滑了進去,不等他關上門,一隻冷冰冰的小手就從下方伸出來,細細的手指像小蛇一般爬上了喬晝的手腕。
這是一隻孩童的手,纖細幼小,冰冷堅硬。
出現得無聲無息。
喬晝的動作停頓了一拍。
他腦海里一下子閃過了許多念頭,第一個問題就是——兒童病房明明在四樓,為什麼這裏會有小孩兒?
第二個反應則是,既然沒有開門照面殺,那這個小怪物之後就殺不了他了,沒什麼好怕的。
腦迴路清奇的青年針對第一個問題預設了幾個答案,但目前都無法驗證,他不緊不慢地按照先前的動作軌跡合上了門,門扇合攏時發出沉悶的咔噠一聲。
伸手不見五指的手術室內瀰漫著淡淡的霉味和塵土氣息,在其他感官都派不上用場的時候,手腕上那隻冰冷小手的存在感就尤為突出了。
一隻觸感十分堅硬的手,說是銅皮鐵骨也不為過。
喬晝於是抹去了腦子裏掐住小怪物脖子擰個一百八十度的方案一號,這麼硬的材質,他怕是擰不動。
那隻手的主人似乎對喬晝沒有大喊大叫也頗為迷惑,小手試探性地往喬晝小臂上移了移,又停下來,彷彿在觀察喬晝的反應。
而喬晝的反應就是……
沒有反應。
他像所有對人類幼崽抱有一定寬容心的成年人一樣,好脾氣地站在那裏讓調皮小孩兒摸摸手,還配合地把袖子捋了捋。
那個小孩兒應該更迷惑了,這回停頓觀察的時間更久,久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在琢磨如何精細化殺人。
比耐心喬晝還沒有輸過,小怪物不說話他也不說話,站在那裏的模樣特別引人注目,透着一股過分的沉穩淡定,就是與現下的氣氛極其格格不入,好像他全然不是個急着自救保命的玩家,而是遊盪在自己地盤上的怪物同夥。
這種奇妙的氣質令那個小怪物有些不滿意,寂靜的黑暗中響起了很輕卻很尖利的兒童絮語,喬晝仔細聽了聽,發現這只是沒有含義的一些凌亂音節,根本沒有具體內容。
下一秒,那隻握住他手腕的小手就移開了,轉而貼上了他的腹部。
頃刻之間,冰冷尖銳的劇痛席捲了喬晝全部神經,挾裹着濃烈的血腥味一下子衝進了鼻腔。
眼前亮起微弱的光,儘管微弱,也能藉此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孩童。
不到成年人大腿高,一頭蜷曲的金髮貼着嬰兒肥的臉頰,碧綠的眼睛滾圓,嘴唇柔軟鮮紅,身上套着一件類似教堂唱詩班學員的空蕩蕩罩衫,白色的衣擺在小腿處晃蕩。
這個年紀的孩童總是雌雄莫辨,從髮型上姑且算是個男孩兒吧。
秀氣的男孩兒抬着花瓣似的面孔,抿着嘴角對喬晝天真無邪地笑着,一隻手握着一個髒兮兮的木偶,另一隻手則沒入了喬晝的腹部。
鮮血從喬晝腹部順着小孩露在外面的半個手掌往下流,不一會兒便在地面積起了一小灘血泊,液體滴滴答答砸在鏡面似的血窪上,音效被空曠房間無限放大。
作為一個長在和平年代的年輕人,喬晝家境算是富裕,能稱得上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從小到大受過的最大的傷就是同齡人打架的磕碰,就算這樣,他往往也是被眾人有意無意保護在後方的,別說刀傷,就是拳頭都沒挨過幾下。
腹部被生生捅開,這種堪稱酷刑的傷勢,讓喬晝用盡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沒有發出喊叫。
小孩的手還插在他腹部,喬晝因為劇痛而不由自主顫抖的手動了動,緩慢地抬起來,握住了這把血肉兇器,死死攥住,不讓它抽離,也不讓它往裏再深入。
天真爛漫地笑着的孩子眨巴了兩下大眼睛,面前這個成年人的反應總是出乎他的預料,主動握住他手腕的那隻大手滾燙灼熱,掌心浮着一層薄薄虛汗,這種從未有過的陌生觸感令他有些茫然驚慌,下意識地想抽回手。
但手腕上的力道驟然加大,那個男人用不容置疑的冷靜威嚴命令他:“不要動。”
小男孩再次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服從了年長者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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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柒柒”,灌溉營養液+102021-03-0109: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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