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藥典

郭家藥典

衛衡入贅俞家的消息傳開后,得到整條街上所有人的關注。

衛衡長相俊俏,四肢健全,舉止得體,看不出哪裏不正常,有好事者拉來一位大夫,遠遠地瞧上一眼,雙目清明,膚色健康,神志清醒,不似有什麼隱疾。

從他的談吐和氣度來看,出身也不會太差,實在想不通,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想不開要入贅呢,他家裏面的人捨得嗎?

再說那酒肆家的女兒,貌若天仙又如何,雙腿殘疾,只能當祖宗供着,還比不得一個農家的醜媳,不說招婿,能不能嫁出去都是問題,他圖什麼呢?

此前對俞家人避而遠之的街坊鄰里開始主動打聽緣由,等扒出衛衡的來歷和他的所作所為,都覺得俞家撿了大便宜。

他們也好想有一個這樣的倒貼女婿。

從辦下正酒令到買下店面,都是他一人操持的,就算沒有家人,他也有自立門戶的能耐,他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報恩啊。

俞家人也算是好人有好報,好人家的酒,味道額外好,登門的酒客絡繹不絕。

堂食的客人被菜色驚艷了一把,除了常見的下酒小菜以外,郭芳蕊尤為擅長做酒糟魚、酒糟肉、酒糟湯圓,還有醉蝦、醉蟹一類與酒相關的菜品。

前世已經經歷過一次,俞靜宜不再關注這些事,她提筆寫下一張藥方交給青薈去藥鋪採買。

青薈早間出門,待日落西山才風塵僕僕地歸來。左手提着用牛皮紙包裹的藥材,右手抓着一根粗壯的虎脛骨。

她把手上的東西一放,一口氣喝光滿水瓢的井水,嘴巴一抹,才呼哧帶喘地道:“藥材好買,奴婢跑遍了全城才從一個老獵戶手裏買到這一根虎骨。”

“辛苦你了。”俞靜宜喜出望外,虎骨可遇不可求,大多直接被有錢人家連皮帶骨地包圓,她壓根沒指望僅僅一天時間就能買到。

材料全了,翌日便開始着手製作虎骨酒。

藥材都是處理過的,虎骨要經過炙黃打碎,放入鍋中煎汁。

俞家人聞慣了酒香,冷不丁多了一股藥味,引起了郭芳蕊的注意。

她眉頭輕攏,口吻中有幾分緊張:“宜兒可是覺得哪裏不適?”

“我身體很好。”俞靜宜道:“我淘了一個治腿的方子,想試一試。”

斷裂的筋骨早就癒合了,雙腿看上去和常人無異,就是使不上力,前世,那位宮裏出來的教習嬤嬤給了她一壇虎骨酒,喝完之後她就站起來了。

虎骨酒除了舒絡活血之外,還能強筋壯骨,她就是養傷的時候躺着、坐着太久了,下肢得不到鍛煉,越來越虛弱,才不能走路。

“為什麼讓青薈去拿酒,喝酒會影響藥性。”郭芳蕊臉色微白,袖擺下的手臂不住地顫抖。

“我就是要釀藥酒啊。”俞靜宜嬌俏的小臉上浮出了笑容,她們家世代與酒打交道,竟從未想過將葯與酒結合治病。

待她日後站起來,多找幾張這樣的方子,為酒肆增收。

前世身死那一刻,她想的是大哥已經沒了,如果她也沒了,爹娘該怎麼辦,誰給他們養老送終。

她是爹娘唯一的孩子,死,就是不孝。

她錯了,她不該把自己的未來壓在衛衡身上。

這輩子,待衛衡認親歸家,她就重新選一個贅婿,陪她一起將酒肆發揚光大,讓整個大晉朝的人都喝上俞家酒肆的酒。

“不行!”郭芳蕊脫口而出,嗓音尖銳刺耳:“酒就是酒,葯就是葯,不能混合!”

滿心憧憬未來的俞靜宜被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嚇了一跳:“娘?”

她娘性情溫和,鮮少會這般疾言厲色。

或者說是失態?

她想不通緣由,只得懇切道:“娘,我想試一下,我想站起來,我現在這副樣子,就算衛衡真心待我,旁人也永遠覺得我配不上他,我是在挾恩圖報。”

這不是推測,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

訂下親事之後,衛衡反倒桃花不斷,層出不窮,和那些遮遮掩掩挖牆腳的不同,每一朵都是光明正大的,理直氣壯的,踩着她的痛點向她的夫婿示愛。

她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殘廢,不配擁有這般優秀的夫婿。

換做旁人也會收留衛衡,為他救治,被送到俞家是他倒霉,伺候一個殘廢,和賣身沒什麼區別,還不趕快把人放了。

犀利的言辭像刀子一般戳得她遍體鱗傷。

衛衡越是優秀,越是對她痴心,招來的嫉恨越多。

沒有人為她主持公道,所有人都認定他們一家子挾恩圖報,衛衡是忍辱負重的受害者。

他們一家子包括衛衡自己的解釋都沒人相信。

當然了,這麼做主要還是她自己不想永遠當個殘廢。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郭芳蕊俯身,手臂一掃,酒罈落在地上摔成碎片,裏面的藥材散落滿地,泡在酒水中,一片狼藉。

俞靜宜看到她赤紅的雙眼,慘白的臉色,不知作何反應。

郭芳蕊轉身離開,腳步極快,不時地抹着眼淚。

青薈聽到聲響,趕了過來,看到俞靜宜的手勢,及時止住了呼聲。

……

郭芳蕊待在自己房裏,一整日都沒出來。

現階段沒有雇傭幫工,店裏面需要現做的菜色都停了,提前用大鍋做好的,或是腌制的由青薈裝盤端上桌。

俞景山進去看過一次,又返回店裏繼續忙碌。

衛衡卯早出晚歸,東奔西跑,卯足了勁兒湊那一萬兩銀子,鞋底都磨薄了,並不知道家裏的情況。

酒肆關門后,俞靜宜拔下簪子,散開長發,正準備躺下睡覺,郭芳蕊突然來到她的房裏。

她眼皮紅腫,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藥典,搬了張椅子,坐到床邊上,目光從俞靜宜的腿上移至她的雙眼:“可有怨娘?”

俞靜宜搖搖頭。

一家人相親相愛,全心全意對待彼此,偶然發生這種事,第一反應不會是怨恨,只有不解和心疼。

郭芳蕊沉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藥典遞給俞靜宜,俞靜宜接過來,攤開翻看,雙眼猛地睜大,越翻越快,越翻越心驚,整本藥典都是藥酒的方子。

鮮花酒、果子酒、蜂酒、蛇酒……養顏的、強身健體的、治病的,種類繁多。

並詳細註明了適用的對象、功效、以及服用方法和禁忌。

這是哪來的?

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用?

郭芳蕊眼眶濕潤,嗓音低柔婉轉:“這是郭家祖傳的秘方,也有從別處收集來的,融合了郭家數代人的心血,郭家人憑着它,每一代都有人成為御醫。”

俞靜宜神情一怔,心裏咯噔一下,合攏書冊,抬頭看向郭芳蕊。

御醫世家定是住在京城,以便隨時出入宮廷,她娘會出現在萬里之外的靈溪縣,定是郭家出事了。

聽家裏人說,俞家老太爺早年病危的時候,一位路過的游醫將他從鬼門關救回來,多活了十年,游醫沒有收取報酬,將年僅九歲的郭芳蕊託付給俞家,成為他爹的童養媳,然後就離開了。

郭芳蕊繼續道:“我九歲那年,宮裏突然傳來消息,宮裏的一位貴人喝了祖父釀的藥酒中毒身亡,郭家滿門獲罪問斬,只有我僥倖逃脫,被郭家的一位故人送到這裏。

事發突然,祖父直接下獄,具體是什麼情況無人知曉,皇家也有意隱瞞,但肯定是冤枉的,如果郭家的藥酒能喝死人,宮裏早就沒人了。”

言語間,郭芳蕊語氣幾次起伏,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忽然頓住,再次變得平緩:“因為救人反被病人牽連無辜枉死的醫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我不打算再行醫,這本藥典我好幾次想燒都沒捨得,留下來當個念想。”

她是逃命,渾身上下只帶了這本藥典,如同衛衡的玉佩,是她僅有的一件能夠證明她是郭家人的東西。

她看向俞靜宜,神情鄭重道:“這本藥典以後就交給你保管,郭家的虎骨酒方一定是當世最好的,你拿去試試吧,娘也希望你能早日站起來。”

俞靜宜雙腿完好,一家人從未放棄希望,日常會進行推拿,每隔幾日泡一次葯浴,確保腿部的肌肉不會萎縮。

郭芳蕊離開后,俞靜宜捧着藥典,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她知道,她娘真正想隱藏的是郭家人的身份,而不是酒方,一旦被人發現,會惹來殺人之禍。

所以前世才沒有主動拿出來為她醫治。

她翻看了虎骨酒的方子,懸着的心落下來,展顏微笑。

這方子和教習嬤嬤手裏的一模一樣,教習嬤嬤敢用,敢外傳,說明皇族並未因為郭家的事禁用酒方。

她也可以用。

她不僅要自己用,還要做出成品販賣出去,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郭家人是清白的。

終有一日,她要為郭家洗脫罪名,讓自己和母親能后擺脫罪臣之後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之立於人前。

她睡意全無,連夜翻看酒方,將容易製作且應用廣泛的單獨挑出來抄錄一份。

等她站起來以後,就讓自己成為活招牌,將藥酒推向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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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想和離(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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