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大義滅親

加藤悠介是真火了。

他不是一個苛刻的人。

假如島村要是一個行業新人，他也不會說什麼，大不了多花時間培養就是。

但島村的簡歷上卻寫得清清楚楚！

這人乃是一個從業時間長達五年的主美術+原畫師！怎麼可能連一個背景都畫不好？

雖然英梨梨比較精益求精，但你一個助手又不是主美術，別人要求你怎麼做你乖乖照做就是了。

可偏偏，他就是要夾帶私貨！

結果就是兩種畫風被強行雜糅到了一張畫裏，形成一種不倫不類的合成CG，把英梨梨的畫完全給毀了。

這種故意使壞的行為，給誰也忍不了。

既然當助手就要有個當助手的樣子，把別人的風格都篡改了算啥？

會議室內無人講話，每個人都錯愕地張大嘴巴，看着加藤悠介大動肝火。

英梨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中異彩連連，臉上的訝異顯而易見。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明明什麼都沒說，他竟然就推斷出了事情的原委，而且還這麼堅定地力挺她。

她的心情頓時變得格外明朗，只覺得近來所受的委屈和鬱悶全都消失了，有一種好好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

惠和詩羽沒說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靜觀其變。

蓮見佳乃子和吉田欲言又止，有心想要出面緩頰，卻又擔心會影響到加藤悠介的威信。

松本淳盯着自己的會議紀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鋼筆，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面對加藤悠介的問責，島村完全是懵逼狀態。

這什麼情況？

他堂堂一個做出月流水幾百萬遊戲的主美術，竟然直接就挨罵了？而且還被罵得這麼難聽？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Galgame嘛？至於么？

這麼想着，他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下意識地為自己辯解起來。

“……有那麼嚴重嗎？我看市面上其他同類型的遊戲都是這種【人物+背景】的合成效果啊，而且《ad》的學院篇和AS篇不也是這種風格嗎？”

加藤悠介的眼神愈發凌厲，一個三十幾歲都沒闖出什麼名堂的原畫師，竟然還跟他賽起臉了。

甭管你在之前的公司再怎麼牛逼，來到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原畫師，哪有說三道四的資格？

他語速極快地說：

“作為一名普通員工，完成工作是你的分內之事。你現在最該做的是按照柏木英理老師的要求修改，而不是在這跟我強詞奪理。”

島村仍不太服氣，滴滴咕咕地說：

“……油畫風格的美術不也挺好的嗎？這個領域在目前國內的遊戲市場還是一片藍海，我覺得很有特色啊。”

加藤悠介見他還在死鴨子嘴硬，都要氣笑了。

這人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在入職那天就因為面試的事情犯過愣，現在又是如此。

可一個傻子能做到一個項目組的主美術嗎？

尤其是在日本這個講究上尊下卑的社會裏，一名不懂得看氣氛的職員基本是沒有上升空間的，哪怕你的個人履歷再漂亮也沒用。

加藤悠介更傾向於認為，這人就是在故意裝傻充愣。

他想到這裏，突然就懶得生氣了，畢竟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於是他轉向松本淳，澹澹問道：“Richard，這是你的人，你怎麼說？”

松本淳看情況不對，終於開口了：“老闆，你消消氣，島村這人就是個愣頭青，別跟他一般見識。”

他說完把臉一板，瞪向島村。

“還有島村，你是怎麼跟老闆說話的？各家公司有各家的風格，這又不是在SQ公司的時候，別一天天沉浸在過去的成績里。”

島村下意識地想說點什麼，但一看自己老大的態度這麼堅決，又憋了回去。

松本淳繼續罵：

“你真是要氣死我！你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員工了，怎麼還給我犯這種低級錯誤？說句話，交給你的美術資源到底能不能改好？”

島村縮着頭，小聲說道：“能，能行……”

松本淳氣得一拍桌子，“這麼小聲幹嗎？今早沒吃飯嗎？大聲點，到底能不能完成公司交給你的任務？”

島村倏地打了個激靈，挺直後背大聲回答：“保證完成任務！”

松本淳：“你是個成年人，別老這麼幼稚，交給你的任務就盡心儘力地做好，少一天天的推卸責任。”

“給你三天的時間，務必給我拿出讓柏木英理老師滿意的美術資源！再把延誤的進度也一併補齊！工作日做不完就周六周日加班做！”

“如果到時因為你耽誤了遊戲發售，別等老闆開口，你自己就給我捲鋪蓋走人，聽清楚了沒？”

整整五分鐘的時間，諾大的會議室都鴉雀無聲，只聽見松本淳在這大發雷霆。

島村被嚇得面色如土，也不敢還口，反覆不停地點頭。

瘋狂輸出了半天，松本淳調整一下情緒，轉向加藤悠介，清了清嗓子問道：

“老闆，你看我這麼處理行嗎？島村鬧出來的爛攤子就讓他自己收拾，我絕不會包庇他。”

加藤悠介搖搖頭。

別人都大義滅親了，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松本淳露出感激的表情，矛頭一轉說道，“島村，還不趕緊謝謝老闆？再跟柏木英理老師道歉！”

島村耷拉着腦袋站起身，老老實實地鞠躬，“謝謝老闆對我網開一面。柏木英理老師，對不起給你添了麻煩，我會好好改正的。”

相比起十分鐘前的桀驁不馴，他現在的態度可謂相當端正。

加藤悠介對此不置可否。

英梨梨看島村認錯態度良好，也不再生氣了，很大度地說了句沒事。

松本淳想了想，又當眾表態。

“另外就是，島村這次的事情我也有責任，我以前對他太放縱了，今後我會好好督促他工作。假如到時影響到遊戲的正常發售，我自願負責公司的所有損失。”

此言一出，在場全員都有些驚訝。

這位松本設計師的覺悟也太高了，除了大義滅親之外竟然還願意承擔損失！

加藤悠介深深看了他一眼，“到時的事情到時再說，先把柏木英理老師要求的美術資源改好，抓緊時間回去做吧。”

松本淳含笑點頭，“理應如此。”

……

散會之後，加藤悠介單獨留了一下詩羽。

“小詩，你跟這位松本設計師在同一個部門工作，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嗯？你竟然會問我這種問題……你不知道我最不擅長的事情就是和人相處嗎？”

“只談工作方面，你對他的印象如何？”

詩羽輕蹙起眉頭，捏着下巴思索片刻。

“不好說，我和這個人基本不怎麼交流，但他挺有分寸感的，除非必要一般不會跑來打擾我，這點我比較滿意。”

加藤悠介微眯着眼，問道：“意思是你對他的印象還行？”

詩羽搖搖頭，平靜道：“不，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個人，但也找不出他的毛病，感覺他很有城府。”

加藤悠介咀嚼着這番話，一時間若有所思。

詩羽突然間話語一轉，打斷他的思緒，“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和加藤同學那邊是怎麼回事？她原諒你了？”

加藤悠介眨了眨眼，“呃……姑且算是吧？不然惠也不會回工作室來了。”

“這話聽上去沒什麼底氣呢。”

“或許吧，主要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惠的想法，只要她願意回來就好。”

詩羽透過玻璃望向外面的辦公室，發現惠正在和相樂真由交接工作，臉上仍然是那副雲澹風輕的樣子。

她撇撇嘴，意味不明地用鼻子哼了聲。

“……真不愧是那個重女，為了讓自己的念頭通達，竟然連工作室都能隨時拋下。”

加藤悠介抬了抬眼皮，假裝沒聽到這話。若真要計較起來，他身邊兩位黑長直的棘手程度其實不相上下。

“好了，既然你的問題問完了，我就去找加藤同學聊天了啊～”詩羽說完也不等他回答，踩着輕盈的腳步逕自離開。

加藤悠介見她神神秘秘的，稍微有點不放心，也跟出去看了看，直到確認兩人沒有起衝突的徵兆后才放下心來。

他暗道一聲稀奇，然後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明天就要開學了，山竹兄弟正在LINE的群組裏調侃他，讓他別忘了自己的本職。

隨便和他們聊了點有的沒的，再私下感謝過佳子先前提供的情報。

加藤悠介本想問問看中野涼子近來的情況，英梨梨卻不知為何找了過來。

“悠介，你在忙嗎？我買了雪糕，你要不要吃？”

加藤悠介放下手機，不自覺露出笑容，“現在已經不是夏天了，你有那麼熱嗎？”

“跟那個又沒關係，我就是想吃而已。”英梨梨眯眼笑着，像只小鹿一樣歡快地走到他身邊，彷彿天經地義般說道：“你往後一點，我也要坐。”

她口中的坐，當然不是指辦公室內的座椅，而是加藤悠介腿上。

自從兩人談戀愛以後，那個位置就成了她的專屬座椅，只要沒有外人在場，她就一定會坐在那裏。

加藤悠介什麼話也沒說，用腳蹬着地面把椅子往後移動一段距離，英梨梨就眉開眼笑地橫坐在他大腿上。

“你吃太多涼的東西，小心會肚子痛哦？”加藤悠介打趣着，左手很自然地環住她的纖纖細腰，右手則是護在她膝蓋外側以防掉下去。

“才不會痛呢。”英梨梨扭動着身子，找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邊打開雪糕的蓋子邊沖他抱怨道：“我的身體可是比以前好多了，你幹嘛咒我？”

加藤悠介無奈搖頭，心中默默盤算起下次該給這小傢伙喂葯的時機。

英梨梨的體質特殊，每次吃下氣血葯時總伴隨着體溫升高的跡象，校外教學那次還發了燒。

他必須慎之又慎地掌握好劑量，才能在發揮藥效的同時不被她家人看出端倪，實在是一件慢工細活。

好在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如英梨梨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比以前改善了許多，不再那麼體弱多病了。

加藤悠介一邊想着這些，一邊隨口問道：“所以呢，你怎麼會突然來找我？”

英梨梨歪着腦袋，用木勺舀了一口份量的雪糕，然後送到他嘴邊，“喏，張嘴，這是給你的獎賞。”

“獎賞……？”

“嗯～你在開會時講的那些話讓我覺得很開心，所以要給你獎賞。”

“……你的理由還真獨特，我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沒什麼特別的。”

英梨梨眼睛一瞪，把木勺懟到他嘴唇上，“啰嗦，我說有就有，雪糕要化掉了，你快點吃啦。”

加藤悠介哭笑不得地吃下雪糕，問道：“說到這個，你最近因為那個島村受委屈了吧？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英梨梨哼哼着不說話，給自己也舀了一勺雪糕吃，然後才似不經意地說：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總不能什麼事情都依賴你嘛，特別是你還得解決惠的問題，我怎麼可能拿這點小事去煩你？”

見加藤悠介沉默不語，她又接著說：

“再說了，反正事情最後能順利解決就行，我也沒什麼別的要求了……不過那個假美國人還怪好的哩，竟然沒有包庇自己的人，我對他稍微改觀了。”

加藤悠介回過神來，隨即明白她口中的假美國人是指松本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這小傢伙傻乎乎的，一點也沒看出別人大義滅親背後的深意，可愛的叫人心生憐愛。

他嘆息着抬起手，寵溺地颳了一下她秀挺的瓊鼻，說道：“小傻瓜，你以後還是好好跟着我吧，別有一天被別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英梨梨皺了皺鼻子，不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就是跟着你嗎？你想甩也甩不掉的。”

加藤悠介含笑點頭，不想跟她討論那些蠅營狗苟的話題，低頭親吻一下她的額頭。

“有些事你不用多想，只要記得有什麼問題隨時來找我就行。我是你的男朋友，幫你解決煩惱是應該的，別有那麼多顧慮。”

英梨梨抬起眼帘，偷偷看他一眼，最後羞羞答答地小聲說：“那……其實我爸爸媽媽下周末要去國外出差，你到時可以來陪我嗎？”

加藤悠介看着她不自然的反應，微微愣了一下，然後笑着湊到她耳邊，使壞般問道：

“怎麼陪？哪種陪？你不說清楚一點我怎麼明白？”

英梨梨大羞，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咬牙道：“來陪我補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