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跳樓
趕到圖書館的時候,人群已經在樓下圍了一個大大的圈,學生們交頭接耳,不時指向中間空地,表情或是凝重或是膽怯。
我心頭一凜,暗想來遲了,那人已經跳了。
透過人群空隙,我看見一個女生以扭曲的姿勢趴在地上,披頭散髮,高跟鞋掉了一隻。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鮮紅色的血順着地磚縫隙流淌開,突然,她的身體抽搐了下,腦袋轉了圈,下巴抵在地上,從嘴裏咕嚕咕嚕的往外冒着血。
周圍人尖叫起來紛紛後退,但她動了兩下就不動了,身體保持扭曲看向前的姿態。
“都看什麼,快救人啊!忘了我們什麼專業了是不是!”
有人叫起來,受到驚嚇的眾人在此刻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有幾名本系大三的學生立刻跑過去,但他們也只是學生,還沒有面對突發事故救治傷員的經驗,因此都顯得手足無措。
“沒,沒呼吸了,脈搏,也,也沒了。”
“她趴着,要不要翻過來做心肺復蘇?”
“一看肋骨就斷了,這時候做復蘇,肋骨刺進心臟怎麼辦?”
“那,吸氧,快,快去把氧氣瓶拿來!”
人們忙碌着,討論着各種有用沒用的辦法,不遠處,校醫室的醫生們拎着醫藥箱急急匆匆的跑過來。
我無奈搖了搖頭,轉身打算離開。
其實稍有經驗的醫生,一看就知道沒救了,再多的措施也是白忙活兒。
龍南醫大重醫重文,圖書館大樓足足有十層,從上面跳下來生還的可能性,比躺在床上十年的植物人蘇醒過來的概率還小。
更何況,開始變得越來越迷信的我,想起一句話,叫做“鞋不離腳,魂不離身”。
我看了眼掉落草叢中的那隻高跟鞋,嘆了口氣。
突然,我心中一動,那隻鞋看着,怎麼好像有點眼熟?好像寢室里有誰穿過!
筱筱?玲子?還是……
我慌忙要過去看看那個人是誰,就聽見有一個男生大叫起來:“苗英!是苗英!”
猛地站住,渾身開始顫抖。
“什麼?護理系的系花苗英?”
“天啊,苗英那種天之驕女怎麼會跳樓自殺!”
“你們說的誰啊?”
“哎呦苗英你都不知道,就是護理系那個,人見人愛——上的苗英啊!”
“卧槽是她啊,她不是和人偷奸被人拍了視頻發到網上嗎?你們說,她是不是為這自殺的?”
“我覺得有這種可能……”
周圍到處議論紛紛,就像一陣邪風席捲開來,這一刻我覺得好像所有人都在討論着苗英的死因,而這死因跟我又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於是我覺得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在朝着我這邊看過來。
我攥了攥發涼的指尖,叫:“糖糖."
連叫了糖糖兩次,她都沒有給我回應。
我轉身看向她,發現她站在那,臉色煞白,渾身顫抖,顯然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我連忙走到她身邊雙手放在她肩膀上,“糖糖,別看了,我們先離開,糖糖?”
“她,她一直,一直看着我。”糖糖顫聲說,聲音里滿是恐懼。
我疑惑着走到糖糖的位置,朝苗英躺着的方向看去,登時心裏一咯噔。
按照醫學解釋,苗英最後的動作,是顱腦受到損傷后引起的神經抽搐,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但是在糖糖的位置來看,卻讓人覺得詭異至極。
她整個身體趴在地上,胳膊腿都骨折扭曲着,下巴卻抵在地上,讓整個腦袋看起來就好像豎立着,面向前面的人。
凌亂的頭髮披散在那張熟悉的臉上,頭縫間有紅白之物順着腦門淌下來,流進瞪大到極致的眼睛裏,看起來異樣的可怕。
糖糖說她一直在看着她。
這樣的姿勢表情,確實,很像是在看着人,而且是怨念十足的。
但是我想,她看的不應該是糖糖,而應該是她最恨的人,比如齊曉楠,比如我。
我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將糖糖的身體掰過來,“糖糖,別害怕,有我在呢。”
龍南醫大自建校以來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校長嚇的立刻報了警,警察到后封鎖現場,遣散圍觀的人,開始調查苗英的死因。
整個下午,糖糖都心緒不寧,臉色難看到極點,我十分不忍,就替她請假讓她先回去。
糖糖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同時也是心懷坦蕩純真善良的人,她看不上苗英沒錯,但如果苗英真的因為視頻的事跳樓自殺,那糖糖只怕會因為這件事自責不已。
究其原因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暗下決心,不管結論如何,都萬萬不能讓糖糖受到傷害。
一堂課下來,我被導師叫到校長辦公室。
路上我看見苗英的屍體被抬上車,白色床單下掉出來一隻手,血還順着指尖滴答直流。
警車前停着幾輛豪車,一個穿着奢華的中年女人哭天搶地的抓着不肯放,指揮着手下人想要搶屍體。
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就見兩名警察正在和校長談話。
副校長看見我,立刻將我拉扯出去。
“你是尹墨玥對吧?你們導師告訴你沒有?一會兒進去知道該怎麼說吧?”
我點點頭,他稍稍放了心,又對我囑咐一番,無外乎“顧忌學校聲譽”“沒有提及的事情不要亂說”等等。
說話間我聽見隔壁教導主任辦公室傳來警察的喝問聲,而回話的人,聲音唯唯諾諾,聽聲音竟然是齊曉楠。
不過我也不意外,警察找到我了解情況,自然也會找到齊曉楠。
校長副校長離開后,辦公室就成了臨時的詢問室,第一次面對警察,我下意識的覺得緊張,手心裏都是虛汗,但表面還要維持平靜。
“你就是尹墨玥?”
“是的。”
“你和死者苗英,是什麼關係?”
“我們是室友,但是苗英基本不住在寢室,所以交集也不是特別多。”
“這麼說,她的死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其中一個警察作勢拍了下桌子。
問話的兩個警察都是男的,很年輕,可能看我是女生的緣故,態度沒有隔壁那麼惡劣,就連拍桌子都拍的不夠響亮。
我穩了穩心神,“前幾天我和她因為我的前男友,產生了一些矛盾,隨後我搬出寢室,之後她在食堂找過我麻煩,我想着都是同學,就大事化小,沒有和她過多計較,食堂吃飯的同學都可以作證,今天她出事了,作為同學我也感到很難過,但是不論她是怎麼出的事,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警察聲音嚴厲起來,“可是有人說,她是因為網上發佈的一個帖子才羞愧自殺的,而帖子裏的照片正是你抓姦時候的照片!”
來的路上我已經想好了一切應對的說法,包括貼吧的事情。
糖糖發帖子這件事,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而不讓人知道的最好辦法,就是我把這件事擔下來。
我抓姦之後一時不忿,發了帖子,前因後果合情合理,警察當真,就不會特意去追查源頭。
然後我要做的,就是把“發帖子”,“和苗英跳樓”這兩件事間的關聯,斬斷。
我咬了咬唇,故意做出艱難下定決心的樣子,重重點頭說:“帖子確實是我發的,當時我情緒激動,只想讓她和渣男丟臉,所以就把照片發到貼吧,她後來去食堂找我鬧,也是為了這件事。”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一人敲着桌子說:“既然帖子是你發的,那你還說苗英的死跟你沒關係?你就沒想過,你的過激行為給她造成很不好的影響,她是受了刺激才跳樓自殺的?”
我清楚明白的知道,現在我要做的,不是解釋帖子的影響力會不會導致苗英自殺,而是巧妙的將帖子這件事,從苗英自殺這件事中摘出來。
穩了穩心神,我反問:“警察先生,苗英是自己跳的樓,她在天台上的時候,我正在來學校的路上,如果她是因為貼吧的事痛恨我才自殺,那她臨死前應該會給我打電話,說一些類似‘做鬼也不會放過我’的話,這才符合為某事自殺人的心理,對不對?但是我的手機一直開機,並沒有接到她的電話。”
兩個警察皺眉低語,不時看向隔壁方向。
我心中大概猜到他們在說什麼。
苗英沒給我打電話,但她肯定,給齊曉楠打電話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句“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送給了齊曉楠。
相比較我這個“賤人”,甩了她耳光的“賤男”,只怕更可恨。
我繼續說道:“如果你們認為,是那個帖子讓苗英自殺,那麼你們在苗英身上,可曾發現遺書?或者在社交平台上,她可曾留下什麼遺言?其中可說,是因為我的帖子才跳的樓?如果沒有,你們就主觀斷定她是因為帖子死的……這話傳出去,我在學校就沒法做人了。
警察先生,女生是情緒化的動物,自殺的原因可能有很多,可能是因為帖子,也可能是因為失戀,甚至可能是因為她掛了兩科,所以什麼證據都沒有,就把她的死歸結到帖子上,哦,不,是歸結到我身上,好像我有點冤吧?”
一個警察笑出聲,指了指我說:“你這丫頭到是能狡辯。”他又笑對另一個人說,“不過狡辯的到是有點道理。”
我心下一松,知道如果沒有別的證據證明她的死跟帖子有關,那麼我的關係就算摘出去了。
正在這時,一名警察敲門走進來說,“剛才調了監控視頻,給你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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