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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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的前一晚，母女兩個人睡在一張大床上，破天荒說了很多貼心話。通常父母和子女之間很少能做到真正的推心置腹，哪怕彼此都十二分的相親相愛，也極不容易做到。賈曉晴和父母之間也是這樣，一方面賈曉晴不能跟父母完全吐『露』胸臆，他們知道的太多只能是徒增煩惱；另一方面，父母總是感覺女兒比他們有學識、有出息，很多事別說幫忙了，甚至現在整個家庭都要她一個人處處照顧，他們凡事更不敢發表意見了。很多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家裏的經濟上佔有統治權，那麼家裏的大事小事自然就有了權威！
可是那一晚，媽媽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媽知道你從小就是要強的孩子，處處把尖，只是咱家太窮了，有時我和你爸感覺都對不起你們幾個孩子，什麼都沒讓你們享受過。你和沈家豪結婚以後，我們老兩口心裏一直放心不下就怕你在人家這樣的家庭里受欺負，這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呀！咱們配不上人家這樣的家庭！這回來我看你婆婆、姑爺對你都挺好，我也就放心了。再說你也懷孕了，如果你能爭口氣再給他們家生個大胖孫子，以後就更啥也不用擔心了。你看你現在這個家就跟過去的皇宮那麼好，廚房還有衛生間的這個機、那個機我們以前見都沒見過，姑爺又那麼老實，你就知足點，好好過吧！”
在父母眼中個『性』不甚調和的賈曉晴順順噹噹結了婚，過上了這樣安穩的日子，實在讓他們感到心滿意足了！賈曉晴『摸』着媽媽粗糙的雙手，心裏酸酸的感到很委屈，不知道為什麼父母辛苦了一輩子卻始終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什麼都沒有享受過，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對待生活為什麼還是這樣心平氣和、那麼容易就心滿意足了！
第二天媽媽收拾行李的時候，沈家豪一股腦地把家裏的好酒、好煙、各種營養品往包里塞，還神神秘秘地從書房柜子下面拿出個紙袋，裏面裝着的就是上次在商場賈曉晴看中想要買、媽媽卻嫌貴沒買成的那件羊絨衫。
媽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眼眶立刻就紅了，用手背抹了幾把才嘟囔着說道：這全都是借姑爺的光，她這農村老太太才能穿上這麼貴的衣服！這課是她這輩子最貴的一件衣服了！相當於把幾畝地的收成都穿在身上了！以後可再也不能買這麼貴的東西了！她就是一個農村老太太，根本就穿不起！都把衣服很糟蹋了！
一向木訥、不解風情的沈家豪居然也能給自己、給媽媽帶來這意外的驚喜，賈曉晴自己也有點感動，他一反常態的細心無非是因為愛屋及烏，無非是想讓自己高興，是呀，媽媽說得對，自己應該知足了。
雖然公公婆婆一再明確表示無論男孩、女孩都是沈家的骨肉他們都一樣喜歡。但賈曉晴心裏清楚，那些並不是他們的真心話無非是想安慰她、不想讓她有什麼心理壓力罷了！雖然他們都接受過良好的教育，但在對待孫子的問題上並不能脫俗，這些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連起好的名字百分之八十都是男孩的。
隨着賈曉晴的肚子一天天鼓起來，婆婆的眼睛恨不得變成x光，直接看清楚裏面的小人到底有沒有小**。賈曉晴也一天天地惦記起來，但她卻害怕到醫院，如果真的是女孩那就索『性』拖到最後再知道吧，何必現在就讓大家失望呢，至少在結果沒有揭曉之前大家還能有個盼頭！
但後來賈曉晴自己實在是按耐不住了，每天這樣提心弔膽地不踏實還不如索『性』揭開最後的底牌呢！一個人跑到了一家『婦』科診所，賈曉晴沒有選擇去一直定點檢查的大醫院，因為通常醫院是不會將胎兒的『性』別告訴家屬的，雖然只要和婆婆一起過去，這些所謂的規定就會變成一紙空文，但心裏沒底的賈曉晴留了一個心眼——暗想萬一是女孩，就先誰也不告訴。
b超檢查很順利，醫生交待說：“胎兒發育很好，你起來吧，到外面等單子。”賈曉晴鼓起勇氣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大夫，是男孩還是女孩？”醫生看到她的月份已經很大了，而且從穿着打扮上看也不像是重男輕女的人，再說了這麼多人放着設備更加先進的大醫院不去跑到這種私人診所做檢查，不就是為了提早知道孩子的『性』別嗎？！大家對此心知肚明！
於是就又用探頭在賈曉晴的肚皮上慢慢滑動着，賈曉晴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好象喘口粗氣就會改變孩子的『性』別一樣，心臟好像被一根極細的線吊在半空中搖搖欲墜，感覺自己就像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一樣，手心冰涼冰涼的！
“男孩，我已經看到生殖器了！”
“真的嗎？”
“真的！不會有錯的！”
懸在半空的心“哐當”落了回來，之前賈曉晴就聽說過在私人診所確認胎兒『性』別，除了檢查費外是要額外給醫生紅包的，一般女孩一百元，男孩二百元（說明時代雖然在進步但是還是沒能實現男女平等，更多人期盼的還是大胖小子）。心花怒放的賈曉晴大方地抽出四張紅『色』的鈔票塞在醫生白大褂的口袋裏，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雖然現在都已經懷孕六個多月了，但一直都沒發胖的賈曉晴肚子並不是很大，從後面看腰身也沒什麼變化，但此刻她用一隻手扶着腰使勁挺着肚子，另外一隻手在皮包里胡『亂』地翻着掏出手機給沈家豪和婆婆打過電話，然後站在路邊等沈家豪開車接她回去。
等不到回家又掏出手機給媽媽打電話，得到消息的媽媽激動地語無倫次，本來就不善言辭這會更是只知道一個勁兒反反覆復地說：“太好了！菩薩保佑呀！我姑娘還挺有福，要什麼來什麼！”
賈曉晴聽到在旁邊沒接電話的爸爸直着嗓子問：“咋的了？到底啥好事呀？你趕快說呀！”
聽到媽媽大嗓門地喊着：“咱姑娘懷的是大胖小子！”
爸爸應該是從媽媽手裏搶過來的話筒，隱約聽到媽媽在旁邊埋怨，這死老頭子，還搶上了！聲音也是抑制不住的高興，還有點不放心地問：“你整准成了嗎？”
“肯定不會錯的，是在醫院做b超測出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現在還吐得厲害不？以後可得多吃一點，千萬不要委屈了我外孫子”
媽媽在旁邊一個勁兒大聲附和着“對！多吃！想吃啥吃啥！”
沈家豪是家裏的獨生子，賈曉晴是家裏的老大，但是這個大胖小子對她爸爸媽媽的意義不僅僅是大外孫子——家裏的第一位隔代人，更像是一顆安心丸！兩位老人一輩子都老實巴交的，根本沒想過自己女兒有朝一日會嫁給一個市委書記的兒子！他們之前見過的最大的官兒就是縣長，平時就是和村主任打交道都有點犯怵兒！
雖然姑娘的日子看起來過地不錯，可是老兩口總是不放心，總是惦記自己家孩子在那個高攀了的家庭里會受氣，這下好了，電視裏面不是也講啥“母憑子貴”嘛！自家姑娘可是為他們沈家傳宗接代了！這下總可以挺直腰板說話了！看誰還敢小瞧她！
在那個瞬間賈曉晴感覺自己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幸福的漩渦中心，太陽暖烘烘地照在身上，溫暖地讓人流淚，當然留下的眼淚也是幸福的。她想起在《傾城之戀》的結尾張愛玲寫道“到處都是傳奇，可不見得有這麼圓滿的收場”，簡直就是為自己現在的心情度身訂造，只不過對自己而言不是圓滿的收場，而是圓滿的高『潮』。
她像天下所有即將作媽媽的女人一樣，哪怕當初並不情願生孩子，現在就一心一意地感受着孩子一天天在肚子裏長大，於是也很快走入了另一個極端，患得患失，每天都杞人憂天地想着孩子會不會健康，要是不健康怎麼辦？自己生孩子的時候會不會大出血死掉？就算是婆婆給找來全市最權威的『婦』科專家也只能給她帶來片刻的心理安慰，有時她甚至懷疑這個專家是婆婆找來故意安慰自己的。
接到羅以安的電話后賈曉晴真地很高興，單位里的同事因為自己是市委書記的兒媳『婦』全都巴結又防備着她，有時她覺得懷孕讓自己變得特別脆弱，雖然依然很年輕卻像是遲暮的老人一樣回味着過去，揣摩着其實只是幾年前的事情。
多年不見兩個人還是有些局促，賈曉晴挺着大肚子也沒法來個擁抱，握手又實在有些矯情地可笑，賈曉晴走到跟前像男人一樣在羅以安的肩上垂了一下，“咋還這麼忙呀？打完電話這麼長時間才到！”
羅以安像沒聽到一樣，只是伸手『摸』着她的大肚子：“幾個月了？快生了吧！”
“快了，還有兩個多月！”
兩個人就一起笑了，年輕時候的那些荒唐事就在這輕輕一笑中變的雲淡風清。兩個人避開沈家豪，躲在一樓的小客廳里絮絮叨叨地說起了話。時光消蝕了記憶，歲月帶走了傷痛，說起來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漾出的卻是帶着惆悵的快樂！
本來已經後悔來這兒跑一趟的羅以安在進門之前反反覆復地告誡自己，看一眼就走，千萬不要傻乎乎地什麼都說，千萬不要傻乎乎地再和賈曉晴講什麼掏心窩子的話了！只是無意間低頭看到賈曉晴腫得透亮的雙腳上穿着雙碩大的男士拖鞋，羅以安忽然有點心軟也許她剛才緩慢下樓並不是在跟自己擺譜，實在是身子不方便，都是女人就有點心疼賈曉晴——別墅、轎車什麼都有又怎麼樣？生孩子還不是一樣都得遭罪！痛苦總要自己一個人承擔，沒有什麼東西、沒有什麼人可以頂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