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心思多得很
漸漸地,傅浪發現她所以為的詭異聲響,其實只是蟬鳴與鳥叫混合著潺潺流淌的水聲。
循着這聲響,她磕磕絆絆地向著一個方向行去。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似乎有了一絲亮光。光亮之處,蟬鳴和鳥叫聲都消失了。
“雲兮雲兮,何處尋夢兮。
歸兮歸兮,心安棄族者居。”
夢囈般的歌謠反覆在寒風中吟唱,傅浪腦中閃現着紛亂的景象。良久,她像是從夢中醒來一般虛弱,她雙手撐在石頭上,冷汗順着額角流下。
她看見巨大的鐵鏈將一個人死死鎖在黑色的長柱上,鐵鏈中段有銀白的鉤子,鉤子剛好穿過那人的琵琶骨。
凌亂的長發擋住了那人半張臉,可傅浪還是認了出來。
那是她自己的臉,雖然有血污和傷痕,但她還是認了出來。
就連那根黑色柱子也是傅浪所熟悉的,那是九命貓族懲罰罪人的神柱,只有犯了究極之錯的人,才會被綁到柱子上,受盡雷罰穿骨之苦。
怎麼會這樣?傅浪不敢置信,他用力抓緊手上的石頭。略一低頭,這才發現,原來她抓住的是一口枯井的沿壁。
枯井下傳來女孩子俏皮卻堅定的聲音,“你也是被家裏拋棄的兇器嗎?”
“不,你沒錯。錯的是他們,是他們太膽小啦。”
“是兇器又怎樣?千年萬年,我都會和你擁抱着取暖。”
擁抱着取暖......嗎?傅浪頭疼欲裂,熟悉的溫柔聲音,彷彿是從她腦中刻印後放出來的。
望着有微光搖曳的井底,傅浪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跳下去。
和她說話的女孩是誰,為什麼說她們都是兇器?太多太多的謎團,讓她混亂不堪,無法忍受。
這時,有一個奇異的聲音在一旁輕聲細語地引誘着,“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會知道一切的答案。被欺騙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你應該學會尋找真相。”
雙手慢慢離開石壁,傅浪幾乎不受控制地要跳入井中。
然而,下一刻她卻栽進了一個溫暖馨香的懷抱里。
匆匆趕來的卿枕梧臉露慍色,她捂着傅浪的眼睛,輕輕安慰着小貓咪。
在她們身邊的確有一口井,井水幽深,裏面一閃一閃的東西正是九玄靈珠。
卿枕梧拿出懷裏的血絲玉,瞬間將潛伏在井底的陰影收了回來。
她一時疏忽,才會讓陰影鑽了空子,陰影想要直接讓九玄靈珠吸取傅浪剩下的三條命。
這種直接的方式對傅浪的傷害極大,甚至可能直接把人弄廢。卿枕梧此刻恨不得捏碎手中的血絲玉,但她不能,畢竟她同樣也受制於陰影。
“這是怎麼了?”傅浪終於清醒了一些,靠着卿枕梧站了起來。
“你......”卿枕梧快速調整了表情,作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來,“讓你去學規矩,你怎麼半路逃了?老太君找了你一下午,最後又到我這來告狀。”
“告狀,告什麼狀?”傅浪環顧四周,好一會兒才發現這裏好像是皇宮,“你怎麼找到我的?”
“這裏是皇宮,我的地盤。你在哪裏,我能找不到嗎?”卿枕梧揉了揉傅浪的耳朵,並不想向傅浪解釋太多。
或許傅浪已經開始發現了什麼,但既然這個人已經失憶了,那麼就這樣保持下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對於現在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不對啊,你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嗎?”傅浪回想着剛才十分逼真的場景,怎麼也不能是自己做夢吧。
“嗯,的確沒有。”卿枕梧垂下眼眸,卻綻開了一個笑容,“一會兒老太君肯定要來找你的麻煩。你自求多福吧。”
聞言,傅浪的臉色像是吃下了一隻蒼蠅,她想像着那個滿頭銀髮的老人顫顫巍巍地用拐杖指着自己,滿口人間的古怪規矩。
真是想想就渾身難受,毛骨悚然。
“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學那些勞什子規矩啊,”傅浪拉拉卿枕梧的衣擺,“我實在是受不了。”
“你都還沒學,就受不了了?”卿枕梧帶着傅浪往燈火通明的大殿方向走去,“沒多久,就是我們成親的日子。熬到那時候,一切都好了。”
“說起這個成親啊,我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傅浪清清嗓子,想着要怎麼和漂亮姐姐說自己想先回家這件事。
“你說吧,我聽着呢。”
“其實,這個,說起來也巧了不是。我今天遇到了我的堂叔,堂叔說我爹娘在家以淚洗面,日日夜夜盼望着我歸家,以敘天倫之樂。”
“嗯,所以呢?你要做甚麼?”卿枕梧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其實已經起了驚濤駭浪。
傅浪的堂叔,在九命貓族可是掌權人之一,也是當年屠盡龍族的有功之臣。
自然也是龍族的仇人之一。
“啊,就是那個......”傅浪小心翼翼觀察着卿枕梧的神情,只見漂亮姐姐嘴角始終掛着淺笑,一副“我很好說話”的溫和模樣,“其實我家到這裏,一來一回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來着。”
“那說明我們倆隔得還挺近,對不對?”卿枕梧冷哼一聲,這個小貓咪說來說去,就是想回家。“怎麼,你堂叔還與你說了什麼嗎?”
“他,”傅浪想起傅重越一直追問自己漂亮姐姐是誰,還始終不告訴自己有關她失憶的事情,“他倒也沒說太多,不過你最近別亂出門。”
按道理來說,成仙之後,不太允許談戀愛。只是經過這麼多年,出了很多比較慘烈的故事。所以天界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姐姐,你能不能把那個山洞裏的酒瓶還給我,”傅浪悄悄瞟了眼卿枕梧,小聲問道。
要說神秘,她身邊這個女人才是最神秘的。明明看上去是個凡人,卻好像非常厲害。
頭疼,真是頭疼。怎麼周圍全是些狠角色,就自己是個弱小無助還少命的貓。
“可以啊,當然可以給你了。”
聽見卿枕梧輕快的語氣,傅浪的眼睛跟着亮了起來。終於不用回家修鍊就可以恢復視力了。
修鍊出第九條命真的是太辛苦,她記得當年修鍊的時候,必須化為原形,泡在水裏,至少八十一天。
所以,她對水的恐懼和厭惡更上層樓。
“那真是感激不盡啊,”傅浪蹦蹦跳跳地跑到卿枕梧前面,不由分說地向她鞠了一躬。
“別高興得這麼早,我的意思是,等成親之後,酒瓶子再給你。”卿枕梧嘴角上揚,語氣越發輕柔,“所以,在成親之情,你一定要乖哦。”
“可是......”傅浪傻眼了,想到傅重越說兩個月後就要帶她回族裏去,那她還跟卿枕梧成得了親嗎?
她想拿回第九條命,理清楚一切事情,再決定是否成親。結果,人家要你先成親,再拿回命。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死循環啊。看來,她只能重出江湖、鋌而走險——
拖着這個不中用的身體,進行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
“怎麼,你好像很有意見的樣子?”卿枕梧側臉瞥了一眼傅浪的表情,就知道小貓咪在打什麼壞主意。
貓嘛,壞心思多得很。
“呵呵,”傅浪訕笑了一下,朝卿枕梧揮揮爪子,皺着眉頭嚴肅地說:
“哪能啊,我就是想到快要成親了,意外地十分興奮。”
“是嗎?”卿枕梧彎彎唇,抬手揪住傅浪的后脖頸,“可別動什麼歪心思哦,到時候惹出什麼事來,我可保不住你。”
“嗯嗯,我明白的。”被揪住后脖頸的傅浪,條件反射地全身僵硬。
不遠處烏泱烏泱來了一大群人,他們在看見卿枕梧和傅浪之後,為首的老太君激動得熱淚盈眶,“陛下,可算找到您了。”
跟在一旁的白芷瀟更是哭着想要奔進卿枕梧的懷裏,結果被傅浪伸腿一絆,差點兒摔進一旁的蓮花池裏。
祁清清穿着暗紅色的侍衛服,站在眾人身後向傅浪擠眉弄眼,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朕沒事,老太君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卿枕梧淡淡地說道。
“陛下,您這一下午都不見人影,前朝好幾位大臣都來找您商議大事。您該不會是為了尋找這個狐狸......傅姑娘吧?”
老太君費了好大勁兒,才沒有罵傅浪是狐狸精,她重重喘着氣,像是看禍國殃民的妖姬一般盯着傅浪。
被這麼多人看着,饒是卿枕梧再不在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長嘆口氣,硬着頭皮說道:
“哪裏的事。朕下午心情有些煩悶,便出去散散心。現在,不過是剛巧遇上了她而已。”
“是這樣啊,陛下。那是老身錯怪您了,但是這傅姑娘......”老太君拉着卿枕梧走在前面,一群太監宮女一擁而上,將傅浪擠開。
無奈地看着這一群鬧哄哄的人,傅浪偷偷繞到祁清清身邊,“你今天當值嗎?”
“你看不出來嗎?我這一身帶刀侍衛首領的衣服,可不是白穿的。”祁清清按着刀,面色有些小小的得意。
“誒,那我問你,你有沒有整個皇宮的地形圖?”傅浪悄悄翻了個白眼,嘴上還是刻意加上了一絲崇拜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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