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玫瑰戰爭(51)

第605章 玫瑰戰爭(51)

池小影幾乎是強硬逼着自已硬吞下了半碗米飯,雖然她的胃袋裏空空如也,但就是什麼也不想吃。

“壓力那麼大,不多吃點怎麼能撐得住。”宣院長看了她一眼,慈藹地笑笑。

池小影數着碗裏的米粒,也跟着笑笑。

飯吃了差不多,宣院長放下筷子,讓服務員送上兩杯綠茶,推開碗,一幅準備長談的樣子。

池小影忙正襟端坐,腰桿筆直。

“小影,這次真是難為你了,我和宣瀟媽媽對你非常過意不去。你和宣瀟是成人,你們對婚姻的態度,我一向都很尊重,相信你們不會視作兒戲。不得不說,宣瀟做事業做得很成功,但在做人方面,做丈夫方面,有點失敗。我以前沒察覺,這次他被人買兇刺殺,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太自大了,與一建公司合作那麼久,為了個人恩怨,把一建公司玩弄於股掌之間。所謂狗急也跳牆,如果你嚴重侵犯了別人的利益,別人怎麼會不跳起來咬你呢!一建公司都能把洪指揮拉下馬,怎麼可能放過他?他能有現在這樣子,真是萬幸。宣瀟是我兒子,我對他是又心疼又生氣,不過,有了這次教訓,我想他以後會知道怎麼做人的,只是不知他還能不能恢復記憶。”宣院長的語調是一貫的威嚴,但多少帶是帶了點無奈和惆悵。

池小影微低着頭,雙手下意識地轉動着茶杯,看着幾粒茶葉在杯中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宣院長又說道:“宣瀟從小都很讓我和他媽媽省心,非常有主見,從初中時,他的事就自已拿主張。當年高考,他的成績達到了北京幾所高校的分數線,可他自已卻要讀濱江工程學院,後來工作、開公司,他連創業基金都沒向我開過口。一直以來,他都是自信滿滿,彷彿他想做什麼,沒有不成功的。只有一次,他在我面前哭過,對我說:爸爸,我該怎麼辦呢?”

池小影震愕地抬起頭。

“具體的過程我沒有問他,那件事好像和柏遠有關係,他懇求我到公安局調柏遠的卷宗,看過後,他捂着臉痛哭。我說一個男人犯了錯誤,就應該承擔起錯誤的後果。他是失魂落魄離開我辦公室的,從那以後,整個人就消沉了下來。以前他媽媽說起他的婚事,他能保持沉默,後來,他媽媽還沒開口,他就對着他媽媽大吼大叫。小影,你有想過宣瀟為什麼會單單遺忘了這幾個月的記憶嗎?”

宣院長清冽的眼睛裏是滿滿的希冀、懇求和哀傷……她驀地低下了眼帘,沒有勇氣再對視下去。

“作為長輩,我不應該插手你們的事。可是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看着你們明明心底里割捨不上彼此,卻又互相傷害着。小影,如果宣瀟現在是癱了,還是傻了,我不會向你說出這番話,現在他的情況非常好,像個孩子似的一刻也離不了你。其實他不管是在被刺前,還是被刺后,他的心裏只有一個你,我看得很清。你能為了宣瀟留下來嗎?”

宣院長包了盒飯先回醫院去了,池小影說要去前面超市買點東西。

走進超市,池小影先去了一趟衛生間,看着鏡子裏的自已。她看到自已的眼睛裏滿是陌生的東西,讓她覺出隱隱的恐怖。

偌大的超市裏,這邊是五塊九的七匹狼棉襪,那邊是十三塊八毛的潔婷衛生巾,這邊螺旋式的衣架上是色彩繽紛的花雨傘牌內衣,那邊化妝品展示如上是玉蘭油琳琅滿目的贈品……池小影在人潮中站立着,覺得自已離周圍的人是那麼遠,離這個超市是那麼遠,離這個世界是那麼遠。

她握着一卷清風的捲紙,眼淚像聽到命令一樣刷地流了出來。

宣瀟一醒,來看他的人越來越多。有的是第二次來,第三次來,這些人都是與宣瀟工作室有業務往來的施工單位的老總們,大包小包的拎着東西,千里迢迢地趕過來,笑容可掬,比親人還親切,直追問宣瀟什麼時候能出院上班。

“沒那麼快,這次要好好休養,以後業務也不能接太多,不然我家小影要把我趕出家門的。”宣瀟挪諭地瞟了瞟站在一邊愣愣出神的池小影。

“那是,那是,健康是生命的本錢,宣總只要關照我們老客戶就行,別的甭理,這個宣夫人沒意見吧!”

池小影木木的。

“她這陣照顧我,累壞了,有點心神不一。”宣瀟愛憐地一笑,用沒受傷的手臂推了池小影一把,“小影,人家老總問你話呢!”

“喔,時間差不多了,醫生說宣瀟不宜多說話,還是要多休息的。”池小影忙接話。

“你看,你看,凶吧,這就趕人了,我可不敢得罪她。”宣瀟嘴上說得可憐,神情卻非常愉悅。

老總們打趣說宣瀟“氣管炎”患得很重,樂呵呵地告辭出門。

人一走,病房裏才安靜下來,池小影打開窗戶換換空氣,一邊把送來的禮物堆到牆邊,“小影,別忙那些,我們來說會話。”

她低眉斂目走到他面前。

宣瀟頭部的引流管和血袋撤掉后,頭上就是少了頭髮,整個人看上去已經沒那麼令人心戚戚的。

“小影,我病了這些天,醫生和護士都挺費心的,我聽媽媽說,後天是端午節,給他們送點節禮吧!”宣瀟說道。

“其他人送超市卡,秦醫生是個清高的人,我們就不要褻瀆他,以後單獨道謝。”

池小影眼瞪得溜圓,連這些都能考慮得這麼周到的宣瀟,怎麼就會單單失去一部分記憶呢?

“幹嗎這樣看我?傻傻的,像嚇着似的。人要惜福,要知足,對於別人的好,要學會感謝。這是小錢,主要是表達我們的心意。不肯去做這麼委屈的事?那讓劉會計來吧,不過你去送會顯出我們的誠意。”

她不是神,食人間煙火,懂得人間世故,人情往來。只是以前,逢年過節,無論是工作室還是家裏,這些事宣瀟從來沒有讓她經手過,除了她媽媽和公婆那邊。

沉默了片刻,她開口道:“還是讓劉會計來,我嘴笨,怕說錯了話,人家不肯收。”

宣瀟嘆了口氣,“好吧!”

劉會計差不多天天來醫院,前面是不放心宣瀟的病情,現在是彙報和請示。宣瀟是病了,可工作室接下來的業務還得繼續,有的可是有時間限制的。幸好這幾年,宣瀟也帶出了幾個業務能力不錯的人來,影響不算太大。

送禮的事落實給劉會計后,宣瀟整個人就悶悶的。下午所有的點滴吊完,他堅持要下床活動活動。

池小影扶着他,走了三步。他的兩條腿明顯發軟,僅僅三步,他的額頭大汗淋漓,隨之他排出的大便成了黑色,秦朗讓他去抽個胃液檢查下,發現了一些咖啡色的絮狀物。

“這是昏迷時,插胃管灌流汁引起的胃出血,沖洗兩天就會好了,不要太急躁,盡量卧床休息,少講話。”秦朗說道。

宣瀟沒看秦朗,緊盯着池小影。

池小影的眉頭一直緊鎖着,她詢問地看向秦朗,希望他能說得再清楚些,可秦朗一直埋頭在醫案上奮筆疾書,沒抬頭。

晚上,她早早想回憩園,去秦朗辦公室想一起回來,發現他早走了。

她打了車回來,進屋之後,發現秦朗並沒有回來,屋裏顯得非常冷清,池小影走到窗口望着無邊的夜色,整個人跌入了那一團黑暗之中。

她洗了澡,簡直做了晚餐,進了書房。

憩園的房子,秦朗只是臨時暫住,書房裏沒什麼書,只有一台電腦。池小影開了電腦,上網,想起自己好像有好一陣沒寫專欄了,自嘲地一笑。

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有時也是一種奢侈,大部分人都是為生計而生活,而不是為生活而生活。

這很悲哀,卻又無奈。

她在百度里搜了選擇性失憶和胃出血處理狀況,選了幾個專業網站,整理了幾頁資料,正在影印時,書房的門開了,秦朗疲憊地倚在門框上,瞄了眼影印機上的資料,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笑了笑,張開了手臂,池小影走過去,埋在他的胸前。

兩個人都像觸電了一般,身子劇裂地顫抖了下。

好像他們之間,已經有好幾天沒這些親昵的行為了。

“小影,宣瀟的病沒有什麼大礙了,以後就是逐漸恢復的過程,我已經把他的所有資料移交給神經科的一位醫生。我們回北京去,好嗎?”秦朗期望地看着她。

81,絕地反擊(四)

秦朗期望地看着池小影。他的渴望是那麼強烈,他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一種迫切。

可是她卻不能不再一次令他失望了。池小影低下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說:“我現在還不能,宣瀟胃在出血,記憶喪失……”

“宣瀟的思維能力如此清晰,記憶很快就會恢復。至於胃出血,你一點也不要擔心。小影,你不相信我的醫術嗎?”秦朗蹙起了眉頭,神情有點着急。

“我相信的,只是……”她不知該說什麼好,就是覺得沒有辦法丟下這樣的宣瀟,一走了之。

秦朗臉色凝重了,他鬆開手臂,“小影,你不能這樣,讓我高到天上了,又把我重重摔到地獄。即使現在宣瀟沒有病着,你可能也會找其他的理由留下來,對不對?”

秦朗的口氣前所未有的嚴厲、冷峻,池小影嘴抿得緊緊的,什麼也沒有說。

秦朗一臉痛苦地看着她,臉上有一種讓她陌生的決絕:“小影,我是比你年長太多,但我終究是個男人,在情感上要求絕對的忠貞。宣瀟病着,你要去照顧他,我能理解,但現在他的病快好了,你再留下算什麼。你跟我說,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池小影認真地點了點頭。

秦朗兩隻手插到頭髮里,一隻手挑出鬢角的幾根白髮讓她看:“我已經四十二歲了,我都長白頭髮了,不要等我全部白了,你再到我身邊,那時你讓我怎麼照顧你?”說完,他落莫地轉過身去,“啪”地一聲關上了卧房的門。

池小影愣愣地站在客廳里,心亂如麻。她走進書房去收拾影印資料,一扭頭,看到客廳的花几上放着個書袋,上面印着“嫻寧書店”的字樣和地址。

她揉揉眼睛,突然感到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時序進入初夏,晚上的溫度還是很涼爽的。只要池小影在憩園過夜,秦朗喜歡從背後抱着她,兩個人像湯匙似的入睡。

今夜,秦朗只留給了她一個後背。

池小影掀起被角,輕輕地躺在他的身邊。

梅雨天,白天陽光好好的,到了晚上就浠浠瀝瀝地落起雨來,雨絲輕柔地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像催眠曲一般。

黑夜裏,池小影突然嘆了口氣,轉過身,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擱在秦朗的腰間,見他沒有拒絕,大了膽子,更貼近了些,手臂也環緊了些。

“秦朗,你看過金庸的《笑傲江湖》嗎?”她問道。

秦朗沒說看過,也沒說沒看過,“怎麼了?”

“裏面有一個少俠啊令狐沖,他終生都默默愛着他的小師妹,可是他的小師妹只把他當作一個風趣而又體貼的大哥哥,更因為劍譜一事對他產生了猜疑。這給他帶來了深深的痛苦。他悲憤,他佯狂,他自毀,他自傷,而這些只有一個人最理解,那就是任盈盈。盈盈與他是相知相愛,患難之愛,生死之愛。盈盈給了令狐沖愛的幸福和生的力量,他非常珍視這份愛情。後來,他的小師妹遇到了意外,他想過去搭救,但在盈盈面前不好開口,盈盈說道:你心中另有顧慮,生怕令我不快,是不是?他說:在這世上,我只有你一個人,倘若你我之間也生了什麼嫌隙,那做人還有什麼意味?”

秦朗緩緩轉過身,撫平她的長發,把手臂伸到她的頸下。

“秦朗,你知道我媽媽現在差不多就是一個孩子,我沒有父親,沒有兄弟姐妹,我……也只有你一個,別亂猜測我,我會難過。”池小影理性決堤,艱難地說完,淚水抑制不住地溢出了眼眶。

“小影,我能不猜測你,可是你能給我一個肯定的期限嗎?”

她抽泣得雙肩直顫,無力地搖頭。

“每個人都有一個底限,小影!”秦朗在她的耳邊喃喃嘆息,“人心是長偏的,總有一個最重。別指望事事能盡善盡美。宣瀟,他有爸媽,有事業,有能力,他可以讓自己過得很好。即使不好,那也不是你的責任。”

她知道他說的很對,可是……沒有人懂她的心,她不是拖泥帶水,不是憂柔寡斷。如果想真正開始新的生活,她必須要把從前徹底斬絕。宣瀟現在這樣,她怎麼揮得起刀來?

她只能沉默。

許久,她才問:“你不願再相信我了嗎?”她好像是一誤再誤他了。

“我經歷了許多事情,我比你年長,我要去相信。因為我知道,去相信,我的心可能會死。但不相信,我的心就一定會死。”秦朗的嘴角微微抽搐着,“我太想相信了,太想了。我一定要相信。小影,就讓我相信吧!”

池小影沉默。沉默中,緊緊地環住他的身子,恨不得把自已嵌進他的胸懷裏,變成其中的一根肋骨。

池小影仍是每天堅持去醫院,如果稍晚一點,宣瀟的電話會打得她的手機爆掉。

真的如秦朗所言,宣瀟的胃沖洗了兩天後,一切都好轉了。宣瀟的胃管去掉,慢慢地喝了第一口水,說:“真舒服!”

這一天,他第一次架着池小影的肩膀上了衛生間。

田華急得在外面直喊:“不要累着,慢慢來!”

秦朗現在已不到醫院上班,但他每天都來轉一下,把池小影帶出去吃飯。宣瀟的病正式由神經科的一位陸醫生接管。

又過了一天,陸醫生給宣瀟下了做高壓氧艙的通知單。宣瀟堅持要走路去。高壓氧艙在病房口的後面,走過去大約五百米遠。池小影不同意,宣瀟拂開她的手,堅持走了過去。

“現在他除了骨折恢復的時間長一些,其他再有個十天八天就能出院了。”陸醫生說道。

宣瀟在做檢查,池小影在病房裏等着,秦朗過來,帶她去外面喝咖啡。他沒有說別的,突然向她說起自己的財產數額和今後的打算。

“小影,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並不是想用這些錢來打動你,而是想說,如果我打算把這一分和別人分享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我們已經錯過了那麼多的時光,現在要好好地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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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笛兒暢銷經典合集(12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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