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提烏蘇在諾格蘭鎮上的生活

在大城市當慣了修辭學教師的提烏蘇本以為自己這次只要一舉辦書塾就會有很多人前來報名，但事實上恰恰相反，這裏的人並不需要學習對他們的生活來說毫無用處的修辭學，他們只需要讓他們的孩子從小到大學習他們用來生計的行當就行，哪怕提烏蘇免費給他們教書恐怕都不會來。

儘管如此，卻也不是沒有人前來報名，他們幾乎都是出自諾格蘭鎮上比較家境優渥的人家。對這些人家來說，雇傭來自城市的家庭教師未免太過昂貴，將孩子送到城市受教育又未免過於冒險，偏偏諾格蘭鎮上又沒有學校這樣的東西，畢竟也不會有什麼人來這裏任教，因此他們便抱着撞運氣的心思將孩子送到這位疑似貴族子弟出身的青年人所辦的書塾嘗試一下。

儘管已經多時沒有接觸過書籍，但那些知識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像是烙在囚犯臉上的烙印那般深刻地存在於提烏蘇的心靈上。在文字的詞彙和語法上他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在朗讀上問題卻大得很，曾經那優美而正確的一口標準的拉丁姆語已無法從他口中說出，於是他只能讓莉維拉幫忙代朗讀，儘管莉維拉那口拉丁姆語帶着濃重的羅慕洛城本地口音和日耳曼語口音混雜成的奇特口音。

說話已然成為了提烏蘇這半年來心中的刺痛，儘管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有意不去想這件事，可那根留在心頭上的刺仍然給他帶來陣陣隱痛，如今見到這麼多孩子在自己面前朗讀，那更是彷彿在他的內心加重幾分陰霾。

在這群年齡跟莉維拉仿若甚至更小的孩子們中，倒還夾雜着一個成年人，那就是吉瑞。提烏蘇倒是答應過他，只要他能幫忙帶路，一定免費教他讀書寫字。提烏蘇當時因為一時心急，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倒是沒想到這個人竟是認真了起來，每天都按時來到課堂，學習也十分刻苦，看來要在鎮長的孫女艾斯黛諾面前好好威風一番的念頭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

在離開羅慕洛城之前，莉維拉本就因為營養不良而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個一兩歲，之後又因漫長而疲憊的旅行對身體的負擔更大，如今終於能有個可以靜養的環境后，她倒是逐漸身體發育了起來，比以前多了幾分豐滿，而不再是以往那般骨瘦如柴的樣子。個子長高了半個頭，小胳膊上也不再是從皮囊就看得見骨頭輪廓的樣子，這成長的速度倒是讓提烏蘇詫異的很，錯以為只要是孩子似乎都很快就能長大起來。

然而對於莉維拉來說，最大的問題卻不是身體成長的身體，而是她那常年來受人欺負所形成的孤僻性格、那代表着異族的純金色長發以及面目醜陋的左半臉，這些都是她難以加入到這個村鎮上同齡人圈子去的障礙。

提烏蘇自然也是從小到大都是沒有人陪同一起玩的類型，但也並不是自己受到排斥的緣故，而是因為一直被他的父親關在家裏拚命學習以期日後成為一名大辯護士的期望所導致的。提烏蘇曾經深受其害，所以也明白常年被孤立於同齡人圈子外的處境，在他心裏莉維拉也不過是個孩子，儘管年紀輕輕就受到了那麼多苦難，可這也無法擺脫她還是個孩子這個事實。

他想方設法要讓莉維拉加入到同齡人的圈子裏，他知道莉維拉一直披肩散發也有為了擋住自己毀容部分的干係，所以他就請諾格蘭鎮上的裁縫匠製作了一個紫羅蘭色的面紗。他親自給莉維拉挽起頭髮來，在臉上蒙上了面紗，那面紗正好遮着上半臉，將那毀容的部分掩蓋了進去。

儘管在這過程里莉維拉不言不動，彷彿任人擺佈，但當晚提烏蘇看見她的房間好幾次亮起了燭火又熄滅了，他想像着莉維拉在床上心神不寧然後起床披上面紗在梳妝鏡前不斷打量的樣子，便又覺欣慰又覺同情。

從此以後，莉維拉不再是披着長發的樣子，而是挽着馬尾、戴着紫羅蘭色面紗出入於諾格蘭鎮的大街小巷上，那純金色的長發也在陽光下顯現着她的美麗，倒着實每次都吸引了鎮上人們的眼球。

莉維拉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是諾格蘭鎮上一個鐵匠的女兒，年紀也有十一二歲，叫做芙茜。芙茜雖然出身於鐵匠家庭，卻實在不具備她的父親和兄長那樣雄健的軀體，那雙褐色的眼珠子也十分漂亮，因此常常會讓人看她的第一眼就是盯着她的那雙眼睛。正因為芙茜如此不像她的父親，聽說這位鐵匠每每跟自己的妻子吵架的時候，便把這事兒拿出來說，懷疑芙茜並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時候芙茜的母親就會像潑婦一樣一邊拉扯着自己的頭髮發瘋大哭一邊說芙茜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當有人問她芙茜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時，她就會整個諾格蘭鎮上的男人逐個列出來，氣得這位鐵匠臉色像豬肝一樣。

芙茜自小便生活在粗俗的環境裏，聽着自己的父兄和鄰居的其他男人的下流話長大，但她的秉性卻沒有被這種粗俗浸染，反而十分羨慕其他女兒家的生活。毫無疑問，穿上了得體而精緻的棉裙、披上紫羅蘭色面紗、有着一頭如此顯眼漂亮的純金色長發的莉維拉就是她所盼望的形象，年紀幼小的芙茜並沒有受到大人們對待日耳曼人的看法的影響，又因莉維拉能讀會寫，儼然是書塾里的小老師，便想拜她為師。

說來這事也足夠引人發笑，擔當家裏小主婦的莉維拉常常會外出到市集上買些蔬菜、肉類，那幾天裏她常常感到在路上被人跟蹤，她把這事告訴了提烏蘇。驚疑不定的提烏蘇決定在第二天她外出時跟在她後面查看，終於發現有個人影躲在巷子裏窺探着莉維拉，他便馬上衝過去將那人影揪出來拉到陽光下，卻沒想到那竟是個跟莉維拉差不多的孩子，這便是芙茜跟他們認識的經過。

芙茜在那次反倒是被提烏蘇迅猛的行為嚇着了，當場大哭了起來，反倒把提烏蘇鬧得不知所措。幸好諾格蘭鎮上也並不大，住在這裏的人們久了就基本上會認識其他人，儘管提烏蘇沒跟這個小姑娘打過交道，可買鍋具、刀具的時候總是去過她家裏的，久而久之也知道她是那位鐵匠的女兒。

芙茜被揪出來后，便向提烏蘇和莉維拉坦白了自己的心情，提烏蘇和莉維拉都為之感到哭笑不得，最後莉維拉主動站出來拍着胸口說保證能讓她成為諾格蘭鎮上數一數二的小淑女。芙茜對提烏蘇和莉維拉千恩萬謝，但提烏蘇卻覺得自己該感謝她，因為在芙茜成為了莉維拉的朋友后，這事兒就成為了突破口，讓莉維拉逐漸融入了諾格蘭鎮的孩子圈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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