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風起
還沒出江南府,雲澈果然追上了晏九一行八人。
可憐見晏芳和晏蕎,剛從京城來,又要往京城去。大好青春年華凈花費在路上了。
晏聞回頭,興奮道:“啊!澈哥哥!”
眾人下馬,等候雲澈趕來。
雲澈還未下馬,晏聞便跑過去抱住他的大腿,“澈哥是來送我們一程的,還是跟我們一起去京城的?”
雲澈笑道:“我也要去京城一趟。正好跟你們順路。”
晏聞高興道:“說不捨得我們就說不捨得我們好了,真的是。澈哥到了京城,我帶你四處轉轉。九弟在京城的鋪子比在江南的還好。”
晏九的聽樂坊、劇院、球館、酒樓、公園,包括書茶館,統統都搬到了大楚十九州。其中江南府的產業最大最氣派,京城的最華貴。要說內容,大同小異。但江南府就帶了江南獨特的韻味兒,與京城的氛圍略有不同。若說哪裏好,還是各花入各眼,分不出好賴。
雲澈聞言,笑笑不說話。江南府晏九所有的產業,他都已經轉遍了。包括晏聞的車行和郵局,他也去看過。
晏聞又殷切地道:“澈哥會在京城住多少時日?能多住些日子嗎?還住九弟的摘星院。你的屋子還給你留着呢!”
雲澈心一悸,還未回答,就聽晏九在前頭道:“走吧。落腳的時候再聊。”
晏九覺得晏聞的話有點多。
大家都這麼大了,怎麼可能還住一個院子?他不要私隱的嗎?
再說雲澈的屋子,一是他院子大,空地多,用不着他那屋子;二來,不是母親說讓留着的嘛!
怎麼到了晏聞嘴裏,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呢?
晏九有些鬱悶。
大家一路上,卯時即起,亥時才投宿,披星戴月,星光不負趕路人,終於在第四天天黑的時候,趕到了寧安府。再有半日,就可以到京城了。
晏萍道:“九爺,今兒先早些安歇了吧。明日早些起,能趕回府里跟大小姐一起用午膳。”
晏九:“好。”
一連數日奔波,人和馬都很累了。是該好好歇一歇了。
眾人在車行落腳。晏萍打發清風明月去喂馬,自己去叫了兩桌菜,又吩咐車行夥計準備熱水,給大家沐浴。
晏九早累得不行了。這種耗費體力的事情,他最吃不消。進了房間就沒出來。
晏萍招呼大家先用了膳。然後各自回去歇息。
雲澈不放心,吃了幾筷子就放下了。起身去找晏九。
晏九累極的時候,聽力也有所下降。雲澈“篤篤”的食指叩門聲,晏九愣是沒聽到。
雲澈心裏莫名一慌,就從窗戶跳了進去。
然後……就看到了不該看的畫面。
雲澈滿面緋紅,急忙轉身,就要從窗戶跳出去,忽然背後一陣劍氣襲來。雲澈堪堪躲過,回過身來。
晏九:“是你?”
雲澈:“啊,看你沒出去用膳。敲門你又不應……”
雲澈忽然臉又一紅,轉過頭去,“啊……你沒事我就走了。”
說著,又要去跳窗戶。
晏九一臉的不可思議:“有門不走走窗戶?”梁上君子啊你?
雲澈臉紅得能開染坊,目不斜視,急匆匆開門走了。
“莫名其妙。”晏九嘀咕了一聲,忽然覺得有些冷,就緊了緊衣服,低頭一看……
事出緊急,隨手披了一件裏衣。這沒遮住的地方,呃,有點多了。
晏九覺得自己沒了。
他大爺的!
晏聞在廊上看到雲澈,深切地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澈哥,怎麼了?”又問,“九弟醒了么?”
雲澈停下腳步,“你知道他在睡覺?”
晏聞一臉的莫名其妙,“是啊。洗着洗着就睡了。小時候練完功就這樣,你不知道嗎?”
晏聞一臉的“大家都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的表情,讓雲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雲澈支吾道:“啊~你去送飯給他?那個,待會兒再送吧。”
可能還在穿衣服。
雲澈說完,趕忙走了。
晏聞看着他的背影,跟晏九一樣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晏聞端着飯菜去敲門了。這個時候,應該洗完了,也睡醒了。或者說,餓醒了。
雲澈尷尬得連飯都沒有回去吃,直接回房間了。
沈青端了飯菜進來,笑道:“怎麼?小九不吃,你也不吃了?”
雲澈訕訕地道:“沒有。”忽然道:“你叫他‘小九’?”
沈青笑道:“當面叫他‘九爺’。這孩子,被京城的人捧壞了,人人見了叫聲‘小九爺’,叫別的他反而聽不慣了。”
雲澈想起剛見面的時候自己叫他“小九”,晏九一臉便秘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又轉念一想,自己不叫他“小九”叫什麼?難不成跟別人一樣叫“九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雲澈一邊用膳,一邊跟沈青聊天,“沒想到小九能交到你這麼好的朋友。”
沈青笑眯眯:“他最好的朋友,可不是我。”
雲澈的竹筷一頓,覺得沈青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不禁面色有些微微泛紅。
沈青正聊着他如何跟晏九結識的過程,忽然晏九闖了進來。雲澈的臉先就一紅。
晏九卻一臉的凝重,看看雲澈,又看看沈青,又看看雲澈,終於開口道:“我們要趕回江南府。”
“晏蕎連夜去京城搬援兵了。晏萍也通知了江南路上的暗衛,他們會比我們先趕到。”
“路上再說吧。快走。”
晏九一向說話、動作慢吞吞,懶洋洋。這番話出來,卻是乾脆利落、擲地有聲,讓人不容置疑。
沈青“噌”地站起。
雲澈一陣心慌。江南府?為什麼京城近在咫尺,卻要回江南府?
返回的路上,眾人一路狂奔。來的時候也跑得快,但沒這麼快。也沒這麼急。這是一種發瘋般的快。
朝歌城遇到敵襲的時候,都沒這麼嚴重。氣氛也沒這麼凝重。
雲澈打馬追上晏九,“究竟何事?”
晏九的手都是抖的,嘴唇抿得發白,一言不發,又加快了速度,將雲澈落在身後。
眾人也隨之加速。
雲澈沒轍,只好緊緊跟上。
大家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連晏聞都死命往前跑,低頭躲避他的眼神!更不跟他搭話。
江南府出事了。出事的是雲王爺雲戰!
晏九今天剛接到消息。江南府的郵差換了一批又一批,馬跑死了好幾匹,才堪堪在寧安府追上晏九。
雲戰為什麼會出事!因為……聶川到了江南府!
晏九前腳剛走,他後腳就到了!
晏九一邊打馬,一邊心裏發顫。聶川是跟着他來的,沒想到他剛好就走了。他對付雲王爺,目的就是要他折返!
晏九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麼要躲,為什麼要一直躲着聶川?!明明知道他一直在不擇手段地針對自己,自己卻一直在躲!
夕弟先被騙賭,再被劫,秦意晚被擄,阿姐遇襲,京城鋪子事端不斷,自己路上遭截殺,如今雲王爺又有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聶川要逼他出來!他為什麼要躲!
雲王爺要有事,他想殺了自己的心都有!
看着暗衛一個個在自己面前倒下,他已經很心痛了;如今又要讓他看着他朋友的父親,因為自己而倒下么?!
晏九忽然衝著自己的腦袋就是一拳。
“小九爺!”晏萍不離晏九左右,見狀低聲喊了一聲。
晏九咬唇,速度繼續加快。馬有點吃不消了。
前方几匹馬一字兒排開。這是車行事先備好,特地候在此處的。車夫見晏九等人沒有停下的意思,趕忙隔空抽了一鞭子,眾馬頓時奔跑起來。
晏九飛身而起,輕飄飄躍到了前面的馬上,繼續往前飛奔。
眾人有樣學樣,飛身換馬。頃刻間人影不見,蹄聲遠去。只留下一片揚塵,和數匹累癱了的馬。幾名車夫,默默上前,給馬喂水、餵食、刷洗、換掌。然後,將馬趕回了車行。
返程第三日。江南府近在眼前。
晏九不知是累極,還是精神稍有鬆懈,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雙腿還掛在馬鐙上,好在緊隨其後的雲澈發現及時,一個縱身跳到了晏九的馬背上,同時一把將他拽起,抱在懷裏。
晏九已經人事不知了。
雲澈勒了韁繩。
眾人經過時稍稍減了速度,然後又飛奔而去。
晏萍和沈青留了下來。
晏聞猶豫了下,還是走了。他擔心晏九,但更害怕雲澈問他話。
雲澈一拳砸在樹上,手血跡斑斑。
“到底出了何事?需要這樣連命都不顧了么?!”
晏萍在給晏九喂水,沒有答話。
沈青看了看晏萍,又看向雲澈:“早晚要知道的。那個,你別急。是你父王出了點事。聶川找他麻煩。具體情況如何,還不知道。”
雲澈一愣,不知怎麼就想起了十年前京郊送別時,晏蘊昭給他父王寫的紙條,“小心聶川”。
“聶川來了江南府?”雲澈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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