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導演-02
從趙翠花家裏出來,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
葉懷睿花了一個小時開車回家,到家剛好十一點。
遠處又傳來了沉悶的雷聲。
氣壓很低,濃重的烏雲壓在頭頂上,葉懷睿知道,又要下雨了。
他把車子停進院子,鎖好車,又回頭去關花園的大鐵門。
這時,豆大的雨點砸落下來,轉瞬已是滂沱。
葉懷睿一路小跑進了屋,就這一分鐘的功夫,他的肩膀就幾乎全濕了。
——啪嚓!
——轟隆!
閃電猶如騰龍般照亮夜空,雷聲震耳欲聾。
葉懷睿鬆了一口氣,伸手去按電燈開關。
毫無反應。
葉懷睿:“!!”
在這樣一個電閃雷鳴、大雨傾盆的夜晚,竟然停電了!
沒辦法,葉懷睿只能摸出手機,靠背光的電筒功能來照明。
若是平常,葉懷睿這時候就應該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換掉半濕的衣服,然後將就着沖個冷水澡,再爬上床躺平了。
然而這樣的雷鳴與暴雨,讓葉懷睿想起了四天前的經歷。
當時他也是在這樣的雷雨天裏,在密室中與一個看不見的“透明人”通過一張桌子用水字對話。
而且那個“透明人”竟還自稱是殷嘉茗。
於是葉懷睿舉着手機,摸黑打開博古櫃的暗門,小心翼翼爬下十三階樓梯,來到了地下室中。
葉懷睿按下了牆上的電燈開關。
燈沒亮,電還沒來。
葉懷睿舉起手中唯一的光源,無意識的晃了晃。
下一秒,他差點沒驚得把手機給直接扔出去。
因為,就在方才一晃而過的瞬間,葉法醫看到,那把陳舊的木頭椅上似乎坐了一個人!
葉懷睿:“!!!”
他條件反射地抓緊手機,朝座椅的方向照了過去。
什麼也沒有。
椅子上空無一人,就彷彿他剛剛那一瞥只是幻覺一般。
饒是如此,葉懷睿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對未知的本能恐懼令他想要退出地下室。
但與此同時,一股毫無理由的緊張與狂喜幾乎是瞬間擠開了恐懼,填滿了他的大腦。
——砰咚!
——砰咚!砰咚!砰咚!
葉法醫感到自己一顆心臟蹦得飛快,幾乎要從胸膛間跳出來了。
“殷嘉茗?”
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但尾音依然難以抑止地在發抖:
“是你嗎?”
葉懷睿對着空蕩蕩的地下室叫道。
【……鬼仔?】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回答。
葉懷睿:“啊!!”
這一次,他真的忍不住了,失聲叫了起來。
【我×!你叫什麼叫!】
對方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用金城方言抱怨道:
【我撞鬼了都沒叫呢!你一個鬼竟然還先尖叫了?】
葉懷睿沒有回答。
他正舉着手機,團團轉圈,用手電筒去照密室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出聲源。
理智告訴他,自己才剛剛請專家將整座別墅里裡外外、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沒有任何竊聽器、監視攝像頭或是隱藏麥克風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在這裏。
但是,讓葉懷睿承認,自己真忒么撞鬼了,而且這回還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鬼”在跟他說話,實在是一件非常碎三觀的事情!
【喂,鬼仔?鬼仔啊?】
那個陌生的男聲還在說道:
【你還在不在啊?在就吱個聲啊!】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音調磁性,帶着一點兒沙啞,語氣有些痞,用詞也不夠文雅,但並不惹人討厭。
葉懷睿深吸了一口氣,再度開口確認:
“你……是殷嘉茗?”
【哈,你還挺好玩的啊!】
聽聲音,那人似乎被逗樂了。
【明明是你先叫我的,怎麼還質疑起我的身份了?】
對方頓了頓,又問:
【倒是你,你誰啊?我認識嗎?】
他想了想,又自問自答道:
【你普通話說得很溜啊,是從內地回來的吧?怎麼會被困在這間地下室里?不會是人蛇(偷渡客)吧?】
——好吧,不管現在跟我對話的是人是鬼,起碼可以肯定,絕對是個話嘮!
葉懷睿在心中腹誹。
“我叫葉懷睿,樹葉的葉,懷抱的懷,睿智的睿。”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在馬克杯里蘸了蘸水,接着在桌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能看得見嗎?”
【哎呦,看見了。】
“透明人”顯然也能看到桌上的水漬,【不錯嘛,這回不僅能寫,還能說話了。】
這時,葉懷睿聽到了很輕的“咔”的一聲,似乎是什麼金屬物品碰撞發出的。
然後對方沉默了兩秒,忽然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葉懷睿:“……”
——等一等,這動靜,聽着像是抽煙啊?
——怎麼鬼魂還帶喘氣兒的嗎?
身為一個法醫,就剛才這幾句話的功夫,已經不科學到他幾乎想COS名畫《吶喊》了。
葉懷睿還是決定掙扎一下,“殷嘉茗,你覺得我是鬼?”
【啊,不然咧?】
對方的語氣聽起來理所當然:
【我看不見你,但你可以在桌子上寫字,可以跟我說話,不是鬼是什麼?】
他頓了頓,又十分自來熟地說道:
【不過既然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再叫你〖鬼仔〗好像也不太好……要不,我叫你阿睿吧?】
葉懷睿的眉頭擰了起來。
他根本不在意殷嘉茗叫他“鬼仔”還是“阿睿”。
他在乎的是,殷嘉茗那邊的遭遇,聽起來似乎跟自己一模一樣啊。
葉法醫試圖搞清楚對方的情況:
“那請你告訴我,你那兒是白天還是晚上?現在幾點了?”
【當然是晚上啊!】
殷嘉茗回答:
【快到午夜了,我看看……十一點一刻了。】
葉懷睿低頭看了眼手機——鎖屏上明晃晃的“23:16”。
他又問:
“你那邊是幾號?”
【這問題你上次不是問過了嗎?】
殷嘉茗似乎有些疑惑,不過還是很有耐心地回答:
【今天27號啦,再過四十五分鐘就28了……哎呦!】
對方忽然叫了起來,然後是一連串的看不見音源的“丁零桄榔”。
葉懷睿連忙問:“怎麼了?”
【我×,剛才煙頭不小心燙到手了!】
殷嘉茗那邊一通忙活,然後才回答:
【沒事,我已經把煙摁熄了……剛才說到哪裏來着?】
葉懷睿:“!!”
他舉起手機,將光源湊近桌角,雙眼圓睜,本來想說的話全卡在了嗓子眼裏,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
因為他震驚地看到,那張舊桌子的右下角,竟然多了一個黑漆漆的焦痕。
那焦痕呈正圓形,直徑約八毫米,烙得不深,只將木漆烤出一個淺淺的印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邊緣還是黑的,中央卻已褪成了淺灰色。
可葉懷睿自從發現了這間密室以後,幾乎每天都會到這裏坐一坐,他敢以自己年年全額獎學金的智商和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博士學位擔保,在他低頭之前,自己真的從來、從來、從來沒見過這個焦痕!
【喂,阿睿,你怎麼又不做聲了?】
大約是葉懷睿沉默得太久了,殷嘉茗忍不住催促道:
【你還在吧?說句話呀!】
葉懷睿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問:“……你……剛才是在桌子上摁滅你的煙的?”
【嗯。】
殷嘉茗回答:
【這裏太暗了,我剛才沒找到煙灰缸,一時着急就摁在桌子上了。】
葉懷睿:“……”
他心中升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這個念頭離奇、詭異、荒謬,匪夷所思且不合邏輯,但葉懷睿就是忍不住想要求證。
“你上次說,你那邊是1982年?”
葉懷睿問:
“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啊,西曆1982年,農曆壬戌年嘛!】
殷嘉茗以為葉懷睿是鬼,那鬼當然是死了的,活着的年份跟自己不一樣,實在是太正常了,於是隨口打趣道:
【你那邊又是哪一年呀?】
他以為會聽到一個過去時的年份。
然而葉懷睿深吸了一口氣,接着用標準到可以去錄語音庫的普通話,說出了四個數字:
“2、0、2、1。”
殷嘉茗:【什麼?】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要不然就是國語差到連數字都聽不懂了。
【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這裏是2021年。”
葉懷睿回答,語氣篤定:
“2021年7月27日,很快就是28日了,跟你相差了正好三十九年。”
【不是吧,你真沒開玩笑嘛!?】
葉懷睿聽到一聲憑空響起的“碰”,似乎是殷嘉茗在震驚中拍了一下桌子。
【那我豈不是六十二歲了?】
葉懷睿簡直要被他歪到天邊的關注點氣笑了。
但下一秒,他心臟一縮,一種難以言喻的悶脹感隨即填滿了胸腔。
葉懷睿知道,殷嘉茗根本沒能活到六十二歲。
他甚至沒能再多活上兩個月。
【等一下!你怎麼證明你那兒是2021年?】
殷嘉茗又說話了:
【再說了,一個三十九年後的鬼,又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裏?你坐叮噹的時光機回來的?】
葉懷睿其實也很想搞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樣,我有個建議……”
他想了想,對殷嘉茗說道:
“要不然,我們來做個實驗吧?”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殷嘉茗?”
葉懷睿又叫了一聲。
依然沒有迴音。
窗外,暴雨已停。
他們又斷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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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法醫:3000字就掉線,什麼破wi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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