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表妹且嬌且妖》
晚來風徐/文
第二章
梁太醫忙稱“不敢”。
其實他也覺得這位姚姑娘是魘着了,看脈像,就是受到了驚嚇。
按說這位姚姑娘不過是不小心摔了,目前所知全是皮外傷,可好好的人就是心智全失,怎麼都不醒,人力難及,那就只能往鬼神上頭靠。
他也擔心,再這麼下去,沒準她得傷到自己。
當下也顧不得姚夫人說話不中聽,慌忙凈了手,先用乾淨帕子墊到姚黃齒間,怕她不小心咬斷舌頭,因血倒流而窒息。
這才又掏出銀針,幾下子給姚黃扎了下去。
姚黃先還扎着個手,胡亂的反抗,到最後便慢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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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卻一點兒都沒得到安慰,她緊咬唇,瘋狂的念頭在腦子裏亂串。
她一輩子順風順水,除了子嗣波折,就沒經歷過讓她為難的事。可因姚黃這一病,她才覺察出自己擔不起這重擔。
顧不得了,連牡丹都口口聲聲喚着“阿爹”,無論如何也得叫將軍回來一趟。
要是萬一牡丹不成了……這爺倆不得見最後一面嗎?
梁太醫除了針,摸摸額頭上的汗,看一眼面色青黃的姚黃,有些膽怯的對許氏道:“姚夫人,微臣才疏學淺……”
還請您另請高明吧。
這葯也灌了,針也扎了,神也招了,經也念了,佛家聖葯也求來了,可這位姚姑娘不見好不說,還越來越厲害,他實在沒辦法了。
這要是姚姑娘有個三長兩短,砸了他的招牌是小,這姚家讓他賠命他可怎麼辦?
這是想撂挑子啊。
許氏冷笑一聲,道:“梁太醫,當日我去求陛下救治姚黃,陛下最先便指派了你,言辭灼灼,對你的醫術十分信任。這會兒你卻滿口推脫之詞,是何道理?是嫌我姚家付不起診金?還是嫌棄陛下給了你一個苦差事?亦或是你才不配位,對不起太醫院的院判之職啊?”
太醫院最高職官是院使,其下設左右院判,僅次於院使之職,梁太醫就擔著左院判之名,若他傳出無才無能的名聲,丟了差事是小,丟了性命是大。
太醫院可是給皇宮中陛下、后妃們看病的,敢濫竽充數,那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梁太醫嚇得直擺手,膝蓋打了個彎,望着怒氣沖沖的許氏,肝膽俱裂:“姚夫人,微臣不敢,着實不敢。”
這回連“才疏學淺”都不敢自謙了。
他有幾個腦袋?
一家子闔族數以百計的腦袋也不夠陛下砍的啊。
許氏咬牙發狠道:“我是個見識短淺的婦人,不懂得什麼求官保命之道,我只知道若救不醒我的閨女,我也活不成了。”
說的是她自己,可她那雙發紅的眼睛一直盯着梁太醫呢。
梁太醫明白,這要是救不活姚黃,這位姚夫人便要先送自己上路了。
“是是是,可微臣已經儘力。”
這閻王爺非要搶人,他也無能為力不是。
許氏不聽他的解釋,微仰下巴,把眼淚咽回去,輕聲喃喃:“便是死,我也得給我們娘倆拉個墊背的。”
梁太醫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到地上,這是賴上他了怎麼的?
不待這樣做事的。
是,他是沒血性沒隔頭,眼見救不活便想撂挑子,有明哲保身、推卸責任的意思,可人誰不為自己考慮?
他不也是沒轍了嗎?
姚夫人要非拉他陪葬可就有點兒不地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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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這會兒侍女匆匆進門,朝着姚夫人屈膝一福,稟道:“夫人,太子殿下前來探病。”
姚夫人只能狠狠的盯了一眼梁太醫,沒說話,威脅之意卻已足夠。
梁太醫抖了一抖,情知姚夫人要在太子殿下跟前告自己的狀,可他也只得認命,苦笑了一聲,跟在姚夫人身後去見太子殿下。
***
趙昂今年十七,是當今中宮嫡出,當今陛下的嫡長子。年紀不大,卻聰慧穩重,因生來尊貴,人也如曜日光華,很討女性長輩們的喜歡。
有女兒的,不免存了要拿他當姑爺的奢想,沒有閨女的,單是看這年輕人也覺得十分順眼、順心。
姚夫人卻只覺尋常,她自嫁了個好夫君,夫妻相和、美滿恩愛,心裏生不出旁枝斜逸來。
趙昂迎上前攔住要行禮的姚夫人,親切和藹的道:“夫人不必多禮,我奉了父皇母后的諭旨,特地來看看姚姑娘病的如何了。”
姚夫人強自壓抑,卻還是紅了眼眶,口中感激,道:“承蒙陛下和娘娘掛心,牡丹……尚好。”
要真的是“尚好”,姚夫人大可不必這麼克制、隱忍。
趙昂滿目同情,便看向梁太醫,以目詢問。
梁太醫跪下惶恐的道:“殿下恕罪,微臣才疏學淺,已經儘力。”
趙昂滿目同情。
梁太醫都撂挑子了,說明姚黃的病勢沉重。
如果梁太醫都不行了,還有誰能行?
趙昂對姚黃的生死不關心,但眼看姚夫人悲痛欲絕,還是要安撫幾句的。
他道:“夫人切莫憂心,病來山倒,病去抽絲,令媛的病一定會有辦法的。我這就回宮向父皇請命,讓太醫院再多派幾個太醫過來。”
姚夫人哽咽了一聲,微扭了臉平復了一下心緒,再轉過來時,臉上已經一派平靜,她道:“殿下不必麻煩了,生死有命,豈可為了牡丹一人便如此興師動眾?”
她知趣的很。
還從沒哪家臣子生病,便要勞動整個太醫院都出動的呢,何況姚黃只是臣屬之女,於社稷無功,於萬民無利,哪兒來的底氣?
別看她嘴上發狠,說即便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不過是氣話罷了。生死有命,她一介凡人,還能和閻王爺搶人不成?
一念及此,姚夫人淚落如雨。
趙昂知道姚夫人這話說的違心,她和姚闊成親多年,膝下只有姚黃這麼一個閨女,真如明珠一般捧奉,生怕有一點兒閃失。
假如姚黃真的就此夭亡,對於他們夫妻來說不啻為莫大的打擊。
死一個姚黃不值得可惜,可要是因此便讓姚闊大受打擊,於國於民都是莫大的損失。
想到這兒趙昂便道:“夫人不必如此,孤心裏有數。”
***
趙昂來都來了,總要親自去看一回姚黃。
平日裏還講個男女內外有別,這會兒則只有君臣。姚夫人只好將太子殿下帶進內院。
姚黃住在東跨院,沿着抄手游廊,再穿過月洞門,就到了她的獨真院。
取自歐陽修的“天下真花獨牡丹”。
院子是小兩進的,倒座房裏住着她的侍女,耳房設了小廚房,正房三間,東邊是她的寢室,西間做了書房。
一進她的屋子,趙昂就直皺眉。
滿屋子金碧輝煌,直接體現了主人輕薄和浮淺的品味。
人人都知道姚家富貴,姚黃得寵,可滿屋子都是“富貴”二字,難免有失姚家百年底蘊和格調。
姚黃睡在碧紗帳子深處,倒成了這富貴窩中唯一的點兒活眼:寂。
好歹不那麼咄咄逼人。
趙昂習慣了刁蠻、驕縱,粗野、蠻橫的姚黃,什麼時候見她,她都像張牙舞爪的螃蟹,要多驕橫有多驕橫。
她總是一身顏色艷麗的華服,哪怕所有世家貴女都對她畏而遠之,安安靜靜的她也像只野山雞,時刻都瞪圓了眼睛,做好隨時和人鬥雞的準備。
但凡有誰撩撥她,她一言不合就動手。
還從沒見過她這樣荏弱。
一向神彩熠熠的小臉瘦得只剩巴掌大小,那輕盈、光華的眸子也被長睫掩映,輕綿的被子覆在她纖弱的身上都像是莫大的負擔,她連呼吸都是微不可聞的。
有如暗夜裏豆大的燭火,好像風再大點兒,這點兒光芒就要黯淡凋落。
弱者總是讓人憐惜。
趙昂雖然嫌惡姚黃,這會兒也忍不住心生慈憫。
他記着此行任務,往榻邊走近了幾步。
姚黃似乎受到了驚嚇,猛的一陣抽動,被子被她猛的掀開,兩條細瘦的手臂用力的做着推阻抗拒的動,牙關也在輕輕打顫,她更緊的往榻里蜷縮,痛苦的細眉緊緊擰在一起,喃喃的喊着什麼。
眼淚如雨水般的從她兩頰滾落,那瑩潤的肌膚就像被水洗過一樣乾淨、澄澈,卻透着不可言說的憂傷。
姚夫人忍不住上前,緊緊攥住姚黃的手,強忍着不肯失態,可肩膀仍在抖動,她低聲道:“牡丹,太子殿下來看你了。”
姚黃喜歡太子不是秘密,畢竟她又毒又蠢,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一早就宣揚的人盡皆知。
姚夫人雖對此不以為然,但病急亂投醫,這會兒也忍不住想,既然她那麼喜歡太子殿下,這會兒太子殿下來了,她會不會因為那份執念就此醒過來?
姚黃卻尖叫着用力掙扎,聲音凄厲刺耳,像受了傷的小獸,恨不能即刻脫離姚夫人的懷抱,尋一個誰也找不見的地方把自己埋起來。姚夫人竟怎麼也攏不住。
趙昂蹙眉,趕緊招呼梁太醫。
梁太醫無耐,只得又掏出銀針來,在姚黃的昏睡穴上紮下去。
他現在深切感受到了什麼叫黔驢技窮,如今為了不讓姚黃心智受損,竟只能用外力強迫她不停昏睡。
可這方法治標不治本,他都怕睡得多了,姚黃會不會就此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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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寫個甜文,寫到一半我發現又偏航了。
沒得辦法,只能寫到哪兒算哪兒。
不知道親們中意誰做男主?
哈哈,人還都沒出全呢。
這章文下2分評論仍舊有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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