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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且嬌且妖》

晚來風徐/文

第一章

鎮國將軍府門前車水馬龍,從一大早車馬就沒停過。眼看日近正午,氣溫升上來了,連門口兩個威武的石獅子都有點兒汗津津的意味。

來的人終於漸漸少了,門口守門的小廝略略鬆了口氣,殷勤的捧着泡過頭的茶水捧給年長的小廝,問:“張二哥,這會兒可該沒事了吧?這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着……可累死我了。”

張二接過茶盅滿足的喝了一大口茶,心裏想的和這小廝一樣,但他仗着自己比這小廝來的時間長,不露聲色的把茶盅又放回他手裏,板著臉教訓他道:“說話注意着點兒,什麼死啊活啊,讓管事聽見,小心打你板子。”

年紀小的小廝忙伸手接了茶盅,陪笑道:“是是,我一定注意。”

他新近得了差事沒多久,累了大半天,見這會兒沒人,便直接躺倒在門房廊下背陰的搖椅上。

張二看他一眼,還沒嫌他憊懶,眼尖的瞧見內院有動靜,立刻起身,還不忘順手扯了一把他,低聲道:“快起來,有差事。”

從影壁門後頭走出個年紀稍大的管事,幾步走到門口,銳利的目光威嚴的從二人臉上掠過。

張二做慣了差事,倒神色如常,年紀小的則嚇得心頭撲通撲通直跳,生怕自己剛才的話和怠惰的模樣落到這管事的耳里、眼裏,回頭髮作了自己是小,丟了差事是大。

好在這管事並沒有找碴的意思,只板臉吩咐道:“把魏家的車馬準備好,太傅夫人這就要出來了。”

小廝倒暗暗稱奇,藉著去套車的功夫問張二:“太傅夫人哪次來不都留飯的嗎?怎麼今天都這時辰了還走?”

張二氣的給他一個脖溜子,咬着牙罵道:“咱們家姑娘病着,太太哪兒有心情宴客,再說這留不留客是主子們的事,哪兒有你多嘴的餘地?還在這兒嘟囔,差事不想要了,腦袋也不想要了?”

小廝疼得一齜牙,卻不敢叫屈,只道:“咱們姑娘這病可有些日子了,怎的還不見好?”他年紀小,難免口無遮攔:“莫非不是病,別是撞客着什麼邪祟了吧?”

張二氣得臉都青了:“呸?什麼叫有些日子?滿打滿算也才……得了,顯擺你知道的多?你是道士還是和尚?就算真撞客着了邪祟,你能驅邪是怎麼著?還不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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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鎮國夫人許氏一臉憔悴的送太傅夫人蔣氏出了二門。

蔣氏邊走邊安慰許氏:“太醫不是已經瞧過了?並沒傷着要害,想必牡丹醒來是早晚的事。你雖憂心,可到底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要緊。”

許氏雖然姿容美艷,卻並不是嬌弱可憐,反倒帶了幾分爽朗大氣,眼中憂傷未減,臉上帶了感激的神色:“多謝蔣姐姐你來看我,我沒事。不只請了太醫,我還親自去法恩寺求了方丈的‘聖葯’。若是佛祖都不保佑,那就是我兒命該如此,我,我也就死心了。”

說得容易,可好歹是她懷胎十月,千難萬險拉扯到這麼大,一場病就要把人帶走,和剜她的心差不多。

最後幾個字終究帶了哽咽。

蔣氏不好再多說,拉着身邊的小姑娘道:“和你嬸娘拜別,咱們這就走吧,也好讓你嬸娘專心去照顧你妹妹。”

魏紫焉今年十五歲,生得俏麗無雙,白凈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溫婉和乖巧,屈膝向許氏一福,安慰她道:“嬸娘別擔心,我明日還來,有我陪着妹妹,說不定妹妹就能醒得更快些。”

許氏強顏歡笑,輕撫魏紫焉的發頂,道:“好孩子真乖,嬸娘謝過你的好意,也替你姚黃妹妹謝謝你。今日匆忙,改天你再來,嬸娘給你做你愛吃的點心。”

蔣氏牽了魏紫焉的手,朝着許氏微微頷首。

許氏還要送,後頭奔出個十三四歲的丫鬟,聲音急切的道:“太太,姑娘不大好呢。”

蔣氏聞言立即看許氏。

許氏臉色瞬變,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晃了晃,差點兒暈倒。

老天不開眼,這是非要剜她的心啊。

她身邊的嬤嬤、侍女忙扶住她:“太太當心。”

這會兒許氏連敷衍的心情都沒有了,只吩咐身邊的許嬤嬤:“媽媽幫我送送蔣姐姐。”

也不及和蔣氏打招呼,淺青色裙角旋出個弧度,像是綻了個水花,轉瞬人已經匆匆回往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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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嬤嬤代許氏向蔣氏請罪。

蔣氏擺手,唏吁道:“都是做母親的,我如何能不體諒她的憂心如焚?媽媽不必如此見外。”

車馬來了,許嬤嬤殷勤的扶蔣氏上車。又再三陪了好話,替姚夫人邀請魏夫人改日再來,必定好好招待云云。

等馬車走遠,這才腳跟不沾地的跑回內院。

車裏,蔣氏瞥一眼端莊秀雅、白凈瑩潤的女兒,有些詫異的道:“你今日怎麼話這麼少?平日裏最是善解人意,很會安慰人的啊。”

“母親錯怪女兒了。”魏紫焉淺笑着用粉彩茶盅替魏夫人倒了盅溫熱的茶水,又翻揀着紅漆攢盒裏的幾樣精緻點心,卻不吃,只漫不經心的道:“姚家嬸娘心情不愉,我若還似往日那般話多,豈不是討嫌?”

的確是這個道理。

蔣氏點點頭,歪在靠枕上,手裏把玩着茶盅,不緊不慢的潤着嗓子,感慨的道:“你這姚家嬸娘也是……子嗣上實在是波折。這牡丹是她唯一的女兒,萬一有個什麼……她可怎麼承受得了?”

又提“牡丹”二字。

魏紫焉眼眸一眯,黝黑的瞳仁里射出一道嫌惡的寒光。

她在食盒裏端出一碟點心遞給蔣氏。

蔣氏真的餓了,拈了一塊榛子酥送進嘴裏。

魏紫焉則挑了一塊茯苓餅,用帕子捧着吃了一口,這才道:“母親,明明是我先出生,比姚黃年長,怎麼乳名都叫牡丹?在家裏各自叫各自的也就罷了,出去赴宴,旁人一叫,我都不知道喚的是誰。若是應了,沒的怪臊人的,若是不應,又要被人挑剔沒規矩,您說說我到底該不該應?”

蔣氏笑起來,道:“一個乳名罷了,除了親近的人,誰會大庭廣眾之下叫起?這也就是咱們兩家親近……你一向胸懷大度,怎麼倒拘泥起來了?”

魏紫焉在心裏哼了兩聲,用帕子把點心渣子清掃完畢,又伸出纖白玉手,拂了拂膝上淺青色綉了纏枝牡丹花的裙子,忽的伏到蔣氏膝上,沒說話。

她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

她討厭旁人跟她穿一樣的料子、衣裳、花色,但凡首飾一樣,她必然毀了旁人的,留着自己的。她更討厭和用同一個乳名的姚黃。

姚黃和她年紀相當,只比她小兩個月。

家世也相差無幾。

魏紫焉的爹魏玄是太傅,可姚黃的爹姚闊也不遑多讓,他是鎮北大將軍,一文一武,在朝中地位卓然超群。

文武相輕,兩家面上和睦,實則私底下互相看不慣。但一則魏玄做人做事滴水漏,二則姚闊長年戍守邊關,女眷們又多沾親帶故,所以這麼些年,兩家關係一直都親密而融洽。

但讓魏紫焉最難忍的便是姚黃和她一樣,都喜歡着當今太子。

魏紫焉是小兒女情思,珍寶一樣揣在心頭,從不敢輕易示人。偶爾誰提起太子殿下,她一顆心便如小兔一般亂撞,面上粉艷如桃花,卻竭力裝得最為沉穩,彷彿和自己無關。

太子殿下是她心尖尖上的一株聖潔不容染指的雪蓮,多說一句便是褻瀆。

可姚黃卻毫不檢點,早早就昭告天下,大有一副太子殿下遲早是她池中物的猖狂。

儘管她這樣的放浪只招致了太子殿下更多的嫌惡,可魏紫焉還是非常氣恨。

如果天時、地利都得宜,她分分鐘想弄死姚黃。

***

且說許氏急忙趕到姚黃的床邊,就見她身邊的兩個丫鬟死死的按着她,她卻仍然手舞足蹈的尖叫:“我要殺了你,別過來,不許碰我,滾開啊……你們不是好人,都是畜牲。阿爹,阿娘,救救我……”

這兩個丫鬟都比姚黃年紀大,可這時候按着仍舊吃力,額頭都冒汗了。

許氏撲過去,摟住姚黃,聲淚泣下的道:“牡丹,娘的牡丹,你這是怎麼了?娘在這兒,你別怕,別怕啊。”

姚黃略略平靜了些,卻咯吱咯吱咬着牙齒,精緻的五官都猙獰了。

也不知道她都夢到了什麼。

許氏勉強鎮定下來,厲喝:“請太醫。”

太醫一直在府上候着的,早有人見勢不好去請,這會兒許氏一開口,外頭梁太醫便走了進來。

梁太醫是太醫院數一數二的高手,許氏自然十分推崇,可那是平日。

今時今日,他現放着姚黃這個病人百般無能為力,姚夫人那點兒子尊重早拋到爪窪國去了。

她也顧不得平日的尊重了,出口就嗆聲道:“梁太醫,你給瞧瞧,我家牡丹到底怎麼了?鎮日不醒不說,怎麼還魘着了?”

梁太醫提着藥箱來到榻邊,迅速的給姚黃診了脈,又翻她眼皮看了一回,這才對許氏道:“姚夫人放心,姚姑娘目前沒有性命之危,微臣先給姚姑娘扎幾針。”

姚夫人雙手交握,柳眉倒豎,整個人都散發著沉沉怒氣:“昨個兒就說牡丹無礙,今兒個又說沒有性命之憂,可她為什麼就是不醒?你別是想拿話敷衍我,覺得我是個婦道人家,便存了心的糊弄。打量我拿你沒辦法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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