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再相逢
平陽郡的商賈在東陽大街上都有自家的商鋪,錦秀坊就是坪鄉裴家堡在平春城的鋪子。
今日,裴瓔到錦秀坊是來取幾匹色彩有異的錦緞。
裴家的錦緞聲名在外,裴家絕不允許有任何的殘次出現在市場。
在裴家,裴瓔一直負責調配顏料,也一直對坯綢的印染有所研究。
聽說家中的錦緞在色彩上有了差異,她便第一時間趕到了錦秀坊,想要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在鋪子後院的庫房裏忙了一上午,裴瓔終於找出了問題的所在。少女伸展了一下手臂,臉上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
“黛菱,問題可算是解決了。咱倆到東陽大街溜達溜達去,難得出來一次,明日再回裴家堡也不遲。”
姑娘的提議得到了小丫鬟黛菱的極大讚同,她不住地點着頭,並迅速為姑娘整理好了衣裝,強烈的逛街慾望也讓她飛速地裝扮好了自己。
隨後,兩名男裝打扮的主僕二人,在錦秀坊夥計的目送下走出鋪子,混進了東陽大街的人流中。
送禮是有些講究,雙方關係的遠近與身份的高低不同,決定了禮物的輕重。
禮輕情意重的事情只能是以上對下,若是弱勢一方也擺出這樣的禮節對待強勢一方,那恐怕就沒有什麼情意可言了。
李峻與魯勝之間沒有什麼強弱之分,關係上也應是熟絡的。李峻無須擺出什麼攀附的姿態,禮品上也就好選了許多。
雖然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與魯勝的關係有多大,但終究也算是救命之恩,選了幾樣貴重之物以做答謝也是不為過。
眾多的禮物中,帶幾樣精緻的點心必不可少。
酥口齋是東陽大街上最好的點心鋪子,他家就有讓人讚不絕口的各式點心。
正因為如此,採購了一圈后,李峻與郭誦來到了酥口齋的門前。
遠遠地,李峻就看見兩個纖瘦的人站在酥口齋的門前。兩人應該是剛買了心儀的點心,臉上都帶着喜悅之色。
高一些的人正從另一人的手中取了一小塊點心,稍微看了一眼后便塞入口中,隨後便極其滿足地晃了晃頭。
另一名身着男裝的人見狀,趕忙也塞了一塊到自己的嘴裏,同樣也心滿意足地晃了一下頭。
李峻停下腳步,望着不遠處那兩個貪吃的人。
其中一人的面容他認識,正是那日大市裡有過一面之緣的裴瓔。
“你認識她們?看模樣應該是兩個女子吧。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子,竟然如此大膽。”
郭誦也只是無心一說,隨後便為自己沒有說出難聽的話而感到慶幸。
“高個的就是裴瓔,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未來的舅娘,但我在大市裡遇見的就是她。”
李峻的話語中帶了笑意,眼神卻瞥了一眼即刻閉嘴的郭誦。
隨後,在郭誦的注視下,李峻面帶微笑地站在了裴瓔主僕的面前。
來的太突然了,看清李峻的臉時,裴瓔剛塞了一塊點心在嘴裏,櫻唇瞬間的閉合讓她嫩白的左腮鼓了起來。
“嗚,你...哦幹什麼...咳咳...”
丫鬟黛菱擋在了裴瓔的身前,口中同樣塞了點心的她口齒不清,匆忙地吞咽也讓她乾咳了起來。
裴瓔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機智地側身將口中的點心吐到了手帕中,隨後笑着站到了李峻的身前。
“世回兄,真是好巧呀!沒想到咱們又見面了。”
口中說著巧,裴瓔的心裏也確實覺得巧。
她沒想到能在平春城中見到李峻,更沒想到會被對方看到自己的冏態。
丫鬟黛菱有些吃驚地望了望李峻,又轉頭問詢般地看了看裴瓔。
見姑娘肯定地點了一下頭,小丫鬟欣喜且知趣地退到了裴瓔的身後。
“嗯,我覺得也好巧,一直都在想什麼時候能再見到裴兄弟,今日便見到了,看來咱們還是有緣的。”
李峻並沒有說謊,他的確是想再看看這張臉,而且是一種思念,一種到骨子裏的思念。
然而,此時此刻,望着裴瓔清澈的雙眸,李峻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自私到能將愛變成一種寄託。
他不知道這種寄託會不會滿足自己,但他知道一定會傷害到眼前的這個人。
裴瓔感受不到李峻的心裏變化,只覺得李峻這近似情話的回答讓她感到臉熱,心跳也不由地加快了幾分。
對於李家將要上門下聘的事,裴瓔已經從父親的口中得知。
未來的郎君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自己所選擇的未來也就在眼前之人的身上,這不得不讓少女心潮澎湃,面頰也不由自主地緋紅起來。
見裴瓔的面色羞紅,李峻暫時拋開了心中的雜緒。
“那日我陪你逛了大市,今天你能陪我逛逛東陽大街嗎?”
李峻有幾分確定,自己將要迎娶的人應該就是這個女子。
既然兩人的婚嫁已成定數,李峻想要與這個熟悉的陌生人能有更多的了解。
另外,李峻覺得要處理好自己的某些情感。固然傷害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但也不能成為一種理由。
此時的時空,對他來說已經不可逆轉,在這裏所說的過去,已然不能用以往的詞義來解釋。
尚未發生的事誰會信?千年之後的事又怎麼能成為過去?就算是用往事如煙來形容都是一種荒誕。
李峻覺得自己該正視這個現狀,他要了解這個叫裴瓔的女孩,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少女。
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在前,兩人在後的四個人走在了東陽大街上。
走在前邊的兩人談笑不已,而後邊跟隨的兩人中,一個腳步緊隨,臉上滿是喜悅。另一人卻是蔫頭耷腦,就連行走的步伐都感覺有些沉重。
沒錯,郭誦是覺得鬱悶,這種情況誰會不鬱悶呢?本來選禮品的時候他就走了一遍長街,此刻又重複地走走停停,任誰都會鬱悶。
黃昏時分,李峻將裴瓔主僕二人送回了錦秀坊。
裴瓔會在錦秀坊后的庭院中休息一晚,明日陪李峻一同拜訪魯勝。當李峻提出這個請求時,裴瓔欣然地答應了下來。
為什麼不答應呢?裴瓔覺得自己不僅要答應,而且明日還要以女裝相見,讓未來的郎君看看她真實的樣子。
城南沁水台,是平春城中地勢最為平整,風景極是幽靜的一處地方。
郡守宋胄的府邸便在於此,其周圍並無太多的府院,只有幾家城中大戶的家宅建在這裏,但都與宋府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因此,偌大的宋府在盡顯奢華與威嚴外,還讓人覺得有些孤零零。
此時,太守宋胄正坐在書房中,一封原本收起的信函又被他拿在了手中,再次看了一遍。
信函來自京城長沙王府,宋胄與長沙王司馬乂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以往,入京之時雖能與長沙王見上幾面,但宋胄並沒有覺得司馬乂將他這個郡守放在眼裏,言語上多少也是冷淡的。
冷淡的是長沙王,但宋胄卻從來不敢相同待之。因為他知道,如今在京城的權臣中,除了東海王司馬越之外也就是長沙王司馬乂了。
另外,這長沙王與東瀛公司馬騰的關係不錯,而司馬騰正是自己的上峰,現任的并州刺史,都督并州全部兵馬。
這一羅圈的關係,宋胄理的很清楚,但他沒有想到李峻竟進入了這個圈子。
若說李峻能與皇家搭上星點關係,那無非也就是已故的梁孝王。
可那已是舊事,老梁王的勢力早就散了,這也是宋胄能將李峻趕出平陽軍的原因。
誰曾想,如今只是有些家財的平民,小小的東明亭侯,竟能使長沙王親筆一封讓自己多加照應。
這其中的關係,讓久居官場的宋胄也有些摸不清頭腦。
看罷了信,宋胄冷眼望向坐於對面的吳畿:“我聽說李峻受傷的事與你有關,是真的嗎?”
“那個…也…也算吧?”
吳畿的話有些含糊,臉上帶了幾分疑惑之色。
那件事他的確沒有提前告知舅父宋胄,但他覺得舅父應該也有這個意思,自己也就去做了,他不知道舅父為何會提及此事?
再說了,那事和剛才說的事情也無關啊!吳畿的心中感到莫名其妙。
“混賬,誰讓你去做那愚蠢之事的?李峻既已讓出職位,就表明無心再爭,你何必去多此一舉?”
宋胄的聲音很是嚴厲,瞪着怔在那裏的吳畿,恨不得上前扇他一記耳光。
“即便他沒了官職,那也是朝廷親封的東明亭侯,是有封邑在身的人,是你可以隨便殺的嗎?你若真的殺了他,你知道會惹下多大的事端嗎?真是愚蠢至極。”
吳畿被宋胄罵得有些發矇,不知道舅父今日到底是怎麼了,竟然替李峻說起話來?
他想說點什麼,又感覺氣氛不對,也就低頭不再言語。
罵了一會兒,宋胄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口中說道:“李峻的事,你不要再管了,有些事情你不清楚,胡亂行事會惹上麻煩的,你去吧。”
宋胄略帶厭煩地衝著吳畿揮了揮手,吳畿見狀,滿臉煩悶地退出了房門。
今日來此,他只是告知舅父李峻買馬的事,然後便會以私販軍馬的罪名將李峻抓入大牢。
就連後面罰沒家產的事,他也都計劃的清楚明白。
可誰曾想,宋胄卻將他罵了一通,這頓罵來的莫名其妙,也是及其的憋屈。
吳畿並不是笨人,他能想到李峻極有可能得到了某種護身符。正是這個護身符,才會讓身為太守的舅父有所忌憚。
然而,即將到手的一大筆錢就這樣被李峻拿走了,讓他終究是恨意難平,在心中咒罵了幾句后,吳畿鬱悶地離開了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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