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是馬腳,總是要露出來些許的!(一)
眼看着大皇子平安回到宮裏,不管怎麼說,昭陽殿裏的所有人都算是松下了一口氣,畢竟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就算是皇上再怎麼生氣,皇后再怎麼擔憂,大皇子看起來再怎麼戰戰兢兢,總歸來說,那都不是事兒!
因為生氣總歸是要過去,擔憂總會消散,更何況做兒子的沒有辦好差事,反倒讓所有人都跟着擔憂害怕了一把,被老子訓斥而害怕,怎麼看都是無比正常的事情。
是的,這就是昭陽殿裏除了正頭主子柳含煙和二皇子昌浩之外,所有人的想法。
昌奕被打發去清州,就是為了幫着清州侯蕭閻共同治理泛濫的河水,結果呢,他身為一個皇子,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的,竟然都能掉到洶湧的河水裏面去,皇上怎麼可能會開心?
其實能有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畢竟他們都沒有目睹當時情形究竟如何,不這樣想的話,才算是腦袋不正常。
只是這樣想法,在昌奕猛然大鬧起來的時候,變成了無數碎片隨風而散。
福源撲倒在昌佑腳邊向他稟報的時候,頂着一腦門兒的汗不說,臉色也變的十分難看,話也是努力再努力才成了語調,並且只說大皇子撞到了鬼在胡言亂語,趕緊讓昌佑去看看,其餘要命的話則是提都不敢提。
昌佑接連質問了幾聲,但福源實在是沒有膽子,只說昌奕是在胡言亂語,其實他越是這樣,昌佑就知道昌奕定是沒有說出什麼好話來,將手中的《孟子》往枕頭下面一塞,起身就向外走。
福源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趕緊爬起來緊跟在了後面,不過當他看到昌佑周身散發出來的強大怒氣之時,忍不住又抬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並且悄悄拉住一個小太監,讓他去馨慶宮將安沐晴請道昭陽殿去。
畢竟盛怒之下的昌佑,也只有安婕妤才能勸得主,若是換做其他人的話,說不定就要跟着大皇子一起倒霉了。
小太監很是機靈,知道失態緊急,撒丫子就跑,並且是抄近路到了馨慶宮。
安沐晴這邊才剛把筷子舉起來,那邊報訊的小太監就趕到了,她只能十分遺憾的先將筷子放下,並期待着這小太監並沒有什麼要命的事情專門跑過來一趟,不然的話,楊姐姐專門做的糖醋魚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婕妤娘娘,福公公吩咐奴才過來稟報娘娘,還請娘娘移步昭陽殿救大皇子一救。”
安沐晴忍不住問道:“大皇子他又怎麼了?”
就算是昌佑憋着勁兒要收拾昌奕,那也得先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摸清楚了才會下手,怎麼這才一轉眼的工夫,大皇子救要被救命這麼嚴重了呢?
小太監卻是說道:“福公公說事態緊急,娘娘去一看便知。”
楊彩魚不明就裏,開口說道:“不就是打翻了一碗湯嗎,難不成皇上還揪着不放了?”
安沐晴想了想之後,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那賣相上好的糖醋魚,起身說道:“皇上才不會這麼小氣,定是又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這糖醋魚好要勞煩姐姐給我留着,今天不吃上它兩口的話,我怕是要睡不着的。”
楊彩魚含笑道:“瞧你那出息,我這就讓小豆子給你送到含元殿去,睡前包管讓你吃上兩口。”
安沐晴嘴裏道着謝就要向外走,就見楊彩玉也跟着起了身,“我還是陪你一起去瞧瞧吧,若是沒有什麼要命的事情,福源也不會專門派人來請你去救奕兒的命。”
安沐晴和楊彩魚出了馨慶宮一路直奔了昭陽殿,只是越是靠近昭陽殿,她們就覺得越是周遭越是安靜,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漸漸從她們二人心底瀰漫了上來,不由將腳步又加快了幾分。
而那提着燈籠照路的小太監幾乎都要小跑起來了。
不多時到了昭陽殿的大門之外,誰知守在大門口的再也不是平日裏常見的小太監,而是換成了御林軍!
並且他們看到安沐晴和楊彩魚疾步而來的時候,竟然直接將她們兩個擋在了那裏,說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踏進昭陽殿一步!
安沐晴和楊彩魚忍不住對視一眼,心中不好的預感果然被現實驗證了,雖然不知道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們兩個都感覺到風雨欲來的那種壓迫感。
主子被攔住之後,該出面的就是她們身邊的大丫頭了。
原本楊彩魚身為淑妃,位份比安沐晴可高,但是她深知安沐晴在昌佑心中的地位不是自己可以比擬的,其實也根本救沒有辦法比,畢竟她是昌佑不能擺在明面上的大嫂,而安沐晴是昌佑心尖子上的那個人,所以她轉頭看向了安沐晴,問道:“妹妹你說怎麼辦?”
安沐晴嘆道:“說不得,勞煩二位進去稟報一聲,就說本宮和楊姐姐前來看望皇後娘娘,若是娘娘不得空見,那咱們就先且回去,待明日再來。”
御林軍也是很有眼力見的,聽到安沐晴說話客氣,回應的自然就更加客氣,“煩請兩位娘娘稍待,屬下這就進去稟報。”
反正皇上只吩咐了不讓任何進去,又沒有吩咐不讓進門稟報,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兒,何樂而不為。
進去稟報的人很快就回來了,面對着安沐晴和楊彩魚一臉不好意思,“皇上讓兩位娘娘先且回去。”
安沐晴和楊彩魚忍不住又是一個對視,只能先行離開。
楊彩魚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大皇子落水平安回來,皇上該不停的下旨撫慰才是,可事情怎麼就背道而馳了呢?”
安沐晴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忍住拉着楊彩魚快步上前走了一段,將事情慢慢說給她聽,最後忍不住問道:“姐姐你說大皇子是不是有點兒缺心眼兒?”
楊彩魚卻是說的更加直白,“他缺的何止是心眼兒啊,還有接管這大好河山的機會啊。”
大昌朝可不是那種立太子非要立長的,最看重的是人品和才幹,二皇子還沒有成長起來,到時候這江山究竟會落到他們兄弟兩個誰頭上還真是不好說,那麼久遠的事情,現在根本不需要浪費任何心神去討論,於是安沐晴便對楊彩魚說道:“姐姐咱們先不說那沒影兒的事兒,你且來分析看看,大皇子可能受到了何人的蠱惑?”
楊彩魚緩緩說道:“按理說,第一個有嫌疑的就是蕭閻,畢竟賈依蘭那邊已經證死了他早有反心,不過從大皇子身上下手,怎麼看都不是一條康庄大道,他應該不會有這麼蠢,只是除了他外,我實在是想不透還有什麼人要挑撥皇上和大皇子的關係。”
安沐晴沉默良久,才慢慢說道:“挑撥皇上和大皇子關係的人,定然是想要從中得到好處的,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從中得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好處。”
“這不明擺着嗎?得到的好處自然是這錦繡天下了。”
安沐晴卻是不贊同道:“可是割據一方的侯爺如今只有蕭閻和柳昱,身為皇後娘娘的娘家,將來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得了這江山,柳家該得到的利益不會有任何差別,所以柳家不會做出這種挖自己牆角的事情來,但是那蕭閻,就像是姐姐說的,他應該不會這麼蠢,畢竟是從一開始就安排細作竊取別人軍工的人,心思深沉的,滿朝文武裏面怕是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忽然一道白光從安沐晴的腦海里劃過,昌奕倒霉,也就代表着柳含煙要倒霉,若是柳含煙因此倒了的話,難么柳家的前景可就要堪憂了,而與柳家有仇的人,眼前可就有個無比現成的:楊彩魚!
想透了這一層之後,安沐晴的心中忍不住就是一個咯噔,若事情真的如此,那麼昌佑該何去何從?
一邊是親生兒子,一邊是自己有愧於心的孀居大嫂,他可該要偏向哪一方心裏才能真正的好過?
如此一想,安沐晴就完全沉默了下來,就連楊彩魚一連喊了她幾聲都沒有反應。
“喂,安妹妹你到底走什麼神兒呢?”
被楊彩魚一拍,安沐晴猛然回過神兒來,沒有足夠的時間收拾心思,她就那用直直的盯住了楊彩魚。
楊彩魚被她看的心中都有些發毛了,乾笑道:“怎麼?我臉上沾了什麼髒東西不成?”
安沐晴眨眨眼睛,慢慢說道:“姐姐和柳家,其實也是有仇的......”
就見楊彩魚臉上的笑容慢慢僵在了那裏,良久之後才嘆氣道:“沒想到,安妹妹你竟然是這麼看待我的,枉我還把你當個知己!我再是報仇心切,也是明白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的。”
“我沒有懷疑姐姐的意思,只是想要請姐姐想想,你和柳家有仇的事情,還有哪些人知道?”
楊彩魚看到安沐晴眼中一片坦誠,知道她真的是沒有任何懷疑自己的意思,反而還一門心思的替自己考慮,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拉住她的手搖晃了幾下,說道:“是姐姐說錯了話,你可千萬不要怪姐姐啊。”
安沐晴微笑道:“怎麼會,也就是姐姐你的脾氣好,若換做是我的話,說不定就徹底翻臉了。”
其實在楊彩魚看不到的地方,安沐晴對她的疑慮還是沒有完全消除的,畢竟事情牽扯到了昌佑,她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種可能。
就算是當日楊彩魚將內心深處埋藏多年的秘密和盤托出,說是要趁機將柳含煙拉下皇后之位成全了安沐晴和楊彩魚的時候,安沐晴的心裏就十分明白,那不過是場面上的話罷了,畢竟昌佑都是親口說過廢后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前朝後宮牽扯到的事情可多。
如今有人擺明了要將這大麻煩挑起來給昌佑添堵,安沐晴才不會袖手旁觀,哪怕是因此會惹得楊彩魚心生不快,她也是不在乎的。
因為在她從來都沒有正視過的內心最深處,昌佑的位子早就牢牢定在那裏了。
“姐姐你還是趕緊想想看,都有誰知道楊柳兩家的舊怨。”
楊彩魚卻是想都不想的搖頭道:“除了你和皇上,再沒有第二人知道此事,不過......”
安沐晴着急追問道:“不過什麼?”
“反正我是只將事情說給過你和皇上聽,但是驕陽酒庄當年也是傭人無數的,保不齊就有哪個知曉內情的還在。”
楊彩魚說的是事實,但是安沐晴那個腦袋想事情則是更加透徹,“就算是還有當年的老人在世,並將這件事情說了出去,但是姐姐,知曉你真實身份的人,可就沒有那麼多了,所以事情還是得從你這邊來分析,若你這邊實在是沒有任何異常,那也幾隻有從柳家下手了。”
“妹妹你放心,事關我的清白,我定然不會袖手旁觀,我這就派人出宮趕去益州。”
安沐晴卻只是看着楊彩魚微笑,並沒有開口接話,楊彩魚一愣神,終究是明白過來了,搖頭道:“罷了,這件事情就隨皇上安排吧,在完全解決之前,我不會邁出馨慶宮一步就是,這下妹妹你可放心了吧。”
“妹妹並不是懷疑姐姐什麼,只是不想那幕後之人再藉著姐姐生事。”
楊彩魚上前一步,幾乎要和安沐晴面對面,帶着幾分羨慕和遺憾道:“看到你為皇上如此盡心儘力,我這心裏,說實話,可真是不好受。”
安沐晴認真道歉道:“對不起。”
“小丫頭,你就事論事,又處處為我考慮,生怕我無辜被牽扯其中,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好了,想必那糖醋魚也已經被送到了含元殿,回去讓小葉子幫你熱一下再吃,姐姐我就先回馨慶宮去了,待皇上處置好了大皇子這件事情,再請你過去咱們好好吃喝上一回。”
安沐晴對着楊彩魚福身道:“多謝姐姐體諒。”
楊彩魚對着她擺擺手,帶着梅心等一行人回宮去了,而安沐晴則是帶着人重新去到了昭陽殿。
這次,昌佑並沒有再將她攔在門外,安沐晴不禁感嘆,看來皇上也是想到了這裏面的彎彎繞了,所以方才他真正要攔的人,其實只有楊彩魚,並沒有包括自己。
只是進了昭陽殿之後,安沐晴才發現,昌佑命人將楊彩魚攔在外面,還有更加重要的原因。
“你說什麼?大皇子親口承認自己是害死軒兒的兇手?!”
聽到這樣的消息,安沐晴覺得炸響在自己頭頂上的何止是一道驚雷啊,尼瑪說是原子彈也不為過啊!
在她進宮的頭一天,三皇子昌軒就被假山上掉落下來的石頭給砸了個正着,當場就沒有了一條命,後來這件事情被桃心栽到了黃茹嵐這個主子身上,誰曾想如今還有這一茬兒呢?
雖然說黃茹嵐身上背負的罪名不止一條,但也之後毒害皇子這一條最重,最能要了她的性命根本沒有任何翻身的餘地,如今大皇子卻是跳出來承認害死昌軒的真正兇手是他自己,該不是真的是被水泡壞了腦子吧?
幸而這大皇子是柳含煙的親子,不然的話,傳出去還得有人以為他是黃茹嵐親生,如今替皇娘洗脫罪名來了呢!
安沐晴並沒有看到柳含煙,但是她知道現在的柳含煙肯定不會舒坦到哪裏去,兒子親口承認殺害幼弟,這可是殺人的罪名,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更何況只是一個皇子,安沐晴是真的希望柳含煙能扛過去,不然的話,自己那麼多天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現在的昌奕看起來倒是在沒有初回宮時戰戰兢兢的模樣了,跪在那裏的模樣反倒還有些掩飾不住的尊貴之氣,哪裏像是一個親口承認了自己殺人的兇犯啊。
安沐晴伸手揉了半天的太陽穴,強迫自己將一顆心靜下來之後,問昌佑道:“大皇子怎麼可能對三皇子下手呢?就算是編理由,怕是也編不出一個能完全讓人信服的出來吧?”
昌佑坐在那裏陰沉着一張臉,指着昌奕道:“你且去問他!”
安沐晴轉頭又看了一眼昌奕,心說皇上你就算是心情再敗壞,頂多就是不回答算了,現在讓我去問當事人,怎麼我跟當事人很熟嗎?
那邊昌奕卻是抬眼看向了安沐晴,甚至還對她挑嘴角笑了一下,可是沒有把安沐晴一個小心臟給嚇出來,心裏琢磨這大皇子看起來泡壞的不只是腦子啊,還有一顆心,這明顯都有失心瘋的癥狀了好吧。
“安婕妤,你應該多多謝我的知道嗎?”
安沐晴頓時就是一個激靈,強忍着沒有退到昌佑的身後去,反問昌奕道:“謝你什麼?”
昌奕呵呵兩聲之後才開口道:“謝我將我的好三弟早早送去了閻王爺那裏啊,不然的話,就算你年輕受寵,哪怕是生下七八十來個皇子出來,也都別想坐上太后的位子。”
向來都覺得自己一顆腦袋十分好使的安沐晴不禁有些蒙圈,這位大皇子天一腳地一腳的,究竟想要表達個什麼意思呢,怎麼她一點兒重點都抓不住?
昌奕像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十分好心的替她解惑道:“這太后的位子,父皇他早就內定給了楊淑妃,你不會想到吧?”
好吧,安沐晴覺得自己那顆聰明的腦袋頓時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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