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朱顏秋微
朱顏,蕭國最有名的一座青樓。
整座樓共有五層,第一層為大堂,大堂中心設有巨大的圓台,以圓台為中心,周圍圍着桌子,有清倌彈琴唱曲,為來客喝酒助興。
圓台上的歌舞從早到晚都不斷絕,唯一的區別就是晚上的花樣更多,也更熱鬧些。
二層則是一個個小雅間,看客坐在裏面,既可以居高臨下的觀賞到一樓的歌舞,也可以很好的隱藏自己的身份。
三層則是夜宿之地,一度春風之所。
四層為青樓女子居所,不用賣藝之時就在這裏休息,還有些老鴇剛買來的幼女,也是在此層集訓。
五層比較特殊,專為那一擲千金的豪客所設。裏面是極樂園,是英雄的溫柔鄉,只要出得起價錢,你可以見到這世間最令人神魂顛倒的女子,她們一顰一笑都會引人心神失守,但美色卻不是她們最大的倚仗。
其中最有名的,當屬青樓的花魁秋微。
一枝紅艷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她在文人墨客的詩詞裏,是一株沾滿雨露,芳香濃郁的牡丹,只要見過她一面,就能使人不再因為思慕天際遙遠的神女而暗自心傷。
有人擲千金只為求得她一面,有人奉上這世間的珍寶只為求她駐足回眸一眼。
有人說她不是天界的神女,而是花中幻化出的精怪,集天地之靈氣,草木之精粹,姿容冶艷,顛倒眾生。
而如今被稱為花間精怪的美人,就在祝凌的面前,給她跳着一支紅蓮曲。
腰肢裊娜,蓮步輕移,整個人柔若無骨,一折腰,一回眸,便是數不盡的風情。
歌韻響琤琮,曲拍漸急,她俯身一笑,美目盈盈,紅裙飛旋,像是暗無天日的泥土裏開出了一枝搖曳奪目的紅蓮,那紅蓮肆意舒展着身體,向無意經過的旅人綻放着自己的魅力,這種盛開就像要燃盡一切的火焰,熱烈地燃燒着,想要將這片天地間將萬物都焚成灰燼。
舞美,人更美。
特別是美人一曲舞畢,一縷粉色爬上腮邊時,更是美得驚心動魄。
“不知這舞,您可還滿意?”美人呵氣如蘭,湊到祝凌耳邊,“妾身可是對您喜歡得緊呢!”
她斟了一杯酒,如凝脂般的手捧着酒湊到祝凌唇邊,隔得近了,更可以看到她臉上毫無瑕疵,那雙波光盈盈的眸子看着祝凌,眼裏只容得下祝凌一個人。
赤紅的薄紗淹着美人玲瓏的曲線,雪膚紅綃,對人心神的衝擊可謂巨大,色不迷人人自迷。
祝凌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臉。
美人雖好,但卻是侵略性十足,讓人無福消受。
一旁的長樂王蕭煦笑而不語,就看着秋微在祝凌身邊斟酒喂菜。
為了出行方便,祝凌沒有穿那一身赤紅的公主服飾,而是換了一身男式的暗紅色袍服。
羌國公主那張臉本來就屬於頂級的美人的範圍,如今做男子打扮,憑空添了英氣,而在祝凌身側的秋微容色冶艷,巧笑嫣然,衣袖的紅紗有一半落在祝凌身上,暗紅和赤紅交織,那赤紅的紗好像要把暗色的紅點燃一般。
兩個美人湊在一起,當真是一場視覺盛宴。
“秋微姑娘真叫本王傷心,本王時常來,竟比不過這位小公子第一次見面嗎?”
“自然是比不過的。”美人兒依在祝凌肩頭,手裏剝着葡萄,“長樂王殿下可不及我面前這位容色淑艷。”
“沒想到秋微姑娘也只是被皮相迷了眼的俗人。”蕭煦故作浮誇地捂着心口,那雙桃花眼眼睫一顫,眼裏泛着些許哀傷,似乎被這無情的話語傷到了心,“皮相再好,終有不復之時。”
“我本就是喜歡美色的俗人。”秋微將剝好的葡萄湊到祝凌唇邊,“人生百年,美貌就如同曇花一現,凋零極快,花終有謝時,人怎能不趁着花最好的時候去賞呢?”
“花最好之日,便是被攀折之時。”
“所以有些人就更令人生厭,花好端端地開在那枝頭,偏要做那折花之人。”
美人小姐姐雖然和蕭煦拌着嘴,但始終沒忘了她身側的祝凌。
殷勤小意,溫柔侍奉。
祝凌享受着美人小姐姐的特殊待遇,在意識里調侃系統:
“這待遇多美啊,可惜狗逼系統你不是人,享受不到,嘖嘖嘖,太慘了吧。”
【我雖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系統在她的意識里冷笑,【我們矽基生物和你們碳基生物有審美差異,我!一!點!都!不!酸!】
但機械音都掩不住其中的咬牙切齒。
“是嗎?數據都是由1和0組成的,是不是有的系統的1和0長的格外好看,在數據流里就像撒了珠光粉似的顯眼?”
【........】
【滾!】
系統拒絕回答。
祝凌在意識里和系統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冷不防蕭煦突然問她:
“小公子怎麼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祝凌就着美人小姐姐的手,吃下了那顆品相極好的葡萄,“就如知好色,則慕少艾,本就人之常情。”
“那花開在枝頭上,有的人折下來帶走,有的人任她綻放,都是人自己的選擇。不同性格的人,做出的決定也不一樣。”
“倒也有幾分道理。”蕭煦說,“我發現公……公子似乎對此地格外熟悉,難不成極為偏好這類地方?”
“我是個俗人,喜歡好看的花,也喜歡好看的人,有人邀我來看美人,我怎麼能不來呢?”
雖然性別問題在座的三人已經是心知肚明,但面上還要做些許遮掩。
“就像長樂王坐擁着風流花心的名聲,是否就代表長樂王真的是一個濫情之人?”祝凌反問,“眠花宿柳,轉首負情,不知讓多少閨閣女子流幹了眼淚,碎了心腸。”
“我可不是這樣的人,公子若不信,大可詢問秋微姑娘,我在她這裏慣是以禮相待。”
“您看———”祝凌輕敲了一下面前的案幾,“長樂王您會因為被誤會而出口辯解,以圖證明自己並非傳言裏的形象,這便說明您並不希望自己的名聲有所損傷。”
“推己及人,您以一面之緣便斷定我流連青樓楚館,煙花之地,是否過於偏頗?”
“長樂王雖對妾身以禮相待,可我怎知長樂王在妾身這裏不是裝出來的一面呢?”秋微用軟帕擦着指尖,塗著蔻丹的指甲明艷,話語裏有幾分促狹,“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祝凌又道:“聽長樂王的語氣,似乎也有些瞧不上這類地方,為何瞧不上,又要自甘墮落,墜入泥里?”
蕭煦一時失語。
“長樂王本就是高懸在天際的驕陽,而我們這些以色侍人的女子,賤入塵埃,驕陽能又怎會懂得塵埃的苦楚?”秋微蹙着眉,眼裏含着一汪秋水,與祝凌一唱一和,“有人生來就是王侯將相,有人生來就是平民百姓,有人一出生就坐擁錦衣玉食,也有人一出生就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這人和人之間生來就是不同的,又何必強求一律?”
房間裏一下子有些沉默。
蕭煦苦笑着舉起杯子,滿上了一杯酒:“是我狹隘了,這杯酒全當賠罪,秋微姑娘,你莫與他一起打趣我了。”
秋微媚眼如絲:“今日算是託了公子的福氣,妾身居然能見到長樂王殿下詞窮的模樣。”
她嫣然一笑:“今日得見公子,實乃秋微三生有幸,秋微也無甚拿得出手的技藝,不如就為公子再舞一闕吧。”
美人一襲紅衣,足間輕點,旋落在台前,折腰盤旋,舞袖翻飛,竟是一曲虞美人。
回到蕭國皇宮,關上門,祝凌臉上震撼失神的神色一收。
“統子,你這邊數據對比出來了嗎?”
談到正事,系統也顧不上和她鬧脾氣了:
【我這邊只有你穿越前的遊戲數據資料。也就是說,現在你遇到的每一個人,只要是在你玩過的遊戲裏出現過的,我就可以查看他們的過往資料,但新出現的人,我即使知道,也不能給你劇透,這是違規的。】
“第二卷預告片的資料你有嗎?”
【有。】
“我記得三分多鐘的時候出現了一個青樓女子的側面剪影,今天讓你留了記錄,你用數據分析對比一下,那個青樓女子,是不是秋微?”
她一開始並沒有懷疑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因為那個只短暫出現了幾秒的青樓女子,一大半的容貌都掩在陰影里,只能看到一張紅唇和一個下巴。她一身素白,氣質清冷如寒雪,與秋微的熱烈截然不同,渾身都透着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冷冽。
兩人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大抵就是青樓出身。
若不是秋微跳起虞美人時那好幾個相似的動作,她也不會起了疑心。
【數據分析完畢,秋微與神秘女子相似度高達80%】
【青樓女子?青樓女子又如何?還不是攪得你一國天翻地覆!】
如果秋微真的是那個女子,她性情大變,又是經歷了什麼,而那個被攪得天翻地覆的國家,又是哪個國家呢?是蕭國嗎?
真的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祝凌已經回到了蕭國皇宮,蕭煦卻還沒走。
秋微這時候已經收斂了一身魅力,規規矩矩的坐在案幾邊。
“我從未想到這世間還有秋微拿不下的人。”
“長樂王說笑了,那羌國的公主本就是一個頂級的美人兒,我倆同為女子,又能試探出些什麼呢?”
“美貌本就是一樣利器,更何況秋微你這張臉,不也有不少女子為你神魂傾倒嗎?”
聽着蕭煦的評價,秋微輕笑了一聲,這張臉立刻活色生香起來:“羌國的公主倒真是一個妙人。”
無論是色/誘也好,賣慘也罷,那雙眼睛裏始終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所有的東西都浮在表面上,從頭到尾,那雙眼睛深處都是乾淨清明的,沒有被沒有任何話語所影響。
“幸而她是女兒身。”
這世道就是這樣不公,無論做什麼,女子都要遭受更大的阻撓。
“秋微慚愧,未能完成長樂王囑託。”
“我視你為友,又何來怪罪之嫌?還沒多謝秋微的相助之力。”蕭煦收斂了輕浮的假笑,只微微勾起唇角,望着秋微的眼裏滿是溫柔,這時的他才是真實的,“何況我想知道的東西,我已經試探到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