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學長,我真不是故意的
許悠眼神是獃滯的,前面隊伍空了兩個位置,她被後面的人推了一下,一個趔趄跟碰瓷似的,幸虧喬湛俞拿着繳費單一個箭步扶住了她。
再一抬眼,陳淮舟已經擦身而去,她只看到他肆意流暢的下顎角,在經過她時嘴角彎了彎。
一抹嘲諷。
-
冰涼,渾身發顫。
喬湛俞扶着許悠,問了半天,許悠只看着他的嘴一張一合,耳朵里嗡嗡嗡,什麼也聽不懂。
她閉了閉眼,齒縫裏溢出兩個字,“頭疼”。
許悠被安置在休息椅上,眼前模糊的影子繞來繞去,形如挺屍一般被送去各種檢查,她的樣子將喬湛俞嚇的不輕,還以為她腦部受了重傷。
上了年紀的醫生拿着顱片看了一眼,打量着許悠,聲音溫和,“感覺哪裏不舒服?”
“頭疼。”
醫生:“從片子上看,你腦部並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其他檢查顯示,你左耳聽力受損,方便說一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怎麼造成的?”
許悠瞳孔瑟縮了下,乾裂的嘴唇慢慢張開,“……舊傷。”
很久的舊傷。
^
邊城也就是環境差點,犯罪率高點,還是有很多優點,比如房租便宜。
許悠就獨自一人租了上下兩層,一樓客廳廚房健身房,二樓書房畫室卧房,這規模在一線城市估計就能租一個單間。
許悠說,她討厭逼仄狹小的空間,石窟里呆久了會憋屈,所以住的地方不能太小。
喬湛俞將許悠送回家,細細交代了吃藥的事,走的時候才注意到一樓裝飾與上次他來的時候又有了一點變化。
樓梯欄杆上掛着吉普車上換下來的舊輪胎,中間鏤空的位置用鋼絲穿插成網狀,細看,裏面居然掛着一串風鈴。
邊城風大,可將風鈴藏得這麼嚴實,怕是永遠也不會有被吹響的一天。
許悠很有耐心,剛搬來的時候房子是空的,她就添了一張床,其他什麼都不用,然後慢慢去添,花幾年的時間將房間一點一點裝滿,小到牆壁上的裝飾畫,大到傢具,有的是傢具市場淘來的,有的是花幾個月的時間自己做的。
像是在雕刻一件不太規整的藝術品,像家,又不像家。
喬湛俞搖搖頭,幫許悠請了幾天假,買了幾天的食物之後才離開。
許悠在房子裏躺了幾天,直到教授打電話問她的情況她才起身。
教授打電話一來是問她的情況,二來是給新同事饒靜雪接風和歡送老同事,大家準備聚聚。
許悠快速洗漱,打開衣櫃,墨綠色工作服整整齊齊掛成一排,許悠蹲下去找幾個月前還是去年被女同事拖着去買的衣服,要是穿着工作服去聚會又得被教授嘮叨。
背帶牛仔褲的扣子被勾住,許悠面無表情地一拽,柜子底層的三合板“咔咔”斷裂,隨着扣子被勾破一塊三合板。
他媽!
許悠咬牙,肚子騰升起一股火,手伸到斷面一掰,隨着底層三合板破了一個大缺口,她的記憶終於被喚起,目光稍稍轉了下。
衣櫃最底層是個抽屜,幾年前邊城蓋體育場,開挖地基的時候,她將鑰匙扔了進去。然後拿鏟子將抽屜上的鑰匙插口剷平,刷了一層乳漆,幾年時間,她幾乎都要忘了這個抽屜的存在。
許悠用螺絲刀將抽屜撬開,幾張褪了色的照片躺在抽屜里。
白色圍巾遮擋了女孩大半張臉,卻依舊能看到她眉眼彎彎,依偎在姿態有些懶散卻笑的肆意張揚的男孩懷裏。
男孩單手抄兜,另一隻手臂隨意搭在女孩肩上,修長的手卻握着女孩擺出剪刀手的手腕上,掌控意味十足。
照片上的男孩與醫院裏那張臉重合。
再重逢,不過一抹嘲諷,連一句簡單問候,“嗨,好久不見”都沒有。
“呵……”許悠輕笑,抬手抹去不知何時落下的淚花,想要將抽屜重新放回去,可抽屜已經被她撬的破敗不堪,無法按照原來的軌跡回去,她只好先放柜子裏,胡亂套上衣服出門。
小吃街上,紅黃相切的燈籠錯落有致,燒烤架大排檔將整條人形街道佔滿,小推車上的炸土豆、炸年糕散發著孜然麻辣香味。
喬湛宇說同事都想吃火鍋,去其他高檔飯店又貴又吃不好,就選在這裏。
他們到的時候,其他同事正在點菜,饒靜雪看到他們使勁招手,“許工,你看你還有什麼想吃的沒有?”
許悠看了一眼幾乎畫滿的菜單,淡笑着搖頭,“我不挑食。”
小鍋很快就上來,饒靜雪看着自己眼前一鍋辣油,小臉愁雲慘淡,“我昨晚吃了一包泡麵,早上額頭就冒痘,要是再吃麻辣鍋,那也太罪惡了。”
許悠站起來將自己面前清湯寡水三鮮鍋跟她一換,喬湛宇忙攔着,“你有傷在身,還是忌幾天口吧,饒靜雪,我跟你換。”
“我想吃辣的。”許悠說道,並沒有在意其他人善意提出換湯鍋的舉動,不緊不慢地涮着火鍋,沒怎麼注意聽他們的話,偶爾被問到也只是隨意說一兩句。
^
趙岩歡快地涮魷魚,又悶了一大口啤酒,夾了一塊鴨腸在自己油碟里打了個轉放到對面陳淮舟碗裏,故意噁心道:“老大,你餓了一天了,邊城冷,吃口熱乎的。”
老大失蹤幾天,害的他每天變着花樣給幾位求爺爺告奶奶請來的專家扯謊,什麼“陳淮舟出車禍”、“陳淮舟高原水腫”、“陳淮舟深度昏迷”……
今天終於打通老大的電話,開口就要請他吃火鍋。
頂着一萬個疑問跑來這家裝修及其敷衍的火鍋店。
最先看到的不是老大,而是在醫院看到的那個女孩,距離他們這桌三米,再看老大的樣子,很明顯是在極力控制脖頸肌肉,一次都沒往那一桌轉頭。
如果只是前任,實在沒必要,看老大的臉色,滅門之仇比較像,趙岩邊吃邊看着許悠分析。
趙岩又夾了一塊鴨腸放在陳淮舟碗裏,陳淮舟面如寒霜,蹭的一下站起來,嚇得他忙從他碗裏叼走兩塊鴨腸塞嘴裏,燙的五官扭曲,一臉傻笑,卻看着陳淮舟一言不發地去了洗手間。
趙岩:“……”
^
洗手間外面的過道。
盛教授拍着喬湛宇的肩膀,欲言又止,喬湛宇撓頭,“教授,出什麼事了?”
“你的事,你和許悠怎麼回事?許悠又是怎麼回事?”
喬湛宇苦笑,“教授,許悠是您的學生,您問我。——教授,放心吧,我早就放棄了,她就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盛教授嘆了口氣,搖着頭離開。
喬湛宇頗為自嘲地笑了下,卻撞上了一雙極寒的眸子,似邊城冬日裏的刀鋒,喬湛宇皺眉,那男子臉色平靜,好像剛才一瞬間只是錯覺,他看着那男子朝着餐廳走去,自己也跟着回去。
許悠將一塊鴨腸丟進辣鍋里,無意抬頭,——陳淮舟。
他怎麼在這裏?
大腦宕機,有些人,不管過多久,只要出現,總能在你心裏掀起波濤海浪。
許悠的反應引得其他同事側目,一向冷情冷性的許工怎麼會有這種反應,順着許悠的視線看到朝他們走來的男子。
的確令人驚艷。
面前的火鍋還在翻滾,騰升起的白霧迷離了視線,心臟如同被重拳錘擊,生理上的疼,許悠控制着呼吸,眸光輕顫。
陳淮舟已經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不似從前的張狂卻鮮亮,而是滿面陰霾,臉頰緊繃的肌肉可以看出他牙關咬的很緊。
許悠睫毛顫動,緩緩站起來,嘴唇囁嚅,想着該如何開場,他卻嗤笑一聲,滿眼嘲諷,如同重金屬撞擊的聲音,“跑這麼遠?”
許悠眼裏微微亮起的光瞬間暗下去,垂下眼眸,人也跟着坐下,卻被一隻略微粗糲的大手掐住下巴,強逼着她抬頭,眼前一黑,清冽的煙草味充滿口腔,嘴唇上瘋狂的撕咬宣洩着壓抑太久的怒火,麻辣味中夾雜着鐵鏽味,嘴唇被咬破,唇齒上沾的辣椒油痛得她忍不住哼了一聲,忽然被推開,冷意席捲而來。
陳淮舟盯着她,雙眸如同濃稠化不開的墨水一般,微微側首,輕輕吐出幾個字,“兩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