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暗中準備着
韜武殿中,移動囚車就擺在正中央,小太監於德候在一旁。
作為秦玄為數不多的“親信”之一,於德負責整日“照料”囚車中的秦文,隔着柵欄治傷送去飯食以及奏摺等等。
囚車周圍,擺滿了奏摺,都是秦玄批複或是沒批複過的,秦文已經在囚車中待了十日之久,卻一本奏摺都沒看過,只是靜坐。
值得一提的是,秦玄是允許於德和秦文交流的,秦文問什麼,於德說什麼,不過不能問秦家人的事,只要提到了任何秦家人,閉口不言,包括太子。
不過也沒什麼可問的,一個深宮之中的小太監能知道什麼大事,就是給秦文解悶罷了。
盤膝而坐的秦文,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七七八八,見到秦玄來了,眼皮都沒抬一下,於德躬身施禮。
秦玄揮了揮手,讓於德先出去,隨即來到囚車旁,揚了揚手中的軍報:“你爹打贏了。”
秦文閉口不言。
秦玄繼續說道:“怎麼樣,前幾日孤就說了,越王必勝,越是看似險境回天乏術,越應是三叔故布疑引君入瓮,如何,孤料的沒錯吧。”
秦文終於開口了,語氣卻很平淡:“斐國無善戰之人,上得了檯面的,也不過只有一個飛雲公主,自然是有輸無贏。”
“斐君三十三萬人馬,三叔只有不足五萬,即便是這五萬,也都調走了,打到最後,守城只有七百人。”
“這是何意。”秦文眉頭一挑:“那五萬人去了哪裏?”
秦玄賣了個關子:“打到最後,三叔開門說是投降,城中只有七百人,可二十餘萬斐軍,如喪考批。”
“我問,那五萬人去了哪裏,汝城被圍的水泄不通,五萬人總不會是衝殺了出去吧,若是衝殺了出去,為何守了十日,如若沒有衝殺出去,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何說只有七百人,若是只有七百人,為何斐軍輸了?”
秦玄彎腰隨意撿起一本奏摺,打開看了看后說道:“涿州民變一事,遭了旱災,百姓心生怨言,沖了知州府,可最終發現知州府不存粒米,臣子說要嚴懲亂民,游哥兒說是百姓被蠱惑了,應懲,卻不能嚴懲,武將說是要殺一儆百。”
將奏摺放進了囚車裏,秦玄笑道:“倒是小事,如何處理卻也無傷大雅,知州是個好官兒,人不壞,就是能力差了些,百姓也是不知情,可畢是衝撞了知州府,文哥兒以為呢,應如何處置。”
秦文又閉上眼睛了,明顯沒有絲毫興趣。
“文哥兒,你若拿出個章程,孤便告訴你三叔的五萬人去了哪裏。”
“還能去了哪裏,障眼法罷了。”秦文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淡淡的說道:“既不是衝殺出去,那定是遁地而走,總不可能是飛天吧,應是走的地道,七百人開城門投降,卻說斐軍輸了,那這五萬人,定是過了關,斐軍若不降,五萬大軍入斐境腹地大開殺戒。”
秦玄微微一愣,緊接着拱了拱手:“絲毫不差,正是如此,文哥兒果然聰明絕頂,這都讓你推測出了。”
“秦烈最善此道,只打必勝之戰,鐵鎖橫江,不算勝,全殲單青雲,不算勝,甚至擊潰三十餘萬大軍,更不算勝,秦烈要的勝,定是畢其功於一役罷了,稍加一想便知。”
說到這裏,秦文緩緩睜開了眼睛,苦笑了一聲:“不過推測出來,也是因你前幾日說汝城並未大量煉製鐵索,岸邊的鐵索,似只是裝裝樣子,我才懷疑秦烈另有定計,不過你我知曉之事,斐國不知,中計,也是身在局中。”
“那若是你為斐國大帥,能否提前預知,能否打贏三叔?”
秦文皺起眉,凝望着秦玄,如同往一個傻缺。
秦玄:“有幾分把握?”
“笑話,莫說把握,是我對上秦烈,哪怕兵力再多,哪怕軍心再盛,只要是秦烈應戰,願戰,敢戰,那我必輸無疑!”
秦玄哭笑不得,一拍額頭:“是如此,三叔只打必勝之戰,事不可為,絕不戰。”
說完后,秦玄覺得這事挺逗的。
打不贏,肯定不打,要麼跑,要麼拖,一旦打,就肯定贏,這也是夏朝越王最顯著的特點了,當然,也有人不信邪,現在不是沉江就是當舔狗呢。
見到秦文不上鉤,秦玄不以為意,將軍報扔進了囚車裏,自顧自的找出幾本奏摺,半倚在床榻旁看奏摺。
秦玄不是很習慣在敬儀殿中批複奏摺,坐着不舒服,反倒是走到哪裏都得帶着幾本奏摺隨時隨地的看。
秦文被抓了之後,秦玄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韜武殿裏,就當著秦文的面,有的時候也會問上幾嘴,秦文自然不可能搭理他,任由秦文“自言自語”。
秦文可以閉眼,可以枯坐,可以睡覺,唯獨不能堵住耳朵。
見到秦玄又開始批複奏摺了,秦文如往常那般,盤膝坐着微微閉目。
足足過了半晌,秦文睜開眼,望着聚精會神的秦玄,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最近一直以來想要問的事情。
“陳靈思之事,你當真沒有詢問過秦游,沒有詢問過任何人,都是你一力謀划的?”
“是的。”秦玄頭都不抬:“若不然,為何我要綁了游哥兒和上官大人等人。”
“不,我不信,宮中有我的人,你每日在哪裏,做了什麼,我都知曉,你斷無這樣的智計。”
秦玄放下奏摺,拎着綉墩坐在了秦文面前,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很奇怪,不只是你,游哥兒也很奇怪,上官大人,大家都很奇怪,吳言公公也奇怪,若是父皇知道了,也定是奇怪,奇怪為什麼孤設了個天衣無縫一箭三雕的局,可宮中只有一人不會奇怪。”
“誰?”
“於德。”
“那小太監,為何?”
“宮中的確有你安插的人手,他們也會每日暗中窺視着孤,可他們會在夜晚進入韜武殿嗎,白日,時時刻刻的看到孤嗎,平日,會跟隨我進文樓和書閣嗎,他們至多,只是看到孤天天看書罷了。”
韜武殿是太子寢宮,而文樓則是堆放奏摺的地方,至於書閣,無所不包。
秦文不明所以:“文樓與書閣,你去那裏做什麼?”
秦玄沒回答,而是轉頭喊道:“於德,入殿。”
候在外面的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秦玄笑着說道:“告訴二世子,自從父皇用鞭子狠狠抽了孤一頓后,孤每日都做些什麼。”
於德犯難了,小心翼翼的問道:“您這些年總被陛下抽,記不清了,您說的是哪一次?”
秦玄不以為恥:“求學書院之後,科舉名列前茅卻只是書院五人中最後一名。”
“哦,自從打那之後您被抽的遍體鱗傷,就暗暗發誓,等陛下駕崩后,您一定要當個好皇帝,驚掉所有臣子的…”
秦玄滿面無語:“是讓你說,孤每日都做些什麼。”
“看書、看奏摺、看《昌史》、看《雜學》,看《士族》,看騎司奏報、看騎司密信、看京兆府文書、看刑部判例,什麼都看,什麼都問,什麼都想,不但看,還記,還寫,正是因為如此,陛下才說您不務正業。”
“還有呢?”
“每日只睡三個時辰,得知陛下要御駕出征后,您每日只睡兩個時辰…”
於德這一說,就說了大半天,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秦文的面色,終於變了。
因為秦玄這兩年多來,在宮中,在東宮,幾乎未曾有過休酣,瘋狂的學習着一切知識,文治、武事、雜學,了解所有可以了解的事情,臣子們的習慣、朝廷和地方如何運轉的、各個世家門閥的特點,揣摩每一個接觸或是未來將要接觸的人,文臣、武將、家主、商賈等等等等,甚至還做了抄錄和筆記。
最讓秦文震驚的是,這一切,未曾有人知曉,即便是天子,也只是以為秦玄不務正業亂折騰一通罷了。
可秦文卻知道,一個人成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經歷”,秦玄無法去遊歷天下,可是卻同樣經歷了很多很多事,只不過,是在東宮中經歷的,“經歷”所有能夠“經歷”的人與事。
“三年前,孤就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成為一個合格的接班人,從那時,孤就開始努力,暗中準備着,憋足了勁兒,證明自己。”秦玄微微一笑,看着秦文繼續說道:“世間萬物,包括人,都是有脈絡蹤跡可尋,陳靈思亦是如此,她未入京,孤已知道她心懷不軌,入了京,孤犯了難后便知是你幕後操控,你在暗中窺探孤,孤何嘗不是每日揣摩着你,南宮九不也是如此嗎,被你所利用,這恰恰是你最為擅長的伎倆,挑撥天家,孤為何看不穿,所以,文哥兒你勿要驚訝錯愕,三年來,孤付出的艱辛,遠遠非是旁人所能想像,只是大家,習慣了忽視孤罷了,便是游兒哥,也總將孤當個長不大的孩子,不是孤因陳靈思一事一鳴驚人,而是,陳靈思一事,是孤人生第一次可以全權操謀划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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