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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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就出長城了,茫茫沙海立刻展現在眼前,烈日狂陽,照得人身體裏的水分都蒸發了,柔眉是南方女子,自小都沒見過這麼辣的太陽,有些不能適應,跟隨大隊人馬走了半天,就中暑暈過去。不過幸好耶律焱讓她坐進馬車裏,和庄舟一起。
庄舟一直睡着,沒有醒來過,耶律焱說讓她吃了一點小小的東西,否則她醒過來路上不會那麼順利,這個丫頭的聰明機靈讓人害怕,不堤防着,說不定在眼前都能讓她拍拍屁股溜了。
可她這樣一直睡也不是辦法。她看得出耶律焱待庄舟是真正的好,從出了長城之後一直慢行,車上各處鑲了獸皮,生怕哪裏擦傷了她,車子裏又墊了幾層棉絮,最上面撲上虎皮,倒是安逸,只是在這樣的天氣下,還是太熱了。
昏迷中的庄舟都幾次大汗淋漓,她從銅壺裏倒了水,給她擦擦身上。入了夜耶律焱也會進馬車來,馬車夠大,她們三個人也不會太擁擠,她就在一旁,看着耶律焱把庄舟抱進懷裏,很小心地摟着,他那樣一個高大冷峻的男人突然之間那麼溫柔,多少令人有點兒沉迷,有次他低下頭深深地吻在庄舟唇上,吻得纏綿,她看到他眼中的溫柔要滿溢出來,卻也有某種深切的痛要隨着流瀉出來。
第五天,依舊驕陽似火。
柔眉百無聊賴掀起車簾,外面沙丘蔓延,萬里黃沙流瀉千里,看不到盡頭,這樣壯麗輝煌的畫面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心中彷彿一下子遼闊起來。
“唔……”馬車裏一聲輕微的呢喃,她驚喜地回過頭去,看到昏迷多日的庄舟終於動了一下,頭痛苦的晃動着,半空中伸手亂抓。
她撲過去,抓住她的手,怕外面的人聽到,很小聲地問:“玉兒,玉兒,你醒了嗎?”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怎麼都睜不開,庄舟在睡夢中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柔姐姐……。”
“是我是我。”柔眉激動地眼淚都流出來,好不容易看見她睜開了眼睛,卻又閉上了。
一瞬間的強烈光線讓庄舟無所適從,閉了一會兒眼,又睜開,這一次,到處都看得分明了。
虎皮,兔皮……晃來晃去的小空間……庄舟沒來由地問了一句:“皇上出遊啦?”
柔眉一怔,嘴角一絲笑容,卻透着幾分凄苦。
庄舟發現她憔悴了不少,坐起來關切地問:“姐姐,你怎麼了?”
柔眉捂住她的口,示意她小聲,指了指外面。庄舟好奇地掀開帘子一看,看見棕黑色的馬肚子,還有一雙裹着鹿皮的長靴,靴子上插着一把匕首,再往上,皮褲,皮衣,彎刀……
她驚訝地回頭,用眼神詢問柔眉:這是什麼人?
柔眉一臉苦澀:“契丹人。”
庄舟雙腿一軟,倒下去,不會吧!怎麼遇上契丹人了?這個時代的契丹人可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種族觀念極重,對漢人充滿歧視前幾天遇上的那個尋妻的趙焱算是契丹人中的列外,看起來也沒有什麼暴力的地方,可是瞧瞧他身邊那幾個彪形大漢,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她怎麼這麼幸運?穿越也能遇上契丹人了?
“怎麼會?”她欲哭無淚。
柔眉搖搖頭,想告訴她那個契丹人尋妻的事,卻不知如何開口,庄舟的樣子,看起來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是個誤會。但昨晚那個契丹男人那樣深情的目光……
“玉兒,你還記得那個來尋妻的契丹男人嗎?”
“當然記得!”對於那個人,她可是絕對不會忘的。
柔眉剛想說話,車簾被一下子掀開了,那張冷峻的臉在看到車內兩人訝異的目光后愣了一下,隨即很是驚喜地揚起眉梢:“你醒了!”
庄舟認出這個人就是那個大老遠跑來尋妻的契丹男人,不禁大聲喊:“是你!你怎麼在這裏?你找到你妻子了?”
耶律焱看了一眼柔眉,笑道:“找到了。”
“哦。”庄舟一時之間也找不到適合的話來說,心裏充滿疑惑,難道是這個人抓了她?
車外一個士兵急急地道:“大王,前面到幽州了!”
幽州?庄舟掀開車簾一看,前面幾座城池的影子可以看見稜角了。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想起那天晚上出現在萬壽宮的男人……
“是你!”庄舟指着他,那天晚上的男人一定是他不會錯,“你把我帶到這兒的,為什麼?你有病啊?快讓我回去!”
他眼中透出危險的光:“本王要帶你回上京——”
“回你的頭!我要回大宋!”她一時氣急,沒有給他任何餘地,說完后想想這麼說會不會太莽撞了?這個契丹人要是一下子不高興,一個什麼什麼霹靂掌的劈下來,她立刻就到地府去報到了!
耶律焱漫不經心地說:“庄舟姑娘,本王的侍衛都不是吃素的,你最好想到一個萬全的逃跑計劃,否則,就乖乖跟本王去上京。”
庄舟一驚,他怎麼知道她叫庄舟?她來到這裏再也沒叫過庄舟這個名字,這個男人已經夠神通廣大了,不僅有曹雪芹的詞,還知道她幾千年後的名字,媽媽的,這個男人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
她試探着問:“難道……你是我同胞?”穿越一族的同胞。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麼,什麼同胞……
“真的是?”庄舟一時激動,“你是從哪裏穿過來的?靈魂還是肉體?你老家什麼地方的?幾歲?曹雪芹你很喜歡嗎?那個字體是我的,難道……你是我的同學?校友?……。”
柔眉瞪大了眼睛,壓根兒就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耶律焱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才慢慢說:“我不懂……你說什麼?”
庄舟一下子受到了打擊,這麼說,這麼說這個男人不是同胞了?
同時也有些惱怒:“你不是同胞幹嘛拿曹雪芹的詞來糊弄本小姐?你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他一哂:“這些都是本王的妻子告知的。”
“你妻子?”庄舟把目標放在他妻子身上,“你妻子穿越的?和我一樣?”
耶律焱不知道什麼叫‘穿越’,但聽到他說和她一樣時,便微笑着點點頭:“是的。”
“她在哪兒?”她一時高興地忘了現在身處的環境。
耶律焱瞟了一眼柔眉,原來她還沒有對庄舟說什麼。
“是,是姐姐你?”庄舟看見他看了柔眉一眼,以為他找的人是柔眉。不會吧,柔眉看起來一點兒都不像穿越的,難道是從嬰兒時期就穿越了嗎?
柔眉連忙搖手撇清這層關係。
耶律焱沒說話,放下車簾走出去,熱浪翻滾,他在北方大地無數個日日夜夜,從來沒有感覺烈日是這麼令人討厭。
庄舟,你真的,全部都忘記了嗎?
“是我嗎?開什麼玩笑?”庄舟聽完柔眉大概講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是那個冷峻的契丹王的王妃呢?這話說起來真是娛樂人民群眾啊,她一個幾千年後的人,怎麼可能和一個古代契丹人結婚呢?簡直是……現實版《天方夜譚》。
“那些人都稱你為王妃,玉兒,你真的不認識那個男人嗎?”
“誰認識他啊,我們兩個人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庄舟不無諷刺。
“可是……。”柔眉心裏的疑問很多很多,不知道要先問哪一個才好。
庄舟揮揮手,小聲道:“這些人詭計多端,說不定另外打什麼算盤呢,咱們小心點兒,關鍵是儘快想辦法逃走,到了幽州,就是契丹人的地盤了。”
柔眉苦惱起來:“可前面就是幽州了。”
庄舟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什麼頭緒都沒有,外面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知多少人,而且個個拿刀,個個凶神惡煞地,她們不能硬來,只能智取。
早知道有今天,她在現代一定好好研究孫子兵法!
左邊的窗帘突然被掀開,耶律焱坐在馬背上低頭看她:“想什麼?本王或許可以幫你的忙。”
庄舟轉了轉眼珠,還是問:“幹嘛非去上京不可?”
“本王的老巢在那兒。”他簡明扼要地回答。
她瞟了他一眼,繼續問:“那麼……我和你怎麼認識的?咱們生了小孩沒有?”
他感到好笑,還是耐心地答:“你從天而降。”他忽然定定地凝望着她,眼睛裏一瞬間變幻着暗綠的光芒,“咱們成親以來,你還沒讓本王碰過。”
庄舟滿臉燒紅,強迫自己笑着:“這樣啊,哈哈,太好了……。”
他臉上揚起一抹壞笑:“但是這次回去本王不會放過你!”說罷策馬離去,夕陽下那個身影挺拔健碩。
“哼!休想讓我回去!”她氣憤地轉過頭,發現柔眉一臉沉默地坐在那裏,“姐姐,我會想辦法的。”
柔眉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裏:“可是柳安死了……我從小最依賴他,有他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可是……。”
“柳安死了?”怎麼可能?那天不是還看到他好好的嗎?
“要不是為了保護我,他也不會死。”那天的情景一幕幕又重現,那樣多的鮮血,那樣觸目驚心……她這輩子都沒這樣害怕。
“是契丹人?”庄舟捂住嘴,握緊了拳頭,柔眉一路上來到這裏,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可以承受這些?
“是誰都不重要了。”柔眉出奇的平靜,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挑開帘子的一角,望着外面黃沙漫天,她倒是輕輕地笑了:“玉兒,其實你做個契丹王妃也好。”
“什麼?”庄舟忍不住大喊,姐姐不會是悲傷過度傻了吧,都知道契丹人是什麼貨色,還讓她做契丹王妃。
柔眉淡淡一笑,其實這個想法在她腦子裏出現時她也覺得太可怕了,可是不知怎麼的就脫口而出了。
看見耶律焱看玉兒的眼神,她就覺得這個男人一定很愛玉兒,愛到不能自拔,否則怎麼會千里迢迢,不顧生命危險來找她。
馬車沒有顛簸多久就到幽州了,守城的士兵一看是北院大王回來,連忙大開城門,守城大將率眾出城迎接。耶律焱意氣風發騎在馬上,回身望一眼大宋江山,策馬進門,眾人大呼:“恭迎大王!”聲震千里。
聽得喊聲,庄舟揣摩着,他究竟是契丹的哪一位王?
大宋早就亂了,趙匡胤每天都加派人手搜尋,可出去的人帶不回來任何消息,他漸漸地暴躁不安,寢食難安,過幾天,竟生起一場大病,病得突然,直把宮裏的御醫都急壞了,皇帝大病期間,晉王趙光義臨時管理朝政,大宋朝廷處在一種暗濤洶湧的局面。
“有那些契丹人的蹤跡?”趙光義從堆積如山的奏章中抬起頭,清俊的臉上也顯出一絲凌亂。
“三天前有商隊看到一群契丹商人,但是看樣子不太像商人,倒像是……軍隊,有人給為首的契丹人畫了幅畫像。”侍衛呈上畫像。
太監接過去,在趙光義面前展開,他看到那畫上之人時深深地怔住了,那不是……那天在集市上的契丹人嗎?
“是他!”拍案而起,那天竟然會聽信那人的鬼話,什麼尋妻,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突然腦子閃過一道靈光,尋妻……難道……他尋的妻,是玉兒……
他勃然大怒:“這契丹人,究竟是什麼人?”能一路上讓大宋諸多高手喪命,連蹤跡都不留下的男人,僅僅只是一介布衣嗎?鬼才信!
侍衛唯唯諾諾地答道:“昨日密探來報,大遼國北院大王耶律焱三個月前離開上京城外出遊獵,算上行路時間,正好是這契丹人出現在城中的日子,屬下想……。”
“北院大王?”趙光義眯起眼睛,“耶律焱?”那一天在市集上長得俊美邪氣的男人便是那聞名天下的耶律焱?果然不是池中物啊,他當時為何沒有細細想想呢?普通契丹人不敢冒然來汴京,只有那狂妄的耶律焱敢冒天下之大險!
耶律焱,你休想帶走玉兒,不管你是出於何種目的,玉兒是本王的妻,你不能碰!
“派出探子嚴密監視耶律焱,暗中保護玉姑娘!”
“是!”
從幽州到上京又是一段漫長的征程,本來休息兩天便要啟程,想不到剛要上路的時候庄舟吃壞了東西鬧肚子,疼得在床上翻滾,一天上了無數次廁所,整個人都虛脫了,於是大隊人馬不得不停下來,等到她身體恢復差不多了再走。
“哎喲喲,哎喲喲……。”一聲聲哀鳴傳出房外,讓外面的人忍不住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腹瀉可不是好玩的啊,說不準會要人命呢!
屋內
庄舟躺在床上,一臉蒼白無色,虛脫地一聲比一聲虛弱地哀鳴:“姐姐……那巴豆的量……是不是多了啊……”嗚嗚嗚,都一天一夜了,再拉下去她半夜就得去見閻王了……
柔眉也是急得滿頭大汗,庄舟和她好不容易才在將軍府的藥房裏偷到了幾顆巴豆,她稍微懂一些藥理,知道巴豆不能多吃,因此只讓庄舟泡水喝,沒想到喝了一茶壺氺沒看見效果,庄舟心一橫,把壺底下沉澱的那幾顆巴豆全撈起來塞進嘴裏,她去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結果效果一下子就出來,從昨天下午一直到現在,幾乎都是在廁所和卧室之間徘徊,後來鬧得太凶了,庄舟就讓她搬一把凳子在廁所門口……終於肚子裏什麼東西都拉出來之後,肚子疼得受不了,躺在床上翻滾啊翻滾……
“誰讓你心急,一下子全吃了。”她細心地為庄舟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看她痛苦的樣子自己也心疼不已,玉兒也是為了爭取時間逃走,可沒想到反而讓自己受罪。
耶律焱一到幽州,也沒閑着,和駐守的大將一起巡視軍隊駐防,原本是讓留在幽州的侍衛帶着庄舟和她一起趕路去和他會合,後來庄舟的病情延誤了啟程時間,侍衛快馬去通知他,現在他也快馬加鞭在回來的路上呢。
庄舟甩了甩腦袋,用全身的力氣壓下身體裏的疼痛,咬着嘴唇說:“現在是最好的機會,我們可以走的。”
“現在你病成這個樣子不可能逃走的,你先安心養好病再說。”柔眉不同意。
“不就是拉個肚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身體強悍着呢!”她掙扎着要起來,可是肚子疼得像是放了一個磨盤在裏面,把五臟六腑都磨碎了。
柔眉看她的汗水都濕了頭髮,堅定地按住她的肩膀:“現在寧可被那些契丹人帶去上京,我也要你好好養病!”
“可是這樣……。”她的苦不就白受了?
“聽話,這可不是普通的病,巴豆會要人命的。”
“我知道……”庄舟哭喪着臉,“顏夕說,這個東西吃多了以後不會生孩子啊……”
柔眉哭笑不得:“這……孩子還是以後再想,現在先想想你自己。”
一個侍女進來道:“王妃,大王回來了。”
庄舟驚坐起:“這麼快!?”
侍女笑道:“大王聽說王妃的病情,可是片刻都沒休息,從應州快馬趕回來的。”
“他可以慢慢走的……”她的苦果然白受了,廁所啊廁所,我對不起你!
“這麼不想看見我?”門口一道黑影緩緩籠罩上來。
庄舟一下子就懵了,這個男人一出現,彷彿頃刻間就奪去她所有的意識,讓她連腦子怎麼轉都忘記了。
“你們都下去。”耶律焱屏退了其餘人,柔眉看了一眼庄舟,示意她不要衝動,也走了出去。
耶律焱在床邊坐下,笑道:“本王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氣,看來以後本王的府里要好好管好藥房了。”
他知道?原來他知道是她偷了巴豆自食其果的。“那個東西……沒吃過。”
“沒吃過本王讓人煮一鍋給你吃,好不好?”他的聲音既寵溺又諷刺,讓人恨不得想衝上去撕爛他的臉!
“現在吃過了。”說著,肚裏翻天覆地地疼起來,那種痛和平時鬧肚子腹瀉什麼的不同,像是被人扯着腸子,然後用刀子在裏面胡亂地刺來刺去,疼得想撞牆去死!
耶律焱看她滿臉蒼白,大汗淋漓,剛才萌生的怒意也退了不少,雖知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想逃離他,卻也不忍心讓她這麼痛苦。
“大夫的葯按時吃了嗎?”
“吃了。”她難得乖巧地點頭,讓他心中一陣狂喜,“在這裏休息幾天再走,不準再任性,知道了嗎?”最後一句是帶着警告的,警告她,他的耐心也是有限度,即使她是他的妻,也不能隨意挑戰他的耐性。
庄舟疼得低呼,想叫她聽話?這個古代男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雖然他長得俊美,不代表她就一定買賬。
他卻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樣,冷冷一笑:“你若是有本事帶着你的姐姐一起走的話,你便走,若你留下她,別怪本王不客氣了。”
庄舟氣得七竅生煙,偏偏肚子又痛得不可思議,這口氣只好暫時忍一忍了,可是到了上京,想想那麼純遼化的地方都害怕,她逃出來又被別人抓去了,命還是一樣慘啊!思前想後,還是應該想一個萬全的法子才行。
是不是應該求助趙匡胤呢?他好歹也是皇帝……可是千山萬水,要是在現代還可以QQ短訊聯絡一下,這鳥不生蛋的古代大沙漠,腦電波都傳不出去!
她假裝閉上眼睛睡去,突然之間冒出一個丈夫來是很難讓人接受的,而且還是這麼美麗的一隻帥老公,她不能多看不能多看,看多了會有感情,有感情就不好辦事了。
要失去過很多次才會懂得珍惜,他現在,該用什麼來衡量感情的深度?她什麼都忘記了,可是他沒忘。
他知道她沒有睡,只是閉着眼不想見他,這樣的感覺已經不陌生,他們剛剛相遇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眼睛裏除了對他的恐懼,只有淡漠,以前沒有感覺,現在想一想,發現那竟對於他是一種懲罰。特別在她從他面前消失的時候,還有他發現綺臻就是庄舟的時候,那種瘋狂執拗的感覺就深深抓牢了他。
還好,上天又把她送回來了。
她被疼痛扭曲的臉皺巴巴的,滿臉的汗水,頭髮粘在細緻的皮膚上,他伸手扒開那些髮絲,手指輕輕碰到她的臉頰,她的臉騰地紅了,再也沒有辦法繼續裝睡,睜開眼瞪着他,虛弱地爬起來,靠在一旁。
剛好丫鬟熬了葯進來,看見坐在床邊的耶律焱,連忙跪下去:“奴婢該死。”
“把葯給我,出去吧。”
侍女顫抖着把葯給了他,後退着出去了。
他吹着氣把葯吹涼,吹了很久,低頭垂眼,庄舟看着那樣子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的百鍊鋼都化作繞指柔,為什麼心裏會感覺到有點兒痛呢?
“把葯喝了就不會痛了,快。”他柔聲對她說,剛毅的臉上也露出溫暖的笑容。葯碗遞到她嘴邊。
庄舟像是突然受了某種蠱惑,鬼使神差推翻了葯碗,哐當!瓷碗破碎,濺開了滿地花,湯藥的味道四溢出來。
他危險地眯起眼睛,她威脅道:“放我走,要不然我就死在這裏!”
“本王剛才說過的話,還需要再重複一遍嗎?”他的回答平靜極了。
“我和姐姐死在一起,什麼都不怕,你究竟放不放?”她沒有露出絲毫的懼色,完全一副恐怖分子談判的口氣。
“不放。”他乾脆地說,附帶一個邪氣的笑容。
為了保住底氣,庄舟也回敬他一個笑容,不過不邪氣……傻氣……
耶律焱看了他一眼,便走出去,不一會兒,又有侍女端着葯碗進來。
“小姐,大王讓奴婢給您送葯來了。”
“不喝!拿走!”
侍女沒聽她的話,笑吟吟地走進來,兩個彪悍的契丹女人,一個托盤,另一個過來扶起她,“小姐按時吃藥病才會好,這是大王的吩咐。”
隱隱約約覺得什麼地方不對,正待細細去想,侍女的葯碗已經在嘴邊了,湯藥溫度正好,不熱不冷,幾縷白煙孤魂一樣縹緲地升上來。
“我—不—喝——啊——!”
一聲慘叫差點兒掀翻了屋頂。
侍女笑吟吟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口,一整碗藥水像潑水一樣倒進口中,然後侍女點了她身上的某個穴道,藥水就順着喉嚨咕嚕咕嚕流下去了……
一連喝了四五天湯藥,庄舟終於正常了,肚子不鬧了,可以上路了。
大隊伍浩浩蕩蕩出發了,沙漠中綿延數里,頗為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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