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中毒
葛老先生好歹教了賈祁玉一年多,雖然於功課上並無什麼幫助,不過其他方面卻是稱職,所以賈祁玉回京后,也是要去拜謝他的,不過因為要先進宮,就先讓人把謝禮送了過去,順便問明自己登門的時間,之後又給皇宮去了帖子,宮裏讓他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進宮。
當年皇上愛惜賈祁玉的才華,再加上當初先皇駕崩早,皇上八歲就登了基,面對周圍群狼環伺,還有攝政王爺、先帝的親弟弟等等,可謂是處境艱難,別說自己親政,就連安安然然活着都是奢望,皇上年輕時是個殺伐決斷之人,自然忍受不了頭上一堆人壓着,太監宮女都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因此小小年紀硬是憑着不要命的勁頭拼出一條血路,終於將那些顧命大臣、攝政王等人全部斬落下來,自己掌了權。
在第一次見到賈祁玉時,皇上就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雖說賈祁玉的處境遠沒有自己當年艱難,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孩童,甚至連吃喝拉撒都不懂,就被賈府如此忽視、賈家下人還暗中欺辱,能活下來也絕非易事。當初賈祁玉以七歲之齡敢朝堂辯狀元,除了對自己的能力自信外,主要是被賈府這吃人不見骨頭的地方給逼的活不下去了,所以只能拚死爭一爭,與皇上當年的處境有共通之處,此事讓皇上一下子動容了,不但把他指給了十二皇子做伴讀,更是私下將他收為學生,親自教授功課,對於他比對於自己幾個皇子都更加信任。
此事雖然沒公開,但皇帝身邊幾個大臣也全都知道,葛大人早就想到了這一層,因此很識趣的把賈祁玉的登門時間定在了後日。
賈祁玉在黛玉這裏消磨了一會兒,就有小廝送來帖子,說他兩個好友在一品樓給他定了席面接風洗塵,賈祁玉只好匆匆收拾了一番,又叮囑了黛玉幾句,這才出府赴宴去了。
楚揚跟孟涵宇與賈祁玉一樣,都是十二皇子的伴讀,本來還有一個叫文柏的,可前兩年因為文家老爺調任,一家人去了外地,所以目前就剩下他們三人了。
賈祁玉到的時候,其他兩人已經到了半天了,三人先開心的鬧了幾句,孟涵宇坐下說道:“本來要去接你的,可臨時出了點事情,只能在這聚了。”
賈祁玉眯起眼睛:“怎麼了?”
一旁的楚揚嘆了口氣:“馬上幾個公主不是要選侍讀了嗎,陛下就說趁着這次一起,把幾個皇子的伴讀也都給補齊,文柏去了外地,一年半載的肯定回不來,其他皇子都是四個伴讀,十二皇子如今說是四個,實際上就我們三個,陛下的意思是重新再給他選一個。”
賈祁玉心裏瞭然:“有人選了?”
楚揚點頭:“奉國公家的那個周博然。”
賈祁玉皺起眉:“奉國公?這可是八皇子的人啊!”
孟涵宇忿忿道:“誰說不是,都是那個甄貴妃挑唆的,也不知道陛下怎麼想的,這幾年越發由着她猖狂的厲害,十二皇子乃是中宮嫡子,她也敢伸手,簡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賈祁玉搖搖頭:“陛下不是這種人。”
孟涵宇氣道:“你是因為陛下疼你,所以才被迷了眼睛!”
楚揚斥道:“涵宇!”
孟涵宇懊惱的抓了抓腦袋:“抱歉,我是一時氣昏頭了!”
賈祁玉倒沒在意,反而說道:“這個周博然我以前也見過,看着挺文氣的,況且他還是奉國公家唯一的兒子,寶貝的跟命根子一樣,你們先別急着抵觸,想想若是能把他拉攏過來,於十二皇子豈不大有益處?”
楚揚苦笑:“這種事情往往是一個家族的選擇,哪有那麼容易拉攏。”
“不試試怎麼知道。”
不能怪賈祁玉太早站隊,早在當初皇上把他給了十二皇子的時候,他除了支持四皇子,就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孟涵宇皺眉:“你有沒有想過文柏呢?我們就這麼把他踢出去了?”
賈祁玉嘆道:“就算不是伴讀,我們也還是兄弟,這重新選伴讀是必然的。”
門外響起下人的聲音,說是小二要進來上菜,三人便止住話題,楚揚擺手說道:“算了,這種事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今天祁玉剛回來,咱們別說這些掃興的話了。”
之後三人就聊起了京城這半年發生的事情,賈祁玉又說了說金陵的風土人情,等到散的時候已經晚上了,出了酒樓的門,賈祁玉又叫住楚揚:“你家的事,怎麼樣了?”
楚揚搖搖頭:“還不就那樣,除非我能把我父親擠下去自己做侯爺,慢慢磨吧。”
賈祁玉點點頭:“有事就來找我。”
楚揚笑道:“必須的。”
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去賈老太太那裏用完早膳,估摸着應該下朝了,賈祁玉就讓人套了馬車進宮,果然到了宮門口,就碰到剛剛下朝出來的一群大臣,他讓下人往旁邊避了避,並沒露面,由着他們過去才下了馬車。
賈祁玉離京近半年,陛下遠遠看着,見他個子拔高了不少,人也變的穩重成熟了許多,滿意的點點頭:“看來還是要出去多鍛煉鍛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賈祁玉先跪下請了安,這才起身笑道:“陛下所言甚是,這次確實見識了不少。”
皇上招招手讓他坐下,又屏退了其他人,開口問道:“甄家……在金陵很是猖狂吧?”
賈祁玉震驚的抬起頭,皇上嘆了口氣:“祁玉啊,你跟朕多久了?”
“快五年了。”
“時間不短了。”皇上感嘆:“如果讓你選,你覺得幾個皇子,誰最適合做儲君?”
賈祁玉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道:“臣不敢妄加揣測,況且陛下年當力壯,現在還不用着急考慮儲君一事。”
皇上扶起他,無奈道:“你怕什麼,咱們師生兩自己私下討論,全當你們茶餘飯後的閑話,別弄這麼嚴肅。”
賈祁玉只能正襟危坐,小心翼翼的回答:“臣年齡太小,還看不懂這些。”
皇上笑道:“別人年齡小是真的,你卻是借口,朕今日不治你的罪,你大膽的說,而且必須說,等出了這道門,今日咱倆這番談話就全當過堂風,散了就散了。”
賈祁玉推脫不了,只能一邊在心裏暗自埋怨自己今天不該進宮,一邊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回答:“如果非讓臣說,那肯定是四皇子。”
皇上饒有興緻的挑眉:“理由?”
“於私來說,臣與十二皇子綁在一起,就等於跟四皇子綁在一起,自然是他好了臣才能安然;於公來說,世家大族近些年越發無法無天,甚至公然挑釁皇權,陛下仁慈,念及他們的祖先當年立過大功,對他們寬厚有加,可他們得寸進尺,如此下去,於江山於百姓,都會是滅頂之災。”
皇上眼睛一亮:“繼續說。”
賈祁玉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之前薛家之子薛蟠公然打死人,陛下不是不想處置,而是紫薇舍人背後牽扯到的老牌世家太多,他們沆瀣一氣、同進同退,牽一髮而動全身,陛下是顧忌它背後的那些勢力,才不得不輕輕放下;金陵被甄家稱霸,陛下也不是不知道,然而甄家樹大根深,陛下也只能溫和處置。幾個皇子固然都是人中龍鳳,可這時候看的不是才能,而是時機所致,他們的性子合不合適,四皇子雖說有些嚴厲,但剛正不阿、胸懷大志,於此時的江山而言,他的性子是最合適的。”
皇上深深嘆了口氣,環視了周圍一圈,開口:“都說這天下是皇家的,可是放眼望去,除了皇宮這方寸之地,天下哪還有皇上的容身之地?別說一個金陵,就是這京城,也是各方勢力分庭抗爭,坐在金鑾殿上,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踏出這皇宮大門,朕的指令可能都還沒一個小小的京兆府尹面子大!你再看看那後宮,都說是朕的附屬,可朕有時候看着那些面容熟悉的娘娘,心裏卻覺得陌生的很,因為朕永遠不知道,她們笑臉相迎、溫柔小意的背後,到底藏着什麼樣的心思?會不會還在期盼着朕能立刻斃命?一個小小的皇宮朕尚且無法完全掌握,治理天下又談何容易?”
賈祁玉認真點頭:“所以說,做皇帝不易,做個好皇帝就更難了。”
皇上大笑:“可惜啊,那些皇子就沒有你這樣的覺悟。”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索性也就沒什麼值得藏着掖着了,皇上端起茶杯一邊喝茶一邊道:“說說金陵那邊的情況吧。”
賈祁玉撿重要的說了一些,無非都是甄家在當地的所作所為,以及各世家在那裏的根基等等,皇上認真聽完,又問:“林如海的病是怎麼回事?”
賈祁玉心裏一震,沒想到陛下的消息竟然如此靈通,不過面上還是若無其事的老實交代:“鹽課一向都是暴利,林大人所在的揚州城,又是鹽稅的重要之地,當地官府把持鹽利已久,在朝廷明文規定不許販賣私鹽的情況下,還與當地鹽商勾結,每年貪墨的銀子幾乎與給朝廷的交鹽稅一樣,林大人暗中查詢已久,本來正準備上報,卻不想他們背後竟然有很多世家貴族的身影,牽扯甚大,非林大人一人所能抗衡,那些人知道了他的行動,為了不被朝廷察覺,悄悄買通林家下人給他下了毒,幸好臣懂一些岐黃之術,林大人中毒又還不深,這才撿回一條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