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精準，而優雅
“求求你，你要錢，我全都給你......”
耳邊的求救聲漸漸弱了下去，秦悟只覺腳下一沉，整個地面彷彿突然向下陷落一般。
吞噬是無聲的。
沒有嘶吼，沒有哭喊。
員工們在與黑霧肆意擁抱之後，便如同重獲新生般由佝僂再次直立。擁擠的廠房之內，是一道道深深淺淺的溝壑，牆壁上佈滿了那種類似黑色瀝青的黑霧體液，地板被腐蝕出無數密密麻麻的小洞。
濃稠的霧海里，秦悟與那早已不成人樣的003號員工對視。
漆黑而毫無明確形狀的臉，像是被死神扼住了咽喉。
透過那層懸浮在身邊的霧氣，一根細長骨針毫無徵兆地抽打而來！
秦悟反應最是迅速，甚至像是提前預判到對方的進攻一樣，長骨還未近身，他便已然提刀，鏗楞一聲巨響，便輕而易舉將其擊碎。
黑色的血液和骨渣頓時飛濺，在周圍詭異的氣氛之下，秦悟甚至覺得渾身上下冰涼刺骨。
黑霧體驟然間縮了回去，似是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剛剛的殺意也退卻了大半。
只因那暗紅眼瞳之中，殺意凝聚到了極致。
黑霧之中的003號弓起脊骨，狹長鋒利的骨刺無規律地刮蹭着地面。
“17號，小心身後！”
在濃郁的霧氣之中，四處都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黑霧是渾然一體的，但在秦悟眼裏，卻是四處暗流涌動。
身後傳來一陣簌簌地響動，不知何時，那些被捲入黑霧中的員工們正在向前挪步，一雙雙呼呼漏風的空洞眼廓，直勾勾盯着癱倒在地上的工廠老闆。
每向前一步，都是一陣血肉摩擦的汩汩之聲。
“放心，他們的目標不是我。”秦悟弓身，手指放在助力器的啟動裝置上，隨時準備向黑霧深處衝刺。
這一瞬，踏，踏，踏，踏。
有節奏的奔跑聲由遠及近，吉良克己從廠房門口迅疾上前，目光如炬。
他已經衝到了人群之後，出刀。
就是現在！
吉良閃電般出手，身影在行動緩慢的人形之中穿梭，手、眼聯動，一刀即斬。
精準，而優雅。
連掙扎和反抗都沒有，黑漆漆的身影一個接一個倒下。接連的鈍擊之後，秦悟眼中的一個個目標點熄滅。
每一刀，都精準切斷了他們的感知。
吉良克己擊中的位置，正是秦悟眼中看到的，弱點中的弱點！
快速移動的長刀一橫，銀光驟閃，恰到好處地切斷了抓上工廠老闆褲腿的枯手。
一股咸腥的味道撲面而來。
西裝老闆的表情已經談不上變化了，而是全然木訥，眼睛直勾勾看着二人的同時，嘴裏不斷嘟噥着：“錢我都給你們，殺了它們，殺了它們......”
“它們是瘟疫，我養着這個廠子，都是我的功勞......”
“我是中央城的大功臣，我是王的好子民......”
他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只是拼了命地向廠房深處爬，臉上滿是肆意橫流的鼻涕和眼淚，混着骯髒的黑霧物質，已然分不清五官。
可惜，那張黑皴皴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悔意。
吉良越過十幾個倒地不起的身體，神色漸漸有些凝重了起來：“你能看到那些黑霧的內核？”
“絕大多數時候可以，”秦悟雙眼一片血紅，死死盯着003號的方向，“教官，小心身後。”
話音未落。
鏗！嗡......長刀鈍聲長鳴。
吉良刀已經出手了。
他剛剛沒有下殺手，每一刀都恰到好處地避開了致命要害，只是將它們一一擊暈。但黑霧裏的侵蝕是持續性的，它們在某個瞬間會重新蘇醒，然後暴起，攻擊離自己最近的人類。
秦悟率先感受到了這一點，吉良亦然。
重新蘇醒的黑霧體速度快到極限，甚至沒有痛覺，眨眼間，已然從刀刃之上閃身開來，再次朝吉良飛襲而去。
一時間，氤氳的黑霧再次從他們身體裏包裹而上，秦悟甚至看到他們手臂上、臉上的健康皮膚開始迅速發黑，就連剛剛因侵蝕而留下的傷痕，也開始汩汩地長出嶄新的黑色息肉來。
童映微的聲音焦急：“17號！科長！外面有員工回來了，不要把他們放出去！”
“別管我，去找零號病原體。拖住它！”吉良冷聲命令，然後回身迎戰。
“你們還有三分鐘！......”
秦悟低聲問道：“有沒有既能防止黑霧擴散，同時不殺死零號病原體的做法？”
吉良沒有回答他，而是一刀出手，直接捅了出去......
距離他最近的黑霧體突然僵住，但臉上沒有痛苦的神情。那刀尖入體不深，只是插進了腹側，隨之刀身向下一轉，一塊皺皺巴巴的腐肉便被旋了下來。
當然，他捅刀的手臂，也巧妙地避開了黑霧物質的濺射。
啪嗒一聲，腐肉掉在地上，卻像是一灘高溫蒸乾的水一樣迅速向上蒸騰。隨着空中黑色顆粒不斷變多，地上的肉塊也急劇縮小，直到完全消失不見。
“樣本儘快留下！”
秦悟：“明白！”
實戰即是最好的答案。
對他來說，這種處理方式，反而更加簡單了。
只不過，這註定是一場苦戰。
秦悟將助推裝置馬力開滿，一瞬間，從腳腕到軀幹，都充斥着一股極強的推動力。一瞬之間，裝置爆響，人形拉成虛影。
突襲開始了。
“17號，還剩兩分鐘！擴散率正在激增！”
通訊之中，聯絡員的聲音也變得焦急起來：“相信你的直覺，屏住呼吸，你只有一刀的機會！”
“收到。”
秦悟的聲音異常冷靜，繞進黑霧之中時，他已經在濃郁的迷霧之中看到003號的大致輪廓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雙暗紅眼瞳，秦悟感覺時間正在減慢，而眼睛和耳朵都異常的敏銳。
他不僅能看到003號的大致輪廓，同樣也能夠聽見它發出得任何微弱的聲音。
伴隨着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五米......
四米......
三米......
踏足臨界點的同時，秦悟更加專註地感受這一切，同時深吸一口氣，屏息。
黑霧之中，003號的骨針開始向中間萎縮，但寬度仍然是人類肋骨的兩三倍。遠遠看去，像是一塊巨大的、發霉的仙人掌。
這些並不是足以讓秦悟恐懼的東西。
而是零號病原體的內核。
一顆仍在拚命鼓動的，血紅色的孱弱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