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個單位
零件加工車間很大，裏面擺放着一排又一排機床，工人們身上裹着厚實臃腫的白色工作服，都在緊鑼密鼓地趕工。
吉良克己和秦悟找了一處更隱蔽的窗戶，在底下貓着，靜靜聽裏面的動靜。
這一類的大廠，一般都在第四節點城以外的區域，並且有地下專線運輸，能夠直通中央城和第一特區，直接受中央管轄。
按常理來說，鐘聲一響，工人就該下班了。
身為出生在未規劃區的流民，能活下來就是萬幸，更不可能奢求去節點城裏讀書求學的機會，秦悟原本就會在這種地方工作，像一顆不斷轉動的齒輪，一輩子拴在廠房裏。
工廠壓榨勞動力，這是貯備軍的管轄範疇。但這裏的加班應該已經是常態，打着中央城的名義肆無忌憚。
就在吉良溜到工廠外牆根下時，頻道之中，適時地響起聯絡員的聲音：
“17號，我向您重申一下調查任務詳情。經偵測預警小隊調查的最新數據，侵蝕範圍大約為41立方米，區域受損率大約為12%，因未確認零號病原體的具體位置，擴散率無法計算，初步判定在可控範圍之內。”
“任務等級：C級，增員已派遣，請等待，並聽候作戰科吉良科長命令。”
“明白。”
“吉良科長，請傳輸您的探測器數據。......好的，我已收到。”
二十個黑霧體，對兩個調查人員，風險太大，只能在外面貓着等。
停工鐘聲響起的三個小時后。
“咵，咵。”
秦悟和吉良克己立馬定睛看去，透過人頭攢動的工人，一個身着西裝、面帶口罩的男人敲了敲桌子，嘗試把所有工人的注意力拉過來。
他手裏舉着一個巨大的機械鐘，指針指到九點，靠近數字十的位置貼着一顆大大的紅星。
秦悟下意識看了吉良克己一眼，卻發現他一臉陰鬱地戳着手環，好像是正在發送消息。
“出什麼事了？”
“沒事。”吉良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齒起來，“私藏時鐘，觸犯中央城戒律，勒令員工加班，必須記錄在案！”
就在這邊正記錄的時候，工廠里轟轟的機械聲漸漸減弱，西裝男人說話的聲音清晰了起來：
“我們的口號是什麼？”
“願我們活得長久，並且滅絕！”
廠房裏的喊話聲震耳欲聾。
吉良克己微微皺眉，對這句話大為不解。
“說恐怖一點，裏面不止二十個黑霧體。”秦悟把話題接了過去，神情、語氣都很平淡，“他們可能都是霧鬼病人。”
然後，廠內的老闆緩慢在機床與機床之間的過道踱步，並開始他的講話：
“你們都是在污染暴動中幸運活下來的人，無辜受災受難，卻要被各大節點城拋棄，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在他們眼裏，你們是老鼠，是螻蟻，是帶着病毒的怪物！”
“所以，你們工作是為了什麼？”
“證明自己的價值！”
“什麼價值？”
“活着的價值！”
廠內異口同聲，上百個員工里，竟然沒有任何不和諧的聲音。
“所以，我們要工作，要努力，要得到中央城的認可！我們生產的每一個零部件，都是物美價廉！”
聽着那老闆歇斯底里的號召，秦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那些工人都是從黑霧裏僥倖生還的人，沒有錢，沒有社會地位，只能帶着病體等死。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工廠美其名曰給了他們一個謀生的機會，實則是壓榨，剝奪他們的自由！
一旁的吉良克己臉都黑了。
廠內，號召聲再起。
“013號！025號！”
“到！到！”
“你們倆工作態度要認真，中途出去抽煙像什麼樣子？廠房附近，唯一燃着的，只能是你們頭頂的工作燈，怎麼能有其他明火呢？”
“對不起老闆！”
“對不起老闆！”
“工作崗位難能可貴，明白嗎？你現在不努力，是想到了節點城，也吃不起飯、睡下水道嗎？”西裝男目光凌厲地掃視了一圈，又問道：“他們眼裏，你們早已經是死人，是污染的一部分了！”
“累嗎？累就對了！安逸的生活是中央城裏的！”
“......”
經此一番鬥志昂揚的發言，工人們再次提起了工作熱情，紛紛埋頭繼續工作。
直到指針轉到紅星處時，他們之中大多數人仍在埋頭苦幹，燃燒自己最後的價值。
“這些人根本無法放歸社會了。以他們病態，大概率要引起騷動。”吉良認真看向窗內，然後輕輕嘆了口氣，“貯備軍不管，大概也是想通過工廠和機械化操作控制住他們。”
說著，他再次連接裝置，讓黑霧探測器的雷達對準工廠正中心。
源能從吉良的肩胛骨處灌沖，傘骨一瞬間展開。
咔咔咔咔咔......
聲音比之前更加密集聒噪，完美地隱匿在車間的轟鳴聲之中。
“目標變多了？”秦悟嘟噥着問道。
與此同時，吉良瞳孔微微一縮，低聲說道：“嗯，情況有點複雜。”
“車間裏總共一百餘人，應該不止二十個感染者。”聯絡員的聲音漸漸有些不安，“得率先找到零號病原體，然後再逐一找到工人們身上的黑霧殘留才行。”
吉良問道：“你能感受他們身上的黑霧濃度嗎？或者說，你現在能看到什麼信息？”
秦悟認真地盯着擁擠的人群，就好比在蟻群中發現一個瘸腿的螞蟻一樣困難。
“貌似看不到，但是我大概能感受到，有些東西，在離我們越來越遠......”
工人順着廠房側邊的牆角往門口走，不少人已經耷拉着眼皮，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嚴格來說，我只能確定被感染者是工人，那個穿西裝的老闆沒什麼問題。”秦悟眯着眼，再次用那雙暗紅眼瞳確認，“後面那棟樓就是員工宿舍，分單元格來找，應該會容易一些。”
“17號，目標太多，分散開會更難控制。”童映微在通訊中提示，“這裏連着運輸通道，要是從地下溜走，我們將無法精確追蹤。到了那時候，霧鬼病人會直接進入中央城，他們此刻不極端，不代表沒有失控風險！”
“我去攔。”說著，吉良就收了探測器，要往工廠正門走。
“教官你等一下。”秦悟低聲喊他，並抬手指着窗戶，“再等等，有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