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開始發掘了

第288章: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開始發掘了

我在北大學考古正文卷第288章: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開始發掘了這年頭出門非常麻煩。

長時間的火車顛簸,對身體來說也是一種煎熬。

而且,廣州到南昌沒有直達火車,需要到向塘中轉。

從廣州出發,沿着京廣線走,到株洲拐入滬昆鐵路,出了醴陵,就是江西萍鄉,接着就是宜春、分宜、新余、臨江鎮、樟樹、豐城,最後是向塘。

好在火車一路直達向塘,向塘中轉南昌又只有一站,路上沒有耽擱太多的時間,不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就達到南昌。

到南昌站,蘇亦跟沈明也沒耽擱,直奔江西曆博,並不需要陳文驊來接站。

主要是太麻煩了。

這年頭,通訊不方便。

出遠門,還要提前拍電報通知對方火車到站的時間,然後才能過來接站。

一旦火車晚點或者電報送達不及時,雙方都很容易錯過。

為了不耽擱彼此的時間,蘇亦出發之前,就直接給陳文驊拍電報說明情況,不需要接站。

南昌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博物館也極具特色。

館址位於南昌廣場南端,是一座非常醒目的地標性建築。

情況跟粵博差不多,從1971年開始,成為專門從事考古發掘、歷史文物徵集和研究的專業館,並於1978年10月改名為JX省歷史博物館。

再過一兩年,省歷史博物館和省革命博物館合併成為全新的江西博物館。

未來發掘出著名「海昏侯墓葬遺址」的江西江西文物考古研究所距離掛牌成立,還有十年的時間。

甚至,到了1980年才成立正式江西文物工作隊。

因此,省內的考古從業人員都在省博考古工作隊就職。

這些是后話,暫且不表。

博物館距離火車站很近,乘坐公交不到半個小時。

剛下公交,就看到醒目的起義紀念塔。

一下子,就讓人感受到這個城市的革命氣息。

這時候,沈明終於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

蘇亦問,「怎麼樣,明哥,激動吧?」

沈明說,「第一次出遠門,在火車上確實激動,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南昌。」

「我也是!」

「那你怎麼對這裏這麼熟悉?就算沒有我陪着,你在路上,應該也沒啥問題,楊隊長還擔心你路上不安全,特意讓我陪着你過來,結果,一路上都變成你小子帶着我各種換乘車子。」

蘇亦笑,「在楊老師眼中,我就是小孩,我這一年來,沒少乘坐火車,對路況,想不熟悉都難,至於南昌,我來之前詢問過陳先生,只要不瞎跑,就不會迷路。一路上,要是沒明哥你,我可無聊死了。」

沈明笑罵,「臭小子,能不能不要睜着眼睛說瞎話,一路上,你小子嘴巴就沒停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尤其是,那幾個年輕的姑娘,都被你忽悠瘸了,差點認為你就是中大的老師。」

蘇亦笑道,「旅途漫漫,談心解悶嘛,你不也跟人家交換通信地址了嗎?」

沈明哈哈大笑,「我是跟你小子學的!」

說笑間,倆人走到博物館大樓入口。

沈明問,「怎麼辦?要先跟陳先生打電話嗎?」

蘇亦說,「直接拿介紹信去找門崗,讓對方幫忙聯繫陳先生。」

十分鐘不到,只見穿着樸素,戴着眼鏡,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地從大樓裏面跑了出來。

一到門崗處,見到蘇亦倆人,就一臉激動地望向沈明,抓起他的手,「你就是蘇亦老弟吧,終於把你們盼過來了,沒能把去火車站接你們,對不住,真的對不住。」

瞬間,沈明臉色古怪至極。

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了。

等對方神情平靜下來以後,沈明才一臉尷尬的解釋道,「陳先生是吧,不好意思,我是粵博的沈明,這位才是蘇亦。」

「啊!」陳文驊臉色比他更加尷尬,握着沈明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簡直就是大型社死現場啊!

好在,蘇亦反應很快,他淡定地朝着陳文驊伸出手,「陳老師是吧?你好,我是蘇亦,初次見面,多多包涵。」

陳文驊才鬆開沈明的手,跟他握在一起,滿是感慨地說道,「真的沒有想到蘇亦老弟如此年輕,是老哥唐突了,老弟莫怪。」

「陳老師說笑了。」

「叫什麼老師,喊老哥,咱們平輩論交,或者喊老陳也可以。」

陳文驊很熱情,除了一開始見面的烏龍,接下來的行程,都安排地妥妥噹噹,直接把他倆帶到附近的招待所,安排好住所,又帶着他們去單位食堂吃飯。

徵詢蘇亦他們的意見之後,就帶他們參觀自己策劃創辦的「中國古代農業科技成就展覽」。

展覽就放在博物館的展廳之中,已經被定為常設展覽。

陳文驊親自當解說員,「展覽主要是以生產力發展為主要線索,展示了我國古代農業科技的輝煌成就,結果一展出,就在省內引起不小的反響,這是我意料不到的。」

說完,望向蘇亦,「老弟,在陳列展覽方面你是專家,幫老哥把把關,整個展出,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啥玩意?

自己啥時候成為陳列展覽專家了?

蘇亦趕忙擺手,「老哥,你抬舉我了,我就是一個半吊子,算是哪門子專家。」

陳文驊說,「老弟不要謙虛了,之前王局長在河宕遺址視察的事情我聽說過了,我還聽說過,你在首都曾受邀到中國歷史博物館的講課的事情,前段時間,我們單位的領導去歷史博物館開會還聽到你的事迹呢,在陳列展覽方面,國內年輕一代的學者,能有你這樣的認知,可不多見。」

人家都奉承到這個地步了。

蘇亦感覺自己要是不說點什麼,似乎說不過去了。

他只好說,「我研究咱們建國以後的各大陳列展覽,都是跟時代息息相關的,國家歷博的通史陳列如此,咱們江西曆博的展覽也是如此。現在改革開放已經是國策,去年,小崗村已經開創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先河,未來大包干肯定會成為常態。老哥可以從這個方面入手,必須擺脫「階級鬥爭為綱」的框架,只有這樣才符合當下正在試行的農村改革的需要,所以,只需要在一些細節方面調整即可,到時候,老哥的創辦的展覽不僅在省內引起反應,在省外,乃至全國都會引起反響。」

「真的假的?」

「我對老哥有信心。」

「也對,都有老弟你的指點了,展覽獲得成功也是理所當然的。」

得,這老哥,很會奉承人啊。

蘇亦感覺自己都有點飄了。

陳文驊並非說說而已,蘇亦給出的意見,他都接納了。

整個展覽也在做調整。

其實,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展覽了。

需要調整的部分並不多,只需要增加一些圖文說明即可。

這方面,蘇亦是專業的。

讓陳文華找來一些顏料,他開始繪圖。

而且,還要儘可能畫大一些,都是一些經典的古代農業科技成就。

「憫農」水稻系列、「不是養蠶人」養蠶系列、「陸羽茶經」系列。

能夠用詩詞跟農業技術結合,就用詩詞結合,不能用就單獨解說。

比如,秦漢時期的「溫室栽培」、「水稻育秧栽移」、「穗選法」。

魏晉的「綠肥輪作」、「水力石碾」、「嫁接技術」、「嫁接技術」、「選種繁育」。

明清的「小麥移栽」。

以上這些技術,都是沒有辦法通過農具去直觀呈現的,只能通過繪圖。

在南昌待的頭幾天,蘇亦基本上都是留在畫室畫圖。

能夠畫多少就畫多少。

也不要求多精美,能夠呈現出來畫面即可。

終究不是文物展,不需要凸顯文物之美。在沒有影視資料的情況之下,繪畫就是最好的展示形式。

在農具方面,蘇亦也提了一些小建議。

就是盡量使用組合陳列方式。

比如一些農具,除了鐵器以及石質出土物外,蘇亦建議能夠安裝木柄的全部按上木柄,盡量復原古人的工具使用場景。

不要把農具排成一排去擺放,而是盡量把它們組合在一起,比如犁地,除了鐵犁之外,牛軛部分也不能少。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都可以把水牛雕塑放在展廳之中,此外,多加一個古代農民裝扮的人偶就更好了。

這就是組合式擺放。

前世的博物館展覽之中,是很常見的存在,這個年代,卻很少見,或者說還沒人用。

這些都是小的細節方面。

蘇亦大部分都是提出建議,留給未來陳文驊去一一完善。

畢竟,他除了繪畫之外,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跟精力去參與策展環節。

他來江西,是要參與發掘的,而不是過來搞展覽的。

好在,陳文驊準備工作做得相當充分,在蘇亦待在畫室繪畫的這幾天,他基本上搞定發掘的事情。

廣東博物館的人都來了,江西博物館方面的領導也不能視而不見。

實話實說,江西曆博的相關領導還是很重視這一次的發掘的。

從陳文驊推動發掘萬年仙人洞遺址到成功立項,也就花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相當快了。

從學術成果角度出發,考古發掘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實際工作出發,有關部門能不就發掘就不發掘。

除了保護遺址外,還因為經費有限。

每一年的經費都是有限的,發掘的項目多了,經費根本就不夠。

因此,地方考古部門大部分的發掘項目都是基本建設項目。

像萬年仙人洞遺址這種主動發掘項目,越少越好。

要不是這一次涉及到水稻起源,而恰好江西在這個方面又是「空白之地」,發掘成果與陳文驊創辦的「中國古代農業科技成就展覽」造成的影響力嚴重不符,江西曆博的領導才不願意提供經費支持。

這一次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能夠再次立項,蘇亦跟陳文驊倆人缺一不可。

要不是展覽跟文章相結合,在學界以及社會各個方面都造成熱烈的反響,這一次發掘工作,都不可能成功立項。

蘇亦在南昌待了差不多四天的時間,就出發到萬年。

萬年是上饒下面的一個縣,這一次,不需要再換乘,直接有火車直達。

早在民國時期,浙贛鐵路已經全線通車,南昌到萬年,比廣州到新會還要方便。

這一次,除了蘇亦、沈明倆人外,江西曆博方面參與發掘的人員也不多,就倆人。

陳文驊跟他的徒弟。

經費有限,一切從簡。

僅僅是四個人就敢開啟一個田野工地的發掘,聽起來像是開玩笑,實則不然。

不說蘇亦沈明兩個,僅僅說陳文驊,他就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田野考古工作者。

58年從廈大歷史系畢業,他被分配到江西博物館,結果,由於出身問題,無法從事革命史研究,只能挖墓,恩,就是干又苦又累又危險的考古發掘工作。

這一干,就是20多年。

當然,真正能夠從事考古工作的時間,也不多,差不多八年左右。

用陳文驊的話來說,在博物館八年中,他參加發掘了上千坐古墓,江西所有的大型水庫他幾乎用腳一步一步量完的。

在無數個充溢着瘴氣的墓穴里,他總是頭一個進去的,甚至,在發掘墓葬的過程中,他還曾經被墓道掉下來的磚頭泥土差點砸暈過去了。

有時,為了守護文物,他還要在墓地過夜,跟偷盜分子做鬥爭。

所以說考古工作充滿危險性,一點都不假。

跟大部分有歷史問題的人員一樣,恢復工作,陳文驊自然也想大幹一番。

之前創辦古達農業科技成就展覽,就是他做出的嘗試。

現在參與發掘萬年仙人洞遺址也是如此。

出發之前,陳文驊特意把眾人叫到一起,開一個動員會議。

主要介紹萬年仙人洞遺址的情況。

「27年前,也就是1962年。那時我們國還屬於三年困難時期,但國家並沒有忽略對考古事業的投入,當年,全國開展了文物普查工作,我們江西博物館在此次普查中就發現了萬年仙人洞遺址,並且前後進行國兩次考古發掘工作,我就是仙人洞遺址的發現者以及發掘者之一,也取得不錯的成果,出土許多石器、骨器、陶器等。遺憾的是當時條件有限,經過相關科研機構的C14測定為距今8000-9000年的文化遺址。然而,在稻作遺存方面卻根本就沒有條件去探索。」

「十年間,標本、資料並沒有得到有效的保護,不是丟失殘缺不全就是標號錯位,再加上當時普遍認為C14對喀斯特地區測定年代偏早,因此,學界普遍認為仙人洞遺址真正的年代只能是距今6000-7000年,屬於新石器晚期遺存。當然,這個具體年代的認定還是存在爭議的,也在國內引起一場不小的爭論,當然,規模比蘇亦老弟這一次引起的爭議還要遜色一些。」

大家忍不住笑起來了。

不管真實情況如何,也證明蘇亦現在的影響力了。

「正是因為如此,當蘇老弟寫文章舊事重提的時候,我跟彭館長都非常重視這個問題,也正是在彭館長的支持下,才有咱們這一次發掘工作隊的成立。」

彭館長就是當時帶隊發掘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的工作隊隊長彭世凡,現在擔任省歷史博物館的副館長。

跟陳文驊關係非常好。

他們倆人,一個是文物普查的時候萬年仙人洞遺址的發現者,一個是遺址的發掘者。

對萬年仙人洞遺址都充滿特殊的感情。

也因為有了他們兩人的推動的,才有蘇亦四人萬年仙人洞遺址之行。

最後陳文驊給眾人打雞血,「同志們,這一次只要我們能夠成功在仙人洞遺址找到稻作遺存,那麼成果就是世界級的,足夠咱們名揚海外了。」

萬年仙人洞遺址,雖然有萬年開頭,但具體位置確實在萬年大源鄉,距離縣城還有十五公里的距離。

如果有汽車,那麼距離並不遠,沒車的話,僅靠自行車,就不容易了。

因為,必須要就近找住的地方。

好在,遺址不算太偏僻。

陳文驊也不是第一次來,對這邊非常熟悉,當初發掘仙人洞的時候,還曾經在大源鄉內借用小學的校舍當工作站。

這一次,也不例外。

這就是老遺址特有的便利性。

要不是仙人洞遺址太小,不需要建立穩定的工作站,不然,就更加方便了。

到達大源鄉,大家休整半天,第二天上午,騎着陳文驊借來的兩輛自行車,四人就直奔遺址。

仙人洞遺址,說具體一點就是在大源鄉一座名為小河山的山間盆地上。

山間小路騎着自行車,體驗有多美妙就可想而知,幾公里下來,屁股都開花了。

山裡濕度大,早上出發,臉頰都沾滿了水珠,一抹滿手都是水。

到山洞外面,整理好裝備,大家並沒有率先進入洞穴,而是在外面等。

等啥?

陳文驊說,「等太陽再再升高一些,正好照射到洞口內,光線會充足一些,也好方便工作。」

等候的過程中,沈明忍不住問道,「蘇亦,你說的浮選法,到底靠不靠譜?」

蘇亦篤定道,「當然靠譜了,浮選法是通過考古發掘獲取古代植物遺存的最為有效的考古學手段。」

為了加強對方的信心,他繼續解釋道,「只要是人類,想要生活,就離不開火。作為古代人類的居住地,或多或少地總會有一些與人類生活關係密切的植物,經過火的烤燒而變成了炭化的物質。」

「炭化物質的化學性質非常穩定,土壤中各種各樣的侵蝕作用對其一般都不會產生影響,因此能夠長久地保存在遺址的文化堆積中;炭化物質比一般的土壤顆粒輕,比重略小於水,因此將土壤放入水中便可使炭化物質脫離土壤浮出水面,進而提取之。」

「根據炭化物質的這兩個特性,考古學家們設計了浮選法,專門用於發現和獲取埋藏在考古遺址中的炭化的古代植物遺存。」

對於他這個解釋,大家是接受的。

陳文驊說,「我們六十年代發掘仙人洞遺址的時候,幾乎不考慮浮選法,也不知道這樣的方法,只關注看得見摸得着的器物,幾乎忽略古代植物遺存,當然,我們也取了土壤,並沒有發現碳化穀物。不然,之前也會取到相應的成果。」

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

啥都不懂跑來發掘前人已經發掘過的舊遺址,誰聽你的?

也正是因為蘇亦提出來採用「浮選法」,從古代植物遺存出發,陳文驊才被他說服了。

當然,說服他對方的,也不僅僅是「浮選法」,還有很多。

比如,萬年仙人洞周邊的山谷盆地之中,就有一大片保存完好的野生稻,證明,這一帶是有可能存在栽培稻遺存的可能性。

而為什麼是仙人洞遺址,而不是其他的地方。

原因也很簡單。

這裏曾經發掘出來東西。

史前人類,主要是穴居。

不管從哪一個方面來說,這裏都非常符合蘇亦的推論。

其實,他就是拿着結論來推導過程。

看似嚴絲合縫,實則有很多的漏洞。

同樣,蘇亦也心虛無比。

他們的聯合考古隊太弱雞了。

前世,江西萬年仙人洞遺址的稻作遺存是如何發現的?

那是1993年,中美聯合考古隊23個人經過兩三個月的發掘成果。

其中,中方的領隊就是北大的嚴文明先生。

經費則是又美方的資金會提供的。

甚至,從第一次中美聯合稻作考古發掘工作自實地考察算起已經歷整整三年,才在兩處遺址發掘出豐碩的成果。

他們有啥啊?

屁都沒有。

人家中美聯合考古隊,不僅人員眾多,還裝備精良,發掘開始,就立即建立了現場考古實驗室。

妥妥高科技考古。

他現在啥都沒有。

一切都是土辦法。

但,蘇亦也沒有辦法。

他太想做事了。

也不願意按部就班的等着科技發展,等着一切都水到渠成再做事事情。

他願意在能所能及的範圍內去推動一些事情。

其實,中美聯合考古隊人員眾多,設備精良,但他們一開始也走了許多彎路。

之所以花費那麼多年來立項,主要是國際間考古合作帶來的一系列問題。

此前,國內根本不允許外國學者在中國從事任何考古工作。

建國以後,夏鼐先生一貫主張中國考古中國人說了算,嚴禁任何外國學者參與中國考古工作。

這也是為什麼,中美第一次聯合考古工作會放在1993才開始。

其實,之所以有這一次聯合考古,這一切的起因都因為1991年8月,第一屆農業考古國際學術討論會在南昌召開。

在時任江西社科院副院長陳文驊、江西博物館館長兼江西考古研究所所長彭世凡以及美國安德沃基金會主任馬尼士博士三人的推動之下才有這一次聯合考古活動。

歷史總是驚人的巧合。

提前了12年,合作單位變成為廣東博物館,合作者就從馬尼士博士變成北大的在讀研究生蘇亦同學。

馬尼士在國際上享譽盛名,長期從事農業起源的研究,其最卓越的貢獻是在墨西哥發掘,發現了玉米演化過程,將人類種植玉米的歷史推前到9000年前,成為墨西哥的功臣和世界農業考古特別是玉米起源研究最具權威的人物。

跟對方相比較,蘇亦就是個渣。

同樣,他能夠調動的資源也少得可憐。

甚至說,現在的他,啥資料都調動不了。

唯一,靠的就是先知先覺。

前世,聯合考古隊之所以花費好幾年的時間,不僅僅是發掘難度,還因為馬尼士的選址問題。

他一開始考察選址的範圍很大,跋山涉水而是20多天,其中就涉及到銅鼓、宜豐、上饒、東鄉、鷹潭、東平和萬年等十幾個市縣。

經過實地考察研究,選定樂平的洪岩洞和萬年的仙人洞遺址、吊桶環洞遺址等為發掘目標。

蘇亦自然不需要花費時間去做實地考察。

甚至,也不需要選定多個目標。

直奔仙人洞遺址即可。

前世,聯合考古隊走了不少的彎路。

比如,他們選定樂平的洪岩洞作為發掘目標,就碰了一鼻子灰。

洪岩洞太大了,大洞套小洞,足可容納一二千人。

這個洞,在歷史上也小有名氣。

傳說因宋朝外交家洪皓曾身居此洞苦讀詩書數載而得名。

當然,考古發掘跟歷史傳說沒啥關係,之所以選擇它為目標,主要從地勢和地理環境上看,這裏是史前古人居住的理想場所。

結果,經過一個多月夜以繼日的探尋,收穫的只有五六千年前的一些陶片、骨器等,發掘成果60年代發掘的萬年仙人洞都比不上。

讓聯合考古隊眾人大失所望。

之所以沒有獲得預期的成果,那是因為洪岩洞洞口正處山腰半坡之中,前低后高,山水沖刷,再加上歷代古人在此活動、滯留所積澱的地層遭到破壞,這是發掘失敗的原因所在。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之前南朝古人在此洞穴讀書的傳說,並沒有給它的發掘添加了傳奇的色彩,反而是嚴重的破壞者。

相比較之下,剩下的萬年仙人洞遺址、吊桶環洞遺址等發掘目標,則成果斐然。

當時,聯合考古隊的野心很多,直接在大源盆地選中了仙人洞、吊桶環洞、蝙蝠洞三個洞穴遺址作為發掘目標。

三洞彼此相距只有數百米,聯合考古隊為了搶時間,兵分三路同時作戰。

就算如此,每一個洞穴參與發掘的成員也都是七八個。

僅僅從人數上也是蘇亦他們現在的一倍。

蘇亦野心不大,不理會弔桶環洞、蝙蝠洞只認仙人洞遺址。

只要一個洞穴取到發掘成果,未來,才有資源投入另外兩個洞穴的發掘之中。

蘇亦四人在仙人洞遺址外面等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太陽高升,光線正好,帶着照明設備就進入仙人洞內。

洞外陽光明媚,洞內陰冷潮濕。

走在前頭的陳文驊望着蘇亦,問道,「老弟,真的要採用全新的發掘方案,不改變嗎?」

蘇亦點了點頭,「是的,咱們人數太少了,一平方米為一探方,而且是跳躍式發掘,正合適。」

沈明嘀咕,「老美的方案,真的靠譜嗎?」

蘇亦笑,「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靠譜的,咱們傳統的發掘方案,都是大探方,而且還是連續性發掘,按照這個程度,咱們估計挖了一兩個月都搞不定。」

陳文驊說,「一兩個月無所謂,我現在就是擔心咱們找的標本,沒法檢測出來。」

蘇亦說,「沒事,咱們盡人事聽天命吧。」

大家也都笑起來了。

其實,蘇亦心中慌得一逼。

雖然只是四個人的發掘小隊,人數少的可憐,跟盜墓小隊差不多,但是資格最老的陳文驊對地形地貌熟悉,卻對考古發掘方案不熟悉。

他以前都是發掘墓葬,找器物遺存。

找古植物遺存,他還是頭一遭。

幾乎整個發掘過程,從選址到發掘方案都是蘇亦來設定的。

這個方面,國內幾乎毫無案例可循。

國內沒有,咋辦?

當然是按照國外的方式來了。

於是,蘇亦張口閉口就是歐美學者的先進方案。

直接把陳文驊幾人忽悠瘸了。

就連他的徒弟小王望向蘇亦的目光都充滿了崇拜。

面對這種目光,蘇亦心中就更慌了。

但他不敢說啊。

只能硬着頭皮來。

根據陳文驊的指引,避開60年代前後兩次發掘過的地方,選擇了一個全新的位置作為T1探方,開挖。

沈明感慨,「之前發掘河宕遺址的時候,就算是試掘最小的探方也都是4X2平,現在卻變成一個探方一平,總覺得心慌。」

陳文驊道,「萬事開頭難,總要有第一次嘛,咱們要相信蘇老弟,他能夠在文章如此大膽的預測並且還獲得諸多學者的支持,就說明這個方案的可行性。當然,任何一次考古發掘都是存在偶然性,沒有取到預期的成果也正常,咱們這些年在考古發掘過程之中,走的彎路還少嗎?」

他的話雖然是在安慰沈明的,但從最後的話語之中,也表明他的真實態度。

就是對此行不抱太大的希望。

始終患得患失。

蘇亦心慌不是擔心找不到標本。

他心慌的是,標本找到了,科技水平達不到鑒定不出來。

這就有些蛋疼了。

不管如何,先找再說。

現在都開挖了。

唯一要做的就是堅定大家的信心。

因為是小探方,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就處理完畢。

剩下就是處理遺物。

這裏,蘇亦特別交道,「諸位,我再次重申一下啊,咱們考古發掘隊,雖然人數少,但我們做的事卻是開創國內先河,發掘方式也國內首創,因此,咱們處理遺存的時候必須要精細,必須要將每件取樣標本刷凈,再分別裝入封口膠袋中,注意,千萬不能弄亂,必須要按地層、探方代號、石器、骨器、蚌器、陶片、木炭等類別,用統一規定的字母在袋上詳細標出。」

「咱們不怕慢,只要獲得成果,再慢都無所謂。」

「大家,加油!」

「加油!」

隨着他的聲音響起來,沈明跟小王倆人都下意識喊起來。

陳文驊楞了楞,也學着他們喊加油。

自從第一天在博物館大門認錯蘇亦開始,眼前這個少年給他的驚艷就太多了。

學識淵博就不說了。

在藝術方面,還極具天賦。

之前幫忙繪製的展畫,就連館內的老師傅都讚嘆不已。

僅僅如此就算了。

在發掘方案設計方面,更是說說得頭頭是道。

就在陳文驊擔心他是不是趙括的時候,對方卻用實際行動來表明,他並非只會紙上談兵。

不說別的,就說那些細化到各個方面的標本封裝膠袋,就足夠說明他的見識不凡。

此外,他此刻,在田野考古發掘方面,他同樣也展示出來豐富的經驗,讓他自嘆不如。

蘇亦察覺不到陳文驊豐富的內心活動,他現在只沉浸在對發掘工作之中,正在一點點向前推進着發掘進度。

在他的要求下,每一人對清理遺存都顯得格外用心,都在聚精會神地忙活着手中的工作。

手鏟輕輕刮著剖面,劃分文化層。

見到出土物,都在小心翼翼清理着,手指、竹籤、小毛刷各種工具輪番用上,盡量做到不破壞任何一個出土器物以及標本。

他們運氣不錯。

第一個探方,沈明就開始驚呼起來。

「我發現木炭了。」

這是好事。

木炭是測定年代十分珍貴的遺存,發掘到木炭,不管是古人生火用木炭還是自然碳化的木材,都珍貴無比。

蘇亦笑道,「明哥,要是能夠檢測出是數萬年的木炭,那麼江西的史前文明就在你的手中開創出新的篇章了。」

樂得沈明一直傻笑。

蘇亦順勢說道,「除了木炭外,泥土同樣寶貴,探索稻作起源離不開炭化稻物,而炭化稻物自然要在泥土中去尋找,到時候,可以去地質所找人幫忙用孢粉分析去測定。」

小王疑惑道,「蘇亦,什麼是孢粉分析?」

大家對這個名詞,也都比較陌生。

蘇亦解釋,「是一種科技手段,最早是運用與地質學領域,首先是來解決地層對比和地質年代確定的問題。由於第四紀植物與現代植物十分相近,其孢子和花粉的形態與現代孢子花粉可以進行十分確切的比較,這使得第四紀孢粉分析與現代植物學的結合成為可能。不過咱們國內,孢粉學的研究50年代才開始,基本上用來解決地質問題,具體能不能鑒定出具體年代,還不確定,需要諮詢相關專家才行。」

說到這裏,蘇亦感慨,「其實現在史前考古發展的最大障礙就是科學技術的發展,要是大量科技手段能夠運用於考古研究之中,現在咱們遇到的很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陳文驊也感慨,「咱們的田野發掘也都隨着科技水平的進步而做出調整的,以前考古發掘根本就不在乎植物遺存,甚至動物遺傳都不在意。我記得五十年代的時候,我們廈大的學生參與考古發掘,同學們辛辛苦苦地收集了不少貝殼以及魚骨,結果,就被當時前來視察的上級領導罵慘了。覺得我們不務正業,在考古工地就只會貪玩,不認真發掘。當時,我們班的女同學當場就被罵哭了。」

說到這裏,他望向蘇亦,「哪裏想到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卻跟老弟你來這裏找稻作遺存,世事難料啊。」

蘇亦也在感慨,「確實世事難料。」

他同樣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機會跟這位老哥窩在仙人洞遺址找稻作遺存。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的事情。

仙人洞遺址,因為60年代有過兩次的發掘,因此,在器物方面發現的並不多。

石器、骨器、蚌器、陶片以及挖出的獸骨和水生物殘骸都極少。

連續開了兩個探方之後,沒有取到預期的器物,沈明跟小王都有些心慌了。

都開始詢問陳文驊,要不要重新開探方。

陳文驊望向蘇亦,「老弟,你覺得呢?」

蘇亦搖頭,「今天先不開,反正明哥已經找到木炭了,已經是一個重大的發現了,先取土樣,明天咱們再開兩個探方,到時候,開始用浮選法篩選碳化物質,只要能夠篩選出來標本,咱們就結束這一次發掘。」

「啊!」小王驚訝不已,「怎麼簡單?」

蘇亦笑道,「就是這麼簡單,不要忘記了,咱們這一次發掘的目標是什麼。」

小王說,「咱們是過來尋找稻作遺存的沒錯,但發掘方式,太新式了,完全就沒有心裏準備嘛!」

蘇亦說,「其實也沒有這麼容易。」

「很難?不就是用水來篩東西嗎?有啥難的!」沈明不解道。

蘇亦說,「就是擔心,沒有東西可篩選啊!」

一時之間,眾人沉默不語。

對啊,如果蘇亦口中的信誓旦旦地稻作遺存根本就不存在呢。

那麼他們千里奔波,辛辛苦苦忙活的發掘工作,乾的就是一場寂寞了。

蘇亦見狀,笑道,「好了,幾位哥哥,我是在開玩笑的,咱們今天撤退,明天再來,肯定篩出東西的。」

一時之間,眾人望向蘇亦,滿是複雜。

就算是老成持重的陳文驊,都想罵娘了。

這小子,好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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