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待皇歸
血色的大地,灰暗的天空。
入眼處,滿目瘡痍,屍橫遍野。
廢墟上,是堆積如山的屍骨,上至老人下至孩童,每個年齡段的都有,被隨意棄置在各個角落,甚至於還有少數一部分氣息還未斷絕的被埋藏掩蓋於屍山之下發出微弱的求救聲。
所有的屍體都有共同的特徵,傷口斷痕處沒有一絲血液的痕迹,好像是全身血液都蒸發掉了,只剩皮包骨骼的乾屍曝晒在廢墟上,天空中盤旋的禿鷲都不想落地,因為這些屍體中已經沒有了它們想要汲取吞食的東西。
一行人站在未曾遭受重創而塌陷的大廈上看着這慘絕人寰的一幕,因為憤怒,所有人都在止不住的顫抖,面色發白,在場的人都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場景,更別說親身經歷,憤怒,恐懼感佔據的他們的大腦。
恐懼並不是因為怕怪物,而是怕自己在乎的人是否有朝一日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在不遠處屍山的後面,是一座用倒塌建築物的殘垣斷壁刻意堆積起來的廢墟,縱使他們現在所處是一處高地,但是仍然看不見這個如足球場館似的橢圓形地界后的樣子,只能看到一個個活人哭泣求饒着被身如黑山,面若惡鬼的怪物串成一串拖進去,然後一個個乾屍被送出來隨意丟棄曝屍在外。
“怎麼辦?”
李子言深吸一口氣,語氣仍在顫抖,他此刻顧不上什麼計劃,只想殺光這些不知從哪來的惡魔,救下自己的同胞。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無言,大部分人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無法冷靜的去思考,殺進去救出存活的同胞是一定要做的,但是怎麼做,如何做才能減少傷亡,在現如今腦子裏跟裝了一團漿糊一樣,思緒混亂的眾人考慮不了這些。
目光齊轉,眾人看向最前方看着一切沉默不語的二人。
“營長,你怎麼看?”
方晉,神威營現任營長。
李子言他們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要不是方晉自己報出了名字,他們也不會認出這位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這位只存在於傳聞中的神秘營長。
烏黑濃密的頭髮疏於打理有些蓬亂,劍眉星目,丰神如玉,額前垂落的碎發顯得有些放浪不羈,握着刀柄的手指關節攥的蒼白。
方晉側臉看向李安和,李安和同樣的也看向方晉,二人似心有靈犀,同時點了點頭。
“我作為神威營營長,此次行動有變,現在由我接任指揮。”
“這次行動,沒有成功與失敗只有生或死,要麼救出所有同胞,要麼埋骨此地。”
方晉的語氣有些凝重與悲壯。
人命如草芥,要麼救出所有的同胞,要麼就陪他們一起葬身此處,他們身為軍人,這是他們信仰下必須去履行的職責,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事在繼續發生下去,縱使他們看不到裏面的場景,但是完全可以想像到,在裏面的人們是被當做養料般去糟踐的。
這也是生而為人必須去做的。
“你可以隨時撤退,你不是軍人,沒必要陪我們送死。”
這句話是方晉對李安和說的。
“我們同去同歸,這也是我的道心。”
方晉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會心的笑。
“我跟李安和打頭陣,負責阻攔怪物群,你們負責轉移群眾,等救出所有后…你們即刻撤退,全城應該只有此處有怪物了,返回途中應該不會有危險。”
“可是……”
“沒有可是,這是命令。”
毋庸置疑,方晉明白李子言想說什麼,他打斷了接下來的話,語氣堅定中帶着一絲輕鬆之意。
“放心,我們倆築基之境快要突破的人,沒人可以留住我們,你們在,反而會讓我們分心。”
李子言一臉羞愧。
難道我築基境界就不配跟你們一起行動了嗎?
“話不多說,檢查裝備,準備出發。”
背對着眾人的李安和和方晉,望着‘足球場‘上方的黑雲,臉上凝重之色愈發深沉。
越靠近這黑雲,他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按照預警之意而言,彷彿再向前一步,便會是萬劫不復之地。
如果有懂得算卦的人在此,那麼一眼就能看出,這些人印堂或多或少都有些發黑,李安和和方晉二人更是黑的不能再黑了,彷彿下一刻便會遭受血光之災,但是這些他們是不知道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長城,又被稱之為萬里長城,華夏古代的軍事防禦工事,是為了抵禦外來民族的入侵而築建的一座如長龍卧榻般的關隘城牆,風風雨雨數千年屹立不倒。
陰山下。
“明月照老牆嗎?”
兩個人站在夕陽下看着面前起落有致的城牆,微微佝僂的牆體,無數的裂縫,叢生雜草,佈滿青苔,雄偉的軀殼下是滿目瘡痍的殘跡。
“你聽說過蒙恬嗎?”
男子問向稍稍落後他半個身位的另一人,一臉唏噓與緬懷。
“回陛下,聽過,雄才大略,驍勇善戰。”
“那你自認為能否跟他比肩?”
男子回過頭,臉上帶着笑容,興緻盎然。
“陛下羞煞我也,我們二人自然不能相比,我最多為將才,可衝鋒陷陣,他卻可為帥,運籌帷幄,自然不能相比。”
男子一臉苦笑的回答道,不過臉上又升起一抹堅毅,
“如果僅憑武力而言,在下也不遑多讓。”
“哈哈哈,好一句不遑多讓,以後你們有的是機會比試,走吧,帶你去見見我的老兄弟。”
他藏在袖下的大手一揮,眼前的景色變得虛幻起來,一個黑點擴大成漩渦狀逆時針轉動,越轉越大,到最後形成一道圓形的門戶出現在二人面前,波紋顫動,面前的門戶中出現了一座村莊。
“走吧,這是一方我所開闢的小世界。”
來不及感嘆這鬼斧神工的開闢技藝,二人踏入了門戶中消失不見。
夕陽下的城牆上有着碎金色的光芒在閃耀着。
……
“來者何人?膽敢擅闖此地!”
兩個身覆鐵甲,頭戴面具,看不清模樣的人,腰間挎劍鎮守在村口。
不遠處也不斷有人手持武器從屋中出來匯聚向村口。
兩人踏出隱藏的門戶后正式站在了這座與世隔絕的小村落前。
鳥語花香,世外桃源。
“都是大秦的好兒郎啊……”
我對不起你們。
聽到這句話,鎮守的兩位兵士身上散發出淡淡的殺意。
“你們究竟是何人!”
長劍出鞘,指向二人。
為首之人並未給出任何回應,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眾人,後面的那位則顯得有些沉默。
為首中年男子頭戴通天冠,穿黑金龍袍,腰纏紫玉帶,佩陰陽龍鳳玉。
身後站的那位白袍銀甲,帶着的斗笠遮住了臉,站在那如同一柄傲立天地間的長槍,鋒芒直衝天際。
眾人包括當值的兩位士兵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兵鋒相向,讓後面的人去通知村長等人前來處理。
“蒙恬在嗎?”
一石驚起千層浪。
此言一出,眾人有些震驚,他們這個村已經隱世千年,從未對外表明過存在,為什麼這外來二人能夠知曉村長的名字?
難道是村長的故交來尋訪嗎?
但是村長的故交…真的能跟村長一樣活的這麼長久嗎…
“我們已經通知村長了…他即刻便會前來,容二位稍候片刻。”
眾人至此也看出了二人並沒有前來鬧事的意思,大概就跟猜測的一樣是村長的故友了,也收起了刀劍,不過依舊警惕的盯着二人。
“哈哈,村長,這老小子越混越差了啊…”
眾人一陣汗顏不敢接話。
村裡沒人敢這麼稱呼村長。
“蒙恬!”
為首之人收起了嬉笑,睥睨四方的無上威壓從男子身上湧出,如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般驚起一層層紋路以中年男子為中心向著四方散去,眾人心中瞬間升起不可抵抗的膜拜之意,彷彿眼前站着的是人間帝王,忍不住想要跪地行禮!
轟!
一陣暴鳴聲響起,一道身影從村中高高躍起砸在二人和村裡一行人中間,驚起漫天塵土。
中年男子收起威壓,眾人如釋重負,就這不一會的時間,所有人的衣衫都已被冷汗濕透。
眾人不知道的是,眼前之人連萬分之一的力量都未曾用出,只是解開了身上一直壓抑着屬於強者的氣勢,他們就已經無法反抗。
煙塵散去,一位身形佝僂的老人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熱淚盈眶。
“村長,這兩位…”
接下來的一幕,震驚了在場村子裏的所有人。
“臣蒙恬,見過陛下!”
老人渾身顫抖着欲單膝下跪,卻被中年男子扶了起來。
“蒙恬,苦了你了。”
老人老淚縱橫,扶着中年男子的胳膊久久不曾抬頭。
“臣有罪!二十萬秦師鎮守此間,至此余不足百人,臣有罪啊…”
“村長,他們二人擅闖…”
“不得無禮,跪下!”
“可是村長…”
“閉嘴,跪下!”
老頭子語氣逐漸變得冰冷,這次是動了真怒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單膝跪地跪了下去。
“蒙恬,真沒有必要…我有愧…”中年男子一臉苦笑,有些無奈與愧疚。
誰會把自己的好兄弟放任在一個小小的村莊裏長達兩千年之久不曾問津?
“陛下,不可,禮儀不可廢。”
“愛卿平身。”
中年男子扶起老人,看着眼前這個已經蒼老的不成樣的人,他心中的愧疚之意更甚。
名震天下的將軍,人已老心亦老了啊…
老人站起身,用衣角拭淚,回頭看向跪在地上的一眾青年,臉上的茫然,不忿他盡收眼底。
“我們這個村,始於元前210年,到現在已經兩千兩百多年了,這些年裏,村長僅有我一位,你們的長輩老的老死的死,到現在已經千不存一。”
“每一代人傳輸下來的思想都相同,我們是華夏子孫,是大秦子孫,鎮守在此是為了抵禦外族的入侵,煌煌秦師百萬人,現在留存下來的只有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和你們這些年輕人。”
“祖訓你們自幼熟讀,再說一遍吧。”
老人的聲音逐漸有氣無力,最後甚至聲如蚊蠅。
“待皇歸,隨君再平八荒!”
聲如洪鐘,鏗鏘有力。
中年男子臉上神色複雜,縱使他是古今第一帝,也不知如何面對面前的這些人。
“陛下,老臣的使命完結了…”
“大秦內史蒙恬,再拜陛下。”
老人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撐在地上,緩緩叩首到地長跪不起。
中年男子臉色突變,眨眼間便已經到了老人身邊,意念掃過,整個人如臨冰窖。
生機微弱,氣息紊亂…
“老夥計,我都回來了你怎麼可以先走…”
微風拂過,二人已不見蹤影。
就在在場的眾人不知所措時,一句話隨着風傳到了眾人的耳中。
“大秦子弟,隨朕,再戰一次。”
這一次,上至天闕,下至九幽,世人終將再聞大秦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