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和我之間(七)
一曲終,蓓蓓也結束了舞蹈。
她啪嗒啪嗒跑到他面前,仰起頭:“溫哥哥,蓓蓓跳的好不好?”
溫嶼夏一如既往的噙着溫柔的笑意點頭:“跳的很好。”
蓓蓓害羞的捧着臉,樂開了花。
“溫哥哥唱的也很好聽。”
他笑而不語。
“蓓蓓——”
呼喚聲由遠及近。
“啊,是爸爸媽媽,他們回來找蓓蓓了!”蓓蓓高興的跳了起來,“溫哥哥,蓓蓓要回家了。”
“去吧。”他也差不多該走了。
“溫哥哥,謝謝你啦,這是蓓蓓的寶貝珠珠,送給你了,你要好好保存哦。”
繼而,一顆圓潤還帶着餘溫的珠子被塞進了手裏。
溫嶼夏茫然,這是什麼?
“既然是你的寶貝,就收回去吧,哥哥不要你的東西。”
“不行,哥哥和蓓蓓一起等爸爸媽媽,還給蓓蓓唱歌,蓓蓓要回報噠,這個叫送一滴水,要還好多好多水。”
她應該是想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他忍俊不禁:“那好,你的禮物我收下了,謝謝。”
說罷,他站起身,打算離開,還未邁出腳步,袖口就被一隻小手揪住。
“溫哥哥你要走了嗎?”
“怎麼了?”
他垂眸,指腹摩挲着盲杖。
蓓蓓扯着他的衣袖,踮起腳尖,憋紅了臉也還是達不到她想要的高度。
她嘟了嘟嘴,只得放棄,氣餒的招招手:“哥哥,你下來點,蓓蓓有話跟你說。”
溫嶼夏沒有抗拒,順從的蹲下.身。
聽着蓓蓓在他耳邊說的幾句悄悄話,他神色微動,最終又歸於平靜。
他含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隨後兩人互相告別,蓓蓓回到父母身邊,他則一步一步走出了公園。
公園的另一頭,孫叔正在等着他。
“溫先生,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嗎?”
“好事?”溫嶼夏手腕一轉,順勢將珠子裝進口袋,抿唇微笑,“算是吧。”
見他眉眼舒展,顯然是真的開心,孫叔也跟着開心。
“那就好,每天開開心心的多好啊。”
他笑笑,沒有接話。
誰能真的做到每天都開心呢。
車子開出公園,在馬路上飛馳,不多時,就開回了別墅。
咔噠。
像是打開了音樂盒一般,伴着開門聲,屋裏飄出一個個不連貫的音符,如泉水般叮咚作響。
是他熟悉到骨子裏的鋼琴聲。
他遲疑着,頓足不前。
家裏除了張嬸和祝歡就沒有其他人了,張嬸不會碰他的鋼琴,是誰在彈,不言而喻。
“祝歡?”
咚——
餘音未盡,祝歡坐在鋼琴前,轉過頭來:“你回來啦。”
她綻開笑顏,走上前,隨着她的走近,那道清冽的氣息也濃郁起來。
恍惚間,他記起了臨走前蓓蓓和他說過的話。
【溫哥哥,有個漂亮姐姐跟着你,和溫哥哥一樣漂亮,還一直在看着你哦,你們是一起的嗎?】
【姐姐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每次爸爸媽媽不開心了,我都是跳舞給他們看,他們就會開心起來。】
【溫哥哥不會跳舞沒關係,你會唱歌,回去可以唱歌哄姐姐開心。】
所以他在公園聞到的那縷清冽的氣味也不是錯覺,真的是她。
他想問她為什麼跟蹤他,想問她為什麼不開心,想問她又想做什麼。
“很久沒有聽到琴聲了,我想聽你彈一曲,可以嗎?”
所有問題都沒能問出口,他沉默稍許,最後點了點頭。
他在三角鋼琴前坐下,抬手,頃刻間,指間便跳躍出悅耳優美的音樂。
剛起頭,卻被祝歡按住了手。
“好聽,不過我不想聽這個,我想聽YesterdayOnceMore。”
“……好。”
樂聲一轉,節奏自然而然的銜接上YesterdayOnceMore。
修長的手指在交錯的黑白琴鍵上行雲流水的跳動,泠泠的鋼琴聲猶如春日細雨,雖春暖花開,溫暖平靜,卻仍帶着驅不散的微寒。
祝歡在他身邊坐下,鋼琴凳很長,足夠兩個人並肩而坐。
溫嶼夏並未受到影響,彈琴的動作絲毫不亂,只有他下意識直了直身體的反應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剛坐好,一股莫名的倦意襲來,她打了個哈欠。
“我說呢,沒有琴聲,總覺得睡不好。”她立即想通了這幾天睡不好的原因。
除了剛來那天,之後那幾天她每次睡覺都感覺少了什麼,像是有事情沒做完,完全沒有睡意,基本上都要熬到後半夜甚至快天亮,身體受不了的時候,才能睡着。
原來是沒有那幾天是沒有聽到琴聲。
怪不得有的時候下雨,聽着雨聲和驚雷,她反而很快就睡著了。
此時她感覺到睡意越來越濃,眼皮發沉,意識也跟着模糊。
這個不行,她還有話沒說……
“我想過了,溫嶼夏,雖然……我想學鋼琴,你教我……天氣不錯……野餐……”
她的思緒有些混亂,含糊的嘟噥着,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甚至還沒說完,就控制不住泛濫的睡意,一歪腦袋,倚靠在了他肩上。
肩上一沉,琴聲霎時被打亂,溫嶼夏愣住了。
“祝歡。”
他輕聲喚了句,沒有得到回應。
頓時,他有些哭笑不得。
但笑過後,他臉上的笑容又淡了淡,喃喃道:“為什麼想學鋼琴?”
是因為他……嗎?
他自嘲一笑。
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明明想好了,和她保持安全距離,等她喜歡上別人就讓她離開。可是現在,他的所作所為,都在縱容她靠近自己,貪戀那一抹溫暖。
他變得貪心了。
“溫先生……”
溫嶼夏倏爾收斂起所有情緒,擺了擺手。
這邊,張嬸從廚房出來,正打算喊他們吃飯,一抬眼,就望見祝歡靠在溫嶼夏肩頭睡著了。
她愣了一下,旋即會心一笑,明白了溫嶼夏的意思。
以防吵醒祝歡,他放輕了聲音:“張嬸,你先回去吧。”
他沒叫張嬸幫忙把祝歡送回房間,其一,張嬸沒那麼大的力氣,他又礙於視覺問題,幫不上忙,其二……算是他的一點小小的私心吧。
張嬸樂呵呵的點頭。
“好,飯菜我放到保溫箱裏,一會兒你們記得吃。”
說罷,她就輕手輕腳的走開了。
過了會兒,張嬸處理好收尾工作離開,別墅了轉眼只剩下了溫嶼夏和祝歡兩人。
“唔……夏……”
睡夢中,祝歡眉頭緊皺,呢喃夢囈,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離她最近的溫嶼夏被她緊緊抱住了手臂,他自然也感覺到了她情緒的不穩定。
想到她先前說沒有琴聲睡不好,他遲疑片刻,抬手搭在琴鍵上。
叮。
他指腹試探性的滑過一個琴鍵。
祝歡沒有被驚醒,於是,琴聲在屋內緩緩流淌、環繞。
他看不到,在他身側,閉着眼的祝歡眉目舒展,嘴角揚起了一抹令人舒心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祝歡悠悠轉醒,睜開雙眼,才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改變了姿勢,從靠在溫嶼夏肩上,變成了大半個身子都歪在他懷裏。
唯一不變的,就是給她當抱枕和靠椅溫嶼夏。
她不禁訝然,保持一個姿勢這麼久,他不會累嗎?
她趕緊從他身上起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真是睡了個好覺。
“我睡了多久?”
“大概四個小時左右。”
溫嶼夏不是很確定。
“怎麼不叫醒我?”
他笑笑:“你累了,應該好好休息,我怎麼能打擾你。”
他的回答,卻讓她心裏一揪。
他好像習慣了退讓,習慣了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習慣了不給別人添麻煩,總是站在別人的立場,為他人着想。
而把自己的想法、感受、需求統統隱藏起來,誰也觸碰不到。
她暗暗一嘆。
“溫嶼夏,你能不能不要對所有人都這麼好?”
溫嶼夏:?
他茫然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我餓了。”
他輕笑,蓋上琴鍵蓋板:“張嬸把飯菜放到保溫箱裏了,應該還有溫着,如果涼了,可以放進微波爐里熱一下。”
說著,他已經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腳,隨即往廚房走去。
直到背對着祝歡,他的臉上才閃過些許異色。
對所有人都好?不,人都是自私的,他亦非聖人,做不到對所有人都好。
只是他的私心,沒有被人發現罷了。
……
吃完晚餐,又在書房看了會兒書,兩人回到房間。
經過這麼多天,現在溫嶼夏已經適應房間裏多出一個人。
他掀開被子躺下,忽然說道:“過幾天我有個鋼琴演奏的工作,是一家企業的周年慶。”
他這是在解釋自己出門練琴的原因,知道他是怕在家練琴吵到她。
她笑意深深,翻了個身,面向他,用手指在虛空中細細描摹他的輪廓。
“我知道啦,以後不用瞞着我去外面練琴,你想去哪裏,我不會攔你,不過……我想學鋼琴,你教我彈琴吧。”
他沒有問為什麼,只應了一聲“好”。
“給我錄幾首你彈的鋼琴曲吧。”她又說。
他還是回答:“好。”
她嫣然一笑。
“最近天氣不錯,等你工作完了,我們一起去野餐吧,或者去郊遊,聽說桃花山下的桃花開了,紫竹山的竹林、月湖、香山森林公園的風景也很不錯。”
溫嶼夏靜了靜。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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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這麼晚了,今天沒下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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