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蘭花釀

3 蘭花釀

估計是那警告意味十足的一劍讓兩個少年心有餘悸,他們再到後山覓食時會很識趣地避開鬼女竹屋方圓三里地的範圍。

衛庄的提議在鬼谷子的默許下得到了執行,但還是打了點折扣:自從某日蓋聶從湯鍋里舀出了一隻毒蘑菇(此時衛庄的醫毒常識課程還沒開始)之後,就一頭冷汗地堅決在衛庄輸掉修行之時一同隨行(“小庄我知道你不需要幫忙只是雲夢山風景甚佳我也時常想去轉轉”)。對此衛庄最初是嗤之以鼻(“師哥你可以找一個更像樣點的借口嗎”),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了。

習慣真是件很可怕的事。自幼對身邊世界充滿敵意、極吝嗇於給出自己信任的中二少年衛庄,在來到鬼谷之前,絕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有愜意地與人靠着同一棵大樹望天發獃的一天。

“小庄,今天似乎心情不錯?”

“我從師父那裏,聽說了你來鬼谷后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蓋聶對師父這麼輕易就把自己賣了而小小地不滿了一下,他轉過眼去觀察衛庄的反應想判斷他的態度,卻捕捉到了一臉“快問我快問我”的期待,不覺心下菀爾,於是雖然明明知道答案,卻還是順着他的意思問了下去:

“你到鬼谷說的第一句話,又是什麼?”

衛庄的表情果然更加愉悅:“你猜!”

“和我一樣!”

“……”衛庄第一反應是想否認:誰和你一樣!但他忽然也意識到,雖然不是第一句,但蓋聶確實也說過與他幾乎相同的話,於是他露出一個充滿期待的笑,“看來,在鬼谷的日子,不會那麼無聊了!”

蓋聶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見鬼谷子難得地走出了靜修的屋子望向他們的方向,兩個此時還很乖巧的徒弟趕忙迎了過去。

“谷口有客來訪,未時三刻,你們代為師去招待一下。”鬼谷子悠然吩咐道,“出發前去見阿鬼一面,她可能會有東西托你們轉交。”

鬼谷會有訪客,還是衛莊上山後的頭一次。衛庄向蓋聶投了一個好奇的眼神:訪客與鬼女有關?她那麼孤僻的性子,還會有朋友?蓋聶無聲地作了個口型: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鬼女卻剛好不在屋內。蓋聶猶豫地看着敞開的大門,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往屋後去找:畢竟,就算鬼女的性別特徵再模糊,她的房間也是未嫁姑娘的閨房,直接闖進去實在失禮。衛庄倒是進去過一次,還被按在榻上好一通包紮裹纏,但是……如果可能的話他絕不想再進第二次,那是一段他很想抹除的黑歷史好吧!

“又來討打?”

正主的回歸拯救了大眼瞪小眼的兩小隻,蓋聶很明智地在師弟開口前上前說明了來意,鬼女“哦”了一聲:“不錯,已入七月,算算也就是這兩日了。”她把桶里的水倒進水缸,放下扁擔和水桶:“跟我來!”

蓋聶和衛庄跟着她繞到竹屋之後,竟是別有洞天,滿坡的蘭花雖然不在花期,但不難想像花開之時會是何等勝景。衛庄驚訝地望着鬼女,眼中的疑問毫不掩飾:你這種女漢子也會有養花弄草的愛好?

“別想太多,”鬼女冷冷地說,“這條蘭谷是天生天養。”她從竹屋後院拎出一隻雙輪拖車,往兩個少年面前一扔,大步從蘭花叢中踏過,“下谷!”

於是衛庄立刻相信了——呼,還好,冷酷劍客的人設沒崩!

然而在推車輾過那些蘭花時,他還是有種暴殄天物的罪惡感。

谷后的小路也就容得下一輛小車駛過。小車在山縫間兜兜轉轉兩刻不到,遠遠的水聲突然變大,眼前豁然開朗:此時他們已經到了一處斷崖之上,這裏和四圍林立的數座突兀高山相比,位置並不算太高。瀑布從他們身邊傾瀉而下,如一條白龍飛入深潭。

鬼女把高馬尾和臉側的碎發都用髮帶盤起來,對他們道:“有東西扔上來,就接住擺到車上,擺滿后告訴我!”言畢,縱身就從斷崖上一躍而下。衛庄一驚趕緊探頭去看,原來鬼女只是落在向下幾丈處一塊略微突出的山岩上,而後她消失了片刻,再出現時手中拎着兩隻酒罈:“接好!”

照例是蓋聶任勞任怨地接過一壇壇酒在推車上碼齊,衛庄抱臂在一邊凸造型。但當他的目光觸及酒罈上手繪的蘭花印記時,瞳孔突然一縮——

他不會認錯,那正是韓國王都新鄭有市無價的一種名酒——蘭花釀。

整個新鄭只有一家叫紫蘭軒的樂館有這種酒出售,且只有得了女主人的青眼才有緣一嘗。因此,“品過蘭花釀”已成了韓都風流少年的一大談資——他之所以知道還是一年前逃出冷宮時在紫蘭軒躲避追捕期間偶然聽說的。

鬼谷與紫蘭軒,無論怎麼看也不會產生關聯的兩個地點,卻因為一種酒而奇妙地聯繫在了一起。

——難怪紫女當初在聽說他要去鬼谷求學時目光有些奇異,她口風還真緊!

這個不修邊幅、怎麼看也與蘭花之雅毫無關係的女人,居然就是蘭花釀的釀造者嗎?

雖然密封的酒罈中並沒有逸出酒香,衛庄還是懷念起了那琥珀色酒液的醇美以及醇美背後特殊的安撫意味——畢竟當初自己剛剛死裏逃生,夜夜噩夢難以安睡,最後還是紫女嘆口氣,給他灌了一整壇的蘭花釀,才叫他終於睡實了一整晚。

不過……真不知那些附庸風雅的浪蕩子們若知道他們趨之若鶩的珍品佳釀的原料整天被人在地上踩來踩去,會是什麼表情!

不過大概也只有這樣肆意野生的蘭花,才能釀出這樣的酒吧?

乖乖幹活的蓋聶絕對不會想到,看似只在仰望群山俯瞰深淵的衛庄此時正盤算着一個膽大妄為的計劃:西面山峰正是鬼谷山莊的背側,如果從那山頂沿峭壁下到水邊,橫渡水潭,再從這邊的峭壁攀到藏酒的崖洞……好像,可以一試?

鬼女回到崖上時衛庄還猶自出神,她似笑非笑地瞟了過來,話卻是對着蓋聶說的:“看吧,有人已經習慣了你的照料!”

對鬼女的諷刺,兩個人都是禮貌性地尷尬了一下。鬼女無趣聳肩:好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倒是我多事了!

路上,衛庄還在琢磨鬼女與紫蘭軒的關係。鬼女、紫女……雖然都是很隨意的名字,但確實是有關聯的,紫蘭軒其他姑娘的名字都沒有按這個系統排列。他故意落後了幾步,暗中細細端詳着鬼女:人們多會被她臉上的骷髏紋和傷疤驚嚇到,不願再多看她一眼;但以她還能看出原來長相的半張臉來看,五官其實與紫女還真有些相似。之前他沒有立刻發覺這一點,主要原因在於她們的骨相不同。衛庄在韓宮與紫蘭軒見過的美女不少,知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的道理。鬼女的骨相……他瞄了一眼地面——剛才為方便下崖拿酒,鬼女難得盤起頭髮完整地露出了臉,地上正清晰地映出她的側影,那是一個英氣十足的俊美面影,整體輪廓與紫女略像但更硬朗,骨相偏硬是她性別辨識度低的原因之一,雖然不是最主要的那個。

說起來……這個骨相實在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裏看到過……到底是哪裏呢?

等等!

衛庄猛地站住了,突如其來的發現讓他震驚不已:應該……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吧?

但是……如果不是,鬼谷子又怎麼會允許一個毫無瓜葛的人住在谷鬼深處、甚至有權考校入門子弟呢?

衛庄不敢再想下去了:既然師父和鬼女都對此緘口不言,那自己就當什麼都不知道!韓宮裏的經驗告訴他,對不該知道的事好奇,會死的!

他不禁懊惱起來:早知道,打死他也不會盯着鬼女看了!

他突然的停步讓前面的兩個人也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蓋聶觀察着他有些發白的臉色:“小庄,你不舒服?”

“沒有。”衛庄鎮定下來,強迫自己不再去看鬼女,而是把目光釘在了眼前的酒罈上。大概是他盯得太過目不轉睛,鬼女毫不客氣地說:“別想了。小鬼不能喝酒!”

衛庄翻了個白眼:我已經喝過不止一壇了好嗎?

然而鬼女的語氣卻是嚴肅的:“我沒有開玩笑。聽好,如果你們追求的是至強之劍,那麼在劍法大成之前,不要碰酒。否則,你們將一輩子無法成為絕頂的劍客!”

看她態度如此鄭重,連一開始嗤之以鼻的衛庄都有點懷疑是不是真的有此一說:“這話你從何處聽得?”

“我師父!”鬼女顯然對此深信不疑。

蓋聶明顯憂慮起來:“那……可有什麼辦法能夠補救?”

看到他這個反應,衛庄就放心了:反正也不是我一個人碰過酒!不過話說師哥你這一臉乖孩子相,居然還喝過酒?

鬼女滿眼的遺憾不像是裝的:“我不知道。”

衛庄還是有些懷疑:真有這個禁忌?怎麼師父從來沒提過?……不過,以防萬一,偷酒計劃還是先壓后吧!

兩人在鬼女的竹屋前與她告別,正要離開,鬼女突然又開了口:“白毛的小鬼,回來之後來找我,我有話問你!”

衛庄脖子一涼,硬着頭皮僵硬地回過頭,鬼女一臉不懷好意,彷彿在打量着砧板上的肉:“偷偷盯了我一路,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在回來之前,你可以好好想一個叫我不弄死你的理由!”

蓋聶的目光越發同情且遺憾,在他的概念中,盯着相貌有缺陷的姑娘看確實是衛庄的不對。小庄,這次我幫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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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去年的小庄還是從冷宮逃到紫蘭軒的驚魂未定的小可憐……

鬼女的身份被小庄猜到了。

前期小庄因為年紀大一點,經歷也比較複雜,所以感覺會比奶蓋成熟一點。

另外紫女不是鬼谷子的女兒,只有鬼女是,別想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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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人[秦時明月 天&行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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