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六一家早年分家遭苛待,分得的薄產壓根不夠餬口,只幸好老爺子把做木的技藝毫不保留教會姜六,姜六一家如今才能過得如此滋潤而已。
可姜六也只有能接到縣裏的單子,才有進賬,縣裏和好些大戶接洽的商戶中,其中能說得上事的就是姜里正家了。
那會兒姜征珣將納銀盡數收了回去,得知紅杏要嫁的是里正家那個廢人四叔時,姜六頭一個拍案拒絕。
卻被姜征珣反誣成是瞧不起他四叔,很快里正家和姜六家就因為紅杏的事情杠上了。
姜里正也暗戳戳下去打點,讓縣裏那些大戶拒絕再給姜六單子,更是在村裡宣揚,說是姜六家誠心看不起他家的四叔,還出言侮辱。
姜六當然是氣得不行,但是如今村裡所有受惠於里正家的人都在幫他們家說話。
還有人站出來當眾指着姜六和紅杏父女倆數落:“姜家四叔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人家雖然瘸,但是為人不知多好!上回姜四叔讓府里的丫鬟推他出來曬太陽,還給路過無依無靠的孫奶奶送銀子呢!你閨女若是真不想嫁,當初就該委婉點拒了,如今收了禮又忸怩,人家知情趣都收回納禮了,你又當面侮辱是什麼意思?!”
“對啊!看不上人也不要傷害人嘛!姜四叔他人真的很好!”
“你以為你家閨女長得眼睛鼻子端正些,就可以瞧不起人嗎?人家裏正家可比你們家好多了!”
近來因為姜征珣在鄉親面前的形象維護得太好,村口任意路過的人都在替他家說話,也都在替他家抱不平。
就連先前怪責姜征珣害死他家兒子的遇難者家屬們,也都紛紛站出來維護。
姜紅杏和她爹成了路過都遭唾棄的老鼠。
姜紅杏含着一汪淚,看了看被她放在錦盒裏的,傅盈月送給她的紅蓋頭,就覺得裏頭有滿滿的惡意和嘲諷。
她把蓋頭一抓,立馬就衝到盈月家,“砰砰砰”地捶起了院門。
她惱忿着捶門的時候,殺神殿下正側躺在院中的貴妃榻曬太陽,專心練功,她這一叨擾,使他差點兒岔神氣血上涌。
“呼...汪汪!汪汪汪!”狄禛軻脾氣暴,一下子就翻起身子來對着外頭狂吠。
從前他在軍營中,從來沒有人敢在他練功的時間裏這麼大聲叨擾的,就連傅盈月和傅明成知道家中狗兒喜靜,平時出入院子也都盡量放輕動作。
聽到裏頭一陣惡犬狂吠時,姜紅杏嚇得眼淚一窒,停了半瞬。低頭看了看手裏的鴛鴦戲水紅蓋頭,又覺得屈辱難當,掐緊了蓋頭再次狂捶院門道:
“傅盈月你這個賤婦!你給我出來!怎麼?心虛了嗎?看我這個樣子,你很高興嗎?笑話看夠就躲起來?”
門外姜紅杏哭得抓心撓肺,屋內的傅盈月被這動靜弄得差點兒又扎了指頭,幸虧這回警醒戴了指套。
她聽見院裏狗子吠得凶,又隱隱聽見姜紅杏的聲音了。
她猜想,難道這輩子這麼快,姜征珣就忍不住對姜紅杏下手了?
上輩子姜紅杏是被姜征珣暗戳戳用手段逼得嫁給姜里正為妾的,這還是她死後魂魄附在姜征珣眼底,被害得和她一樣家破人亡的姜紅杏跑來甩了姜征珣一巴子,然後說出來的。
她上輩子其實並不喜歡姜紅杏,因為她仗着自己漂亮有幾分姿色,嫁給姜里正當妾,等她入門仗着丈夫寵她,她就端起婆母的架子,時常趁姜征珣不在就欺負她,最過分的事是,竟然偷偷讓人在她的飯食里摻墮胎藥。
雖然那會兒她沒有懷孕,但因為吃多了給摻入的寒葯,導致再也不能懷上。
其實懷不上也好,就算懷上了,以姜征珣的陰狠,上輩子她死後,孩子也大概率會被他當成是娶明相家千金的障礙,可能被他毫不留情就殺掉隨手扔河裏呢。
不過重生回來,聽着門外哭喊得凄厲的聲音,傅盈月對姜紅杏更多的是同情。
因為上輩子她同她一樣,都是栽在姜征珣手裏的可憐女子。
這麼想着,傅盈月就到院門前,給姜紅杏開了門,探個究竟,畢竟人賴在她家門前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家對她怎麼了。
殊不料,她才剛把門打開,一個狠辣的巴子就迎面朝她鋪蓋過來,沒有疙瘩的那半邊臉上頓時火辣辣的,腫起了一片。
“呼...汪汪!”
狄禛軻見來人一下就將傅盈月給打了,還是在他的地頭被打的,頓時就有種以前在營地時,有外族人當著他的臉教訓他的士卒一樣。
他齜起獠牙,二話不說朝姜紅杏撲了過去。
紅杏沒有料及那天那條聽說殺過人的惡犬,竟然被傅盈月圈養在家中,惡犬朝她撲來的那下,她一下子傻了。
“傅...傅盈月你這個醜婦!竟敢窩藏殺人的惡犬,你...啊!!”
姜紅杏疼得錐心高呼起來。
剛才姜紅杏掙扎的時候,想用發間的簪尖刺入黑犬的眼睛,黑犬卻一把咬住了她的腕骨,幾乎要把骨頭咬碎。
傅盈月幾乎是立刻就把身子轉了過去,因為她料到有蹭出流血的地方,她就容易犯暈。
但她不能任由她家的狗子去咬人啊,雖說姜紅杏無理取鬧打了她,那她也應該是自己去把她打回來,而不是讓自家的狗子出手。
“小黑子!住手!別傷了人了!”傅盈月背對着,手執了一把掃帚後退着,企圖去分開那一人一犬。
“姜紅杏!你快跑快跑啦!我快沒力氣了!”
傅盈月閉緊了雙目,一手抱住狗子的後腿拉拽着,一手操.起掃帚在姜紅杏的臉上胡亂掃掠着。
盈月家的掃帚是用帶尖刺穗子的稻桿,用竹片紮成的,拍掃在姜紅杏的臉上,很快臉上便被刮出了大大小小的划痕。
但傅盈月怕暈血閉着眼,打算用掃帚去嚇唬狗子,沒想過會砸到人臉上啊。
姜紅杏被砸得眼淚直流,嘴裏出來一大簇掃帚穗子,還粘帶着剛清掃完的雞糞,弄得她苦不堪言,連連哭着囫圇道:
“夠...夠了你!傅盈月你¥#%*&@#¥%...”
“什麼?說什麼啊?姜紅杏你快點啊,我快沒力氣抓不動了!一會小黑子又咬你了我可管不動了...”傅盈月依舊閉着眼睛大喊着。
姜紅杏快哭干淚水了,她覺得傅盈月一定是故意的。
狗子還在不依不撓地齜着牙拖着身後的盈月,朝姜紅杏扒去。
狗爪子已經碾壓到她的臉上了。
姜紅杏眼見着居高臨下的獸口齜起的利牙,帶着血腥的氣息,那雙陽光一投下來泛着凶戾綠光的眼睛,她嚇得快將岔過氣去。
“對...對不起...傅盈月...嗚嗚...我不該打你的...是我不對,我是賤人,是醜婦,是天下間最壞的女人...你...你快救我啦...嗚嗚...求你了...求求你了...嗚嗚嗚嗚...”
姜紅杏嚇得渾身繃緊,哆哆嗦嗦地哀求着,剛才打人的氣焰煙消雲散。
“呃?我...我不是在救你嗎?你快點逃啦...”傅盈月很無奈,她閉着眼睛看不見,只能一個勁地催促她儘快離開,不明白她話說了那麼多為何還不趕緊離去,她快抓不動她家狗子了。
姜紅杏倒是想逃,但她被惡犬和傅盈月的掃帚壓住了大半身子,加之她怕得要命,走不動路了呀!
最後還是出門砍柴回來,看着情況不妙趕緊過去的傅明成,從狗爪和掃帚下救回了姜紅杏。
姜紅杏被救出時,臉上幾乎都被撓花了,還沾着些雞糞,腕骨處鮮血淋漓,渾身狼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是滾爬着逃離的。
傅明成擱下了肩上的木柴,回過神來才發現女兒的臉上腫起一塊,連忙怒道:
“哪個短命的乾的??就是剛才那個姜紅杏?”
“娘的!剛才大意了,怎麼能放她走!!”傅明成氣惱地將砍柴刀往地上“鏘”地一扔,捋起衣袖又要往外。
傅盈月連忙拉回了爹。
“爹!爹!算了,剛才小黑子已經把她弄得夠慘的!”
傅明成不依不撓,傅盈月好不容易用軟語說服了他,隨即她又為另外一事而心煩了。
“剛才小黑子把人給咬了,要是姜紅杏鬧出去,被村裏的人知道我們藏了狗,會不會來找麻煩呀...”
傅盈月擔心的事沒多久就應驗了。
當夜是姜里正親自帶着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堵在傅家院門前,嚷着讓傅明成父女將惡犬交出來的。
盈月她自然不肯,自打姜紅杏跑后,她就把狗子拉拽進自己的房間,不肯把它獨自放在院裏了。
聽到外頭有“噼啪”的踢撞聲,傅盈月將那條齜着牙隨時戒備着的黑狼犬,連拖帶拽地推進了床底下。
附身狗身的殺神殿下不肯,惱得一雙綠眼睛都微微泛紅,“呼呼”地警告着這個時刻要讓他尊嚴掃地的姑娘。
上回受傷被迫躲床底那是無奈之舉,這會兒他恢復得可好,這些日子也看透了這些村人的嘴臉,他完全可以衝出去把那伙人嚇個屁滾尿流,讓他們再也不敢來得罪的。
憑什麼讓他像個見不得光的奸.夫一樣躲床底?!!
“呼...嘶...”黑犬眼神戾氣頗重,被姑娘壓着頭鑽進去一點又執拗地要鑽出來。
“小黑子,你乖點啦,要是那些人闖進來了,可要把你宰了燉湯的喔!”傅盈月好生頭疼,這隻犬崽子有些不知好歹。
傅盈月還沒成功將狗子塞進床底,屋外“乓”地一聲巨響,她知道院門被村人們一塊兒撞開了。
隨即便是傅明成和那些人爭執的聲音。
“不好了,小黑子,爹爹有麻煩,我得出去看看!”
傅盈月一急,連忙從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蓋在了狗子身上。
在狗頭狂甩着從被褥掙出的時候,盈月又纖指往唇邊“噓”了一“噓”,請求道:“小黑子,記住了,乖乖躲在裏面,不要出來哦!”
說完,她站起就往外間去,走到一半又扭頭回來表情鄭重地示意它,見狗子並沒有甩開被褥的意思,這才放心地推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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