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海水宮(1)

第八章 南海水宮(1)

與雲中君匆匆作別,卿珩與鯉赦一到了頵羝山就急急忙忙的奔往凌暉殿。

凌暉殿中此刻卻站滿了大大小小的神仙,其中,還有幾個之前未曾見過的綠衣小仙。

卿珩仔細瞧了幾眼,這幾個面目陌生的小仙,似乎不是他們頵羝山上的神仙,自己在別處也未曾見過他們。

卿珩又見不遠處,卿珏筆挺着身子,正對着坐在上首的聖尊跪着:“孫兒請纓去南海追查兇手,請婆婆成全。”

說罷,他將身子伏下去,認認真真的叩了首,再沒有起來。

婆婆看了眼卿珏,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先起來吧,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以卿珩對婆婆的了解,婆婆說的這些話意思很明確,她是不希望卿珏攪到這樁事情當中去。

連婆婆都不願意過多插手此事,此事看來十分棘手。

可卿珏似乎堅持要去調查南海氐人一族的事,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卿珩也看的出來,婆婆並沒有要答應卿珏的意思,她此時的神情極為複雜,像是有什麼隱憂,卻不便在眾人面前說出來,只是蹙眉瞧着卿珏,沒有說話。

卿珩並未在婆婆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她上前想要將跪在地上的卿珏扶起來:“哥,你先起來,婆婆不讓你去,自有她的道理。”

她的手觸到卿珏的胳膊時,卿珏卻轉過來對着她一笑,說道:“妹妹,這件事情你不懂,不管什麼人反對,我都一定要去。”

卿珩一驚,卿珏方才說話的語氣,話語間流露出來的痛苦愧疚的神情,像極了當日在幽冥血海的模樣。

他一貫如此,只要遇到馥黎的事情,便會沒了分寸。

卿珩不自覺的將手慢慢放開,轉身退了回去。

卿珩小心翼翼的瞥了眼身邊的玉裳,又望了望仍舊面無表情的婆婆,再掃了一遍殿中的眾人,不知是何原因,眾人一應聚到了此處,他們顯然各懷心思,此刻卻各自沉默着。

過了許久,婆婆盯着跪在地上倔強的身影,最終還是鬆了口,她嘆口氣:“也罷,今日看來我攔不住你,有些事情,早日做個了結也好,你要去便去吧。”婆婆目光瞥向玉裳,繼續說道:“你是有妻兒的人,有些事情,自己心中也應該有數。此次去南海,凡事要聽從辛夷的安排,你先起來,回去準備一下,其他人也都出去吧,辛夷與卿珩留下。”

卿珏俯下身子,重重的磕在地上,他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可神情看着有些疲憊。

他站起身來,與玉裳相視一笑,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卿珩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思緒繁雜,她此刻有些擔心玉裳,若玉裳知道卿珏此次去南海是為了另一個女子時,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卿珏已經成親這麼久,玉裳還為他生下了孩子,他到現在還是忘不了馥黎嗎?那玉裳母子該怎麼辦?

南海氐人族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卿珏這個時候要去南海做什麼,又要怎麼做,卿珩不得而知。

但這畢竟是卿珏自己的事情,她只能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瞧着這諸多的紛擾,當一個看客。

婆婆不能阻止卿珏去南海,自然也沒有阻止想要跟着一起去的卿珩。

她一直當他們是孩子,但如今看來,他們確實都長大了。

卿珏走後,婆婆對着仍舊站在殿中的幾個綠衣小仙們說道:“好了,你們回去之後告訴天帝,他信中所說的事情,我金烏一族就算是應下了。”

卿珩瞥了眼殿側站着的幾個小仙,幾個小仙連忙行禮答是,卿珩這才知道,殿中的綠衣小仙竟是天帝派來的,可這個時候,天帝不是應該忙着處理氐人族的事情嗎?派人來頵羝山做什麼?婆婆說的天帝托她辦的事情,又是什麼事情?

小仙們得了聖尊的答覆,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凌暉殿。

婆婆看着餘下的兩人,說道:“天帝的面子,我已然給了。”

叮囑了辛夷幾句話之後,婆婆兀自嘆了口氣,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寢殿。

卿珩與辛夷見聖尊離去,紛紛轉身離開了大殿。

卿珩雖不是很清楚,但也猜了個大概:這兩千年來,頵羝山的確還欠着氐人族一筆未還清的債,若是此次頵羝山能將戕害氐人族的兇手給揪出來,也算是對他們有個交代了。

半晌后,三人各自拿了法器,離開頵羝山,一路朝着南海去了。

微風徐徐,艷陽高照,南海的海面上頗為平靜,連個大一點的浪都沒有,周遭的一切,看似與往常一樣安寧。

午後,廢棄了的南海水宮前,多出三道人影來。

時隔兩千多年,卿珩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還會回到南海,站在氐人族的水宮前。

她審視着印象中祥和熱鬧的地方,南海底的風景,一如往日的絢麗,各處的珊瑚與水草依舊繁盛。

但氐人族的水宮看着卻有些奇怪:水宮的門是敞開着的,周圍的一切,與兩千年前他們初來此處時,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水宮外兩千年前繁茂的珊瑚叢,卻被生生的砍去了半截,光禿禿的十分難看。

卿珩覺得有些奇怪,她獃獃的望着那半截沒有生氣的珊瑚,很久之後,才若有所思的轉身,卻又看到卿珏站在水宮前的一根柱子邊,神色有些古怪。

卿珩以為此時的卿珏也跟自己一樣,瞥見南海水宮如今的模樣,定會觸景生情,引發許多的感慨,便沒有在意。

但此番,他們來南海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緬懷過去。

卿珩對他們即將要完成的事情,沒有一絲的把握,自己之前是來過這裏,可那畢竟是兩千年前的事情了,卿珩自然不清楚,這麼多年來,南海水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

他們三人中,最熟悉水宮的要數卿珏,但卿珩瞧他此時望着水宮,一副觸景傷情的模樣,想來他如今也沉浸在難過傷心中,怕是無心找什麼線索。

為了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他們走的很慢。

卿珩依着腦中殘存的印象,來到了上次氐人族長招待他們的大殿外。

殿門上方的牌匾上書“水宮”兩個燙金大字。大殿的門是虛掩着的,殿外兩側的石柱上的燭台依舊亮着,想是燈油還未燃盡。

周圍很是靜謐,但這樣不尋常的安靜,卻更使卿珩隱隱感覺到不安。

卿珩上前幾步,伸手將水宮的大門推開,殿中的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重獲自由,四處逃竄,順着打開的門,從殿中溢了出來。

卿珩聞到沖鼻撲來的血腥味,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她連忙後退幾步,掩住了口鼻,卻只覺得這些味道久久不曾散盡,只好在門外等了好一會。

半晌之後,三人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殿裏橫着氐人族眾人的屍體,地上到處都是血,鮮血將他們身上各色的衣衫都染上了顏色。

卿珩仔細看了幾眼地上躺着的人,許多人的樣子都很熟悉,這些人中,大半都是兩千年前,在水宮時見過的。

殿中不再流淌的乾涸的血,在地面上延伸開來,變幻出許多不同的形狀,像極了一朵朵鮮花,無莖無葉,卻開的十分妖嬈。

任誰都無法將兩千年前一片安樂祥和的水宮,與眼前看到的這些扯上任何的關係。

大殿中央的坐榻上端正的坐了個人,身上的錦衣華服彰顯了他的身份,正是千年前借了他們混沌珠的氐人族長。

他瞪大着眼睛瞧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嘴微張,是一副震驚的模樣。

他右手中握着一柄鉞,卻只有鉞身,長柄不知道去了哪裏。

一柄利劍從背後貫穿了他的身體,劍尖從胸口的傷處竄出來好一大截,襟前的衣衫也是破的,破了的衣衫上,卻看不到任何的殘絲斷線。

傷口處的衣衫深深的凹陷,周圍的血已經凝固,他的嘴角也有些血跡,身上別處並無明顯的傷痕,致命傷應該是胸前的利劍所致。

他左手握的很緊,好像手中捏着什麼東西。

卿珏上前去,扳開他的左手,他掌中赫然躺着一塊衣角。

卿珏拿起衣角,放在手中仔細看了看,卻有些失望,這只是塊普通的衣角,上面也沒有留下任何人的氣息。

正當所有人都在注意卿珏手上的衣角時,端坐着的氐人族長,突然側倒在了榻上。

卿珩心驚肉跳,連忙退開了幾步,卿珏連忙上前,輕輕將氐人族長的屍體放平在榻上。

卿珩仔細的瞧了瞧,周圍並沒有任何的打鬥痕迹。她盯着氐人族長看了很久,又留意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總覺得哪個地方怪怪的,卻說不上來。

他們在水宮中找了許久,卻發現行兇者在殺了水宮中那麼多人,卻沒留下一絲痕迹。

隨後,卿珩與辛夷又跟着卿珏到了水宮深處的一處礁台前,礁台是完整的,上面擺着一塊四方四正的石頭,足足有半人高,卿珩往後退了一步,才看清眼前的礁台,竟是個石榻的模樣。

地上橫着幾塊不大的碎石,就在離石榻不遠的地方。

卿珩看着卿珏面無血色的臉,突然間恍然大悟:原來這座礁石台,就是兩千年間存放着馥黎屍體的地方。

可她並沒有在附近看到馥黎的屍體,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屠盡南海氐人族的兇手,真正的目的是馥黎?

可馥黎已經逝去了兩千多年,一具屍體,能有什麼用呢?

直到三人離開時,卿珏的眼神從未離開過石榻。

辛夷嘆口氣,拍了拍卿珏的肩膀。

此次南海之行,直至幾人離開時,都沒有任何的收穫。

放眼整個水宮,唯一有些可疑的,就只剩下氐人族長手中的衣角,然而衣角上並未殘留兇手的氣息,料子也很是普通,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幾人只好拿着從氐人族長手中找到的一塊衣角,將它帶回天庭,交到了天帝手上。

天帝接過衣角,聽到幾人費了一日的功夫,就找回來這麼一塊半大的衣角時,頹然的嘆了一口氣。

神界眾人此時都在猜測南海氐人族的滅門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天庭卻傳來頵羝山上的幾位少主從南海水宮歸來的消息。

主動請纓前去南海調查的頵羝山的幾位少主,在南海停留了將近一日,才回了天庭。

然而,事情的結果,卻令眾人咋舌,頵羝山上的這幾位神仙,在同輩的神仙中,修為已算是佼佼者了,但即便是他們,也未能在南海水宮的殘垣斷壁中,找到一絲有用的線索。

此事不出一日,便在神界中鬧得沸沸揚揚。

神界眾人群情激奮,許多神仙認為,此次南海氐人族被滅門一案,與神界萬年來的宿敵冥界,定然脫不了干係。

正當眾人在聽着對冥界的聲討中等着天庭將兇手緝拿歸案時,天帝的一紙詔令卻到了眾神仙的府邸前:南海氐人一族被屠一案,因證據不足,暫停追查。天庭出面將氐人一族好生安葬,神界眾人往後不得再提及議論此事。

天帝下了詔,不再追查,那此案只能不了了之。

人們對於無關切身利益的事情,總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態,最多是看完熱鬧之後,覺得這個故事實在悲慘了些,在自己好奇心得以滿足之後,不痛不癢的表達一些對受害者的同情,但終究與自己沒什麼關係,不管此事過去與否,都不會將它放在心上。

南海的事情,沒過多久,便被神界眾人漸漸遺忘,而神界,在經歷了這一場小小的騷亂之後,依舊恢復太平如初。

天帝下詔一月有餘,其他的神仙對氐人一族的事情已經淡漠,眾人也都不再談及南海的事情,神仙們坐在一處,講的也都是些之前從未聽說過的五花八門的奇事。

這已經是卿珏第三次只身前往南海水宮了,他在水宮中轉了好幾圈,終於發現自己這一趟沒有白來。

在水宮中廢棄了很久的角落,一堆雜草的後面,躺着一把斷柄,他記得上一次在南海水宮中,氐人族長手中的斷鉞,而這草叢中的斷柄,便是斷鉞的另一半。

卿珏將它撿了起來,帶回了頵羝山。

卿珩聽仙娥們說,卿珏找她有重要的事情,從扶桑樹上跳下來后,便一路小跑去了依雲闕。

卿珩踏進依雲闕時,卻見一人正端坐在案前,拿着一截斷柄認真的瞧着。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卿珏才抬起頭來,望着站在案前的卿珩,他將手中的斷柄置在了案上,說道:“你來了,這是我在南海水宮裏找到的,你過來瞧瞧。”

卿珩蹲下身子,瞅了幾眼有些銹跡的鉞柄,搖了搖頭說道:“我瞧不出來什麼端倪,不過,這長柄上銹跡斑斑,它斷了也該有一段時間了,你好端端的,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它?”

卿珏點頭道:“這便是當日我們在南海水宮中見到的,氐人族長手中的斷鉞的長柄,我在水宮一處荒廢了很久的地方找到了它。”

卿珩想起了在南海水宮中瞧見的氐人族長的死狀,看着案上的長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她抬眼看着卿珏,問道:“我記得氐人族長手中拿了一柄斷鉞,那斷鉞應該不是他的法器吧?”

卿珏盯着卿珩的眸子,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意有所指地問道:“若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你手中還拿着自己的法器,你會怎麼樣?”

卿珩沉吟一會後回答:“若是我手中拿着縛魂索,自然要拿它拼上一拼。”

“那若你只有一件使得不太順手的武器,你會怎麼辦?”

卿珩沉思了一會,答道:“那也顧不得順不順手,保命要緊。”

卿珏似乎也贊同她的做法,點頭道:“族長的法器並不是他手中的鉞,但那柄鉞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手中,我也不太清楚,這長柄應與那柄斷鉞是放在一起的,那地方雖也在水宮中,但離大殿甚遠,就算當時他還重傷未死,也不可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將它撿回來。”

卿珩半眯着眼睛,回憶起了當時的情景:“我想起來一件事,在水宮時,我瞧見他胸前傷口處的衣衫有些奇怪,傷口處是凹陷的,他的致命傷應該不是背上的利劍所致,兇手應該是站在他的眼前,出手殺死他的。”

卿珏想着這幾日在南海水宮中發現的事情,細細想了一陣,才說道:“兇手應該不止一個人,且他們用的法器,都不是族長背上的那柄利劍。他是受重傷而死,但周圍並沒有搏鬥的痕迹,兇手或許一擊致命。我之前離開時,曾在水宮外面設了一層結界,上次去水宮時,結界完好無損,這就證明,這兩個兇手中,應至少有一人與族長相識,所以他們才能順利的進入水宮,且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他殺死。”

卿珏低眉道:“南海氐人一族,世代長居於南海海底,鮮少與外界接觸,而氐人族長平日裏待人和善,若說要是與什麼人結下仇怨,是不太可能的,那兇手殺人的目的,便只能是氐人族世代守護的混沌珠了,混沌珠原本是放在馥黎身上的,如今,連她的屍體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了,那混沌珠,怕是已經在兇手的手上了。”

氐人一族深居南海,與外族沒有過多的接觸,可兇手既是與氐人一族相熟,便應該是神界中人。

還有,氐人族長手中的衣角,若是沒有什麼用處,他又為何要一直將他握在手中呢?

卿珩一頭的霧水。

神界神仙那麼多,這件事情若真的祥查起來,便如同大海撈針,並不容易。

卿珩想起之前神仙們的猜測,問道:“會不會是冥尊?”

冥尊與神界向來不對付,這個時候神界出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冥界,冥界對神界懷恨在心,且冥尊的修為高深莫測,能將氐人族長一族殺死而不留痕迹的,確有可能是她。

卿珏皺着眉道:“但若真的是冥尊所為,那便糟糕了,冥界若是得了混沌珠,過不了多久,怕是免不了要同我們惡戰一場,這神界,怕是要永無寧日了。”

若兇手真的是冥尊,神界的聖物混沌珠,怕是已經落在冥界在手中了。

如今冥界手中又多了一樣法寶,除了他們奪去的混沌珠,還有曾經差點置他們於死地的冥澤鑒,冥尊與北溟四聖,已經夠難對付的了,再加上這些法器,若戰事一起,他們根本就沒有勝算。

“可混沌鍾……”卿珩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后,瞧了一眼卿珏,一副欲言又止的形狀。

玉裳抱着璹鈺緩步走進來時,兄妹兩人的臉色俱是不佳,她笑着說道:“正好,你們都在這,我找卿珩有些事。”

卿珩有些疑惑的望着她,玉裳笑着將懷中的孩子塞給了卿珏,轉身走了出去。

卿珩有些狐疑,但還是起身跟了玉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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