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廿五章

這邊葉凋如何收拾休息先不管，單說那劉老二一行人。這一行人本着打劫葉凋而來，卻沒想到把白雲劍給丟了，還被葉凋連恐帶嚇交出了全身的赤岩精，不能再窩囊了。

一行人怕葉凋又追上來，直跑了很遠才停下來。劉老二先喘了兩口氣，又啐了一口，罵道：“呸，媽的，太窩囊了。”

那公子哥驚魂未定，還在考慮回家之後怎麼交代，壓根沒在意劉老二。劉老二撇了一眼張少爺，說道：“兄弟，要不你先回去，我也回去叫人。等明天，請我們當家的來，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

“回……回去，要不這樣吧，我跟你回去，咱們一起去請霍老大。那小子現在還在，明天的話，怕他跑了。”聽到那男子的話，那公子哥猶豫再三答道——他當然是害怕回去沒法交代。

“呃……你還是先回家吧，老大那邊還是我去說。老大那人……你知道，你去的話，也見不到他。”說完話，他便帶着人頭也不回地走了，留那公子哥一人原地不知所措。

話說這劉老二，乃是那個霍第一手下的幫會中一名得力的幹事。前幾日，霍第一帶人去搶白雲劍，卻跟那張當家的起了衝突，混亂之中還受了點傷。因此，劉老二便主動要求說，他與那公子哥認識，知道那公子哥是個草包，看能不能誆得白雲劍，順便看能不能抓到白雲劍的原主人葉凋。現在，不但沒有抓住葉凋，反而還讓葉凋奪回了白雲劍。他害怕霍第一，直在官陽鎮外繞了好幾圈，才憂心忡忡地回到幫會所在。

劉老二害怕霍第一，不是沒有道理。霍第一此人，心狠手辣，稍微有些不稱心如意，便會狠下殺手。這次劉老二主動要求去辦事，結果辦砸了，回去了，這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因此，即使劉老二回到幫會之中，也沒敢第一時間去找霍第一，反而躲在一出僻靜之處，思量起後路來。

“喲，這不是劉二哥么，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悶着？”

正當劉老二煩惱之際，卻被路過一人撞見。那人身材高大，一臉憨厚的模樣，雙眼中卻精光閃爍，彷彿看破了劉老二滿心心事。

見到過來過來的人，劉老二趕緊收起那滿臉的愁容，站起來迎道：“啊，索驍兄弟，還沒回去呢。”

“劉二哥這是在想什麼呢，怎麼一臉的不高興啊？跟兄弟說說。”見到劉老二站起來，那索驍便招呼劉老二找個地方坐下，他自己也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說道。

“唉......”聽到索驍的話，劉老二囁喏了半天，也什麼都沒說。

見到劉老二這幅模樣，索驍雖然不清楚詳細，但也能猜個大概，這劉老二多半是因為霍第一安排的事情沒做好，害怕受罰，躲在這裏不敢出去。於是索驍眼珠一轉，嘆了口氣，開口說道：“唉，我也不知道兄弟在想什麼。本來啊，兄弟也有一些煩心事，正找不到人聊聊。唉，乾脆這樣吧，兄弟請你喝一杯，咱們好好聊聊。”

“這就不必.......唉，也好，我請索兄弟喝酒去。”劉老二本來打算拒絕，但一想，反正霍第一那兒暫時不敢去，又沒有其他地方可去，還不如去喝酒解悶，索性便答應了下來。

酒過三巡，那劉老二就開始犯迷糊了，一股腦把心裏的委屈全說出來了。索驍只是一言不發的聽着，直等劉老二說完，他才開口道：“唉，也不是做兄弟的說你，這種事你又何必攬在自己身上去。”

聽到索驍的話，劉老二嘆了口氣說道：“我不也是想......想再立個功嘛。那個草包老早我就跟他有過一些交情，想着從他那兒把那把劍騙過來應該沒什麼問題。再說了，知道那小子能召喚亡靈，大當家的還把那個仿製的琉璃碗給了我。”說到這裏，便從懷中取出那個碗來，放在桌上，又接著說道：“兄弟你想啊，那把劍被封印了，只能召喚出那幾百隻亡靈。這個碗莫說幾百隻亡靈，幾千隻也能封印得住啊，我哪裏知道......哪裏知道，那個小子居然......居然能無視全部的封印，召喚出那麼多亡靈出來啊！”

“嘿，他媽的，這不就是踢到一塊鐵板了么！”聽到劉老二說完，索驍罵了一句，說道。不過，說到這裏，他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臉嚴肅地問劉老二道：“誒，二哥，那小子從被抓住就一直在張家賣場裏關着，你們是怎麼知道那小子的消息的？而且我們都知道劍是被封印過，二哥你又是怎麼知道那小子還能招來幾百隻亡靈的啊？”

聽到這話，劉老二看了一眼索驍，苦笑一聲道：“官陽鎮哪裏沒有咱們的眼線，張家賣場怎麼得到的白雲劍、怎麼鑒定的白雲劍，以及那個草包買到劍后家裏怎麼封印的，哪裏能夠逃過大當家的眼睛……”說著滿臉愁容，不住地唉聲嘆氣。

見到劉老二這幅表情，索驍忽然一拍桌子，又罵道：“他媽的，這霍第一可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哎喲，索兄弟，可不能這麼說啊，要是被大當家的知道了，咱們......咱們......”索驍話音未落，劉老二立馬滿臉懼容，趕忙打斷道，作勢就要去捂住索驍的嘴。可他屁股才抬起來，立馬又坐了下去，彷彿內心也贊同“霍第一可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看到劉老二的表情，索驍暗暗點頭，又繼續故意抬高聲音道：“我呸，他霍第一算個屁！聽說有一把寶劍，就恨不得搶到手。他讓兄弟們黑市去做卧底，去套出那把劍的來龍去脈，讓你去看看那個小子。我呸，媽的。去，當然去了。媽的......”他一連罵了好幾句，又猛地灌了兩碗酒，便開始不斷地勸劉老二喝。

聽着索驍嘴裏罵著自己同意得不能再同意的話，又是幾碗酒下肚，劉老二的聲音也抬高了不少，有些怨氣地道：“嘁，老子被那天被打傷了，媽的霍第一居然對老子不管不顧。要不是老子平時對手下的兄弟們還算不錯，關鍵時刻兄弟們不忘了老子，把老子帶出來，現在早就加入那亡靈大軍咯。”他剛開始的時候還自稱“我”，這時候開始自稱“老子”了，顯出一副已經豁出去了的樣子。

且不說劉老二本就是幫里的二當家，幫里兄弟大半都受過他的恩惠，也都信服他，霍第一又向來寡恩，若說劉老二沒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是不可能的。只是，霍第一實力太強，劉老二很是忌憚，因此也只敢想想罷了。

眼見月色朦朧，天色已晚，劉老二居然還在罵罵咧咧。那索驍看似喝醉了，心裏卻清楚得很，既然已經摸清楚了劉老二的態度，這頓酒也不必再喝下去了，便慢慢悠悠地開始轉移話題。沒過一會兒，索驍便也好似醉醺醺地，扶着早已站不起來嘴裏卻還在嘟囔着的劉老二，走出了酒館。

直到第二天，劉老二才暈暈乎乎地找到霍第一，準備彙報彙報。

“事情辦好了？”甫一見到劉老二，霍第一便開口問道。

劉老二抬頭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霍第一，囁喏半天，也只能吞吞吐吐地老實交代了。

葉凋昏倒被捉之後，雖然黑市賣場那邊極力掩蓋，但白雲劍的秘密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官陽鎮。因為之前的恩怨，加上白雲劍這件寶貝，霍第一便打起了搶劫賣場的主意。這個時候聽到劉老二居然把事情辦砸了，一時怒從心頭起，快步走到劉老二面前，一把抓住劉老二的衣領，直接就給提了起來。

霍第一個子比起劉老二來要矮上不上，這時候卻把劉老二給提得雙腳離地。只見霍第一滿臉怒火，額頭青筋暴起，重重地把劉老二摔在了地上，接着往劉老二胸口猛地踩了一腳，頓時劉老二一口鮮血就吐了出來。這一腳若是再用力一分，劉老二的肋骨怕是得斷幾根。

“媽的，好好的事情給老子辦砸了！”霍第一也沒管劉老二的骨頭，怒氣沖沖地吼道，“滾，給老子滾。”說完又朝着身邊另一人喊道：“你，去叫幾個人來。媽的，看來還得老子親自出手。”那人應了一聲，扶着劉老二便往外走。

霍第一也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因此才會不惜派出自己的把弟劉老二親自去賣場卧底。但也因為這事，讓這兩人之間有了芥蒂。霍第一隻管打劫，卻不顧劉老二受傷這件事激化了兩人的矛盾，也堅定了劉老二取代霍第一的決心。

沒走多遠，扶着劉老二那人便逕自離開去叫人了，劉老二隻好自己扶着牆慢慢地挪回自己的住所。

“......嘿嘿，你們還真的別不信，兄弟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劉老二還沒回到住所，便聽到不遠處的角落裏，傳來這麼一段話。說話的人像是故意壓低了聲音，在和另外幾個人交流着。

劉老二還沒聽出說話人是誰，便又聽到另外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誒，你說的那人真有那麼神么？”

“嘿！那還能有假，就說咱們老大，厲害吧？那人跟黃大仙比起來算個屁！我給你們說啊，就在昨天，我親眼看見的，那人的本事可都是黃大仙教的。”說話這人，不是周明又是誰？

“這麼說......”

“哈哈，我給你們說啊，我親眼看見的，那黃大仙一出來就是滿身的仙氣——人家可是從仙界下來的，還說了，在他眼中，咱們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算得上修士的。”

“沒有算得上修士的？那......那風火城的城主之類的大高手都算不上修士？”

“那可不是嘛......”

劉老二聽了幾句，見周明越說越不像話，想是吹牛吹慣了，再說下去怕是連天都要吹破。又想着自己還有事情要問，便開口喊道：“周明，給老子過來！”

圍着小聲討論的那幾人一聽到劉老二的聲音，被嚇了一跳，頓時作鳥獸散。唯獨周明已經被發現了，想跑也不敢跑了，只得悻悻地朝劉老二走過去。

等到周明走到面前，劉老二朝着周明腦袋猛地就是一巴掌，接着罵道：“你個兔崽子，老子叫你帶路，他媽的那小子又能召喚亡靈了，你不給老子說。”

被打了一下，周明也不敢多說，只畏畏縮縮地答道：“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是一找到他的住處，就立即過來向你報告了么......”

“我呸！”劉老二罵道，“你他媽的害老子挨罰，老子要你好看。”說完朝着周明屁股就是一腳。這一腳出去，牽動之前的傷，疼得劉老二直咳嗽。

“劉二哥，原來你在這兒呀。”劉老二才踢完周明，卻忽然聽到索驍的聲音，扭頭一看，發現索驍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正對着自己，一面招手一面說道。

“索......索兄弟啊......”劉老二應道。

周明當然也看到索驍了，但他不敢多說話，見劉老二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轉身便跑。索驍也看到了周明，本來也沒打算管他，但忽然眼珠一轉，立馬開口喊道：“周明兄弟你好啊！你也來吧，正好我也有話想和你說。”周明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答應道：“你......你好。”說著，又慢慢地走了回來。

索驍快步走到了二人身邊，兩隻手分別拉住了二人的手腕，滿臉熱情地說道：“走走走，幾個兄弟在那邊開了場子，咱們也去玩玩。”說著，便拉着二人往前走，直走出了幫會所在，到了一片小樹林子中，索驍才停下來——小樹林中果然已經先到了七八人。

“兩位兄弟都已經到了，我也就開門見山了。”剛停下來，索驍便開口說道。

莫說周明一頭霧水，就是劉老二也是莫名其妙，雖然不知道索驍要做什麼，但絕對不是刷錢，於是劉老二隻好緊張兮兮地試探道：“索兄弟，昨晚我喝多了，這會兒還頭昏腦漲的，我就不玩了，你們玩……你們玩……”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哈哈，二哥別著急。”劉老二還沒來得及抬腳，索驍又拉住了他，接著說道，“今天把二哥你請到這裏來，還是要請你幫個忙。”說完這句，便停了下來，仔細看着劉老二的反應。

“唉，不知道二哥還記不記得昨晚喝酒時，我說的那些話。”像是看到劉老二沒什麼反應，索驍開口繼續說道，“我也就跟你明說了，我早就看那霍第一不爽了，今天我們聚在這裏，就是在想怎麼把他給做了。你也看到了，咱們幫裏面十幾個頭目，我信得過的都在這裏了——包括你！”說著，他伸出手指了指周圍那些個提前到的人。然後他又說道：“霍第一那人為了自己，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這些年沒少讓咱們兄弟受苦。當初大家組成這個幫會的時候說得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是福都被他霍第一一人享了，罪卻是咱們兄弟在受。

“你也看到了，十幾個頭目，一大半都在這裏了，他們既然信得過我，就表示幫裏面大部分兄弟都是這個意思。我就想問問二哥，你和你手下那些兄弟，是不是這個意思？”說完，他便死死地盯着劉老二，同時又輕輕地為劉老二擦了擦胸口的血跡。

劉老二看了看索驍，又掃了一眼周圍的那些頭目，嘆了口氣，便點了點頭。他當然得跟着索驍了——他可不傻，以現在的處境來說，答應索驍，不一定能得好處，但拒絕索驍，馬上就死了——很好做的選擇題嘛。而且，索驍所說的也的確是事實，這幾年他的確是越來越不滿霍第一，只是礙於霍第一的修為，他才一直不敢說什麼。而在場的所有頭目，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了霍第一的委屈。

“哈哈，我就知道，二哥是明白事理的人。以後，咱們就唯二哥馬首是瞻，聽從二哥的號令。”得到劉老二的肯定答覆，索驍高興地道。接着，他話鋒一轉，道：“剛才，就在剛才，那霍第一把我給找去了，跟我說了個事情......我覺得，咱們的機會來了！”

聽到索驍的話，周圍的幾個頭目都圍了上去，仔細地聽着。

“咱們也都知道，那把劍的主人本事太大了，咱們肯定不是對手，可那霍第一非要去踢這塊鐵板。”說著就是一口唾沫，正吐在劉老二腳邊。眼見周圍的頭目都附和着，劉老二也不敢說什麼。

只聽索驍繼續說道：“剛才霍第一找我，就是想和我商量，怎麼去劫殺那把劍的主人。我一想，那霍第一也還是有些本事的，咱們要和他斗，指不定會有兄弟死在他手上，所以，我就想到一個計策。”說著，又把聲音壓了一壓，繼續說起了他的計策。

見得眼前的一幕，周明卻有些害怕了。也是，索驍的計策好像跟他周明沒有半毛錢關係，可他周明卻把整個計策聽得清清楚楚，恐怕是要死在這兒了。

“呵呵，居然把周明兄弟給忘了。”彷彿看透了周明心中所想，索驍轉頭對着周明說道，“我還另外有一個大忙需要周明兄弟幫忙呢。”

“嘿嘿......我......你真會開玩笑，我能有什麼本事啊，肯定幫不上什麼忙，肯定......”眼見得索驍走過來，周明一面後退一面說道。

彷彿是猜到了周明的想法，索驍搓了搓手，有些尷尬的說道：“咳咳，周明兄弟你別怕，你聽我說。我把你叫道這裏來，就是把你當作自己人了。你也聽到剛才我說的話了，等事成了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呃......”

見到周明猶豫了起來，索驍顯得有些不快，但他也知道現在有求於人，不好發作，只得繼續勸道：“周兄弟，不需害怕，你看，你和那劍的主人走得近，想來由你去告知霍第一劍主人的動向，不由得霍第一不信。到時候，你就對霍第一說那劍主人讓你去置辦行李，要出發去離城這一句話就行了。”說著，又從懷中掏出一袋赤岩精來，遞在周明手中，道：“這些東西你收着，事後還有好處。”

一接過赤岩精，周明便挪不動道了，心想：“嘁，反正昨晚就已經帶過一批人去官陽客棧了，帶一次路也是帶，帶兩次路又有啥呢，況且還有好處……”想通了，他便點頭答應了。

“哈哈，還是周明兄弟好說話。”見到周明點頭，索驍高興地說道，“既然兄弟你已經答應了，便趕快去吧，能不能成事，就看兄弟你的了。”說完便對着周明揮了揮手，但周明還沒走兩步，他又補充道：“不過啊，周明兄弟，你可一定要把事情放在心上啊，不然事情搞砸了，這麼多兄弟來找你，我也攔不住喲。”是又威脅了兩句。

聽到索驍的話，周明腳下一個踉蹌。他也不敢停，只不停地跑。一面跑一面小聲地罵道：“呵，了不起么，哪天老子也組個幫。假惺惺的樣子......呸，還威脅老子......”

因為這幾天連日的奔波，以及饑寒交迫的折磨，終於可以稍微放下心來的葉凋這一晚睡得很踏實，起床時已經半上午了。聽到葉凋起床，早就候在房門口的店小二立馬下樓報告了掌柜的，就去準備早飯去了。而官陽客棧的掌柜竟然親自給葉凋打來洗臉水，伺候着葉凋洗漱——原因很簡單，見識過葉凋的本事之後，他們只想巴結一下。

也難怪，這官陽鎮說小不小，卻不如鐵塞，有那麼多高手。在官陽，有名號的修士屈指可數。畢竟，鐵塞已經算得上是邊塞蠻荒之處了，對於鐵塞，離城那邊的管理者既不想管，也因為太遠而管不到，官陽卻因為黑市交易這一點，讓離城的統治者看到了油水，即便比鐵塞近不了許多，卻一直有專人管轄。這葉凋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修為，但憑他隨手就能召喚出數萬的亡靈這一手段來看，官陽沒人是他的對手。

葉凋還沒吃完早飯，周明就帶着幾個包裹，牽着一匹坐騎回來了。葉凋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匹坐騎，只見那匹坐騎雖然並不高大，但頭大額寬、身軀粗壯，四肢看上去堅實有力，腿雖然不長，但關節、肌腱發達——有一些馬兒的特徵，可它嘴巴更加尖長，既沒有鬃毛，尾巴也極短，最關鍵的是，沒有蹄子。四肢最末，乃是四隻爪子，既不像鷹爪銳利彎曲、熊爪的雄壯有力，反而像是狼爪，腳趾着地，更善於奔跑——只是這四隻爪子顯得有些粗鈍罷了。總的來說，這是一匹既像馬又像狼的生物。

“這是什麼動物？”見到周明身後牽着的坐騎后，葉凋開口問道。

聽到葉凋問話，周明顯得很是隨意的回答道：“唉，我們這兒要去哪兒，基本上都是騎這個，有時候也讓他載點東西——它叫‘馱狼’。反正這就是我去牧場隨便挑的，我也不懂，所以怕是比不上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裏養的。”

葉凋點點頭，本就是兩個世界，不能用自己的常識來看。既然是這個世界的常見牲口那也就算不得奇怪了。

“那......大哥，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看到葉凋吃完飯，周明開口問道。

葉凋擦了擦嘴，攥好白雲劍，答道：“你幫我把東西都放上那個馱馬，我這就出發。”

“遵命，嘿嘿。”周明笑嘻嘻地遵照葉凋的吩咐，把東西都捆在了坐騎上，一面捆一面嘴裏卻小聲嘟囔道：“是‘馱狼’......”他雖然說的小聲，但葉凋的感知能力不錯，當然就聽到了，不過也沒往心裏去，只是淡淡地說道：“謝謝你了。往離城是哪個方向？”

“哎呀，大哥，以後我就跟你了啊，您可別想着一個人走了。您上來吧，我在前面給你帶路。”說著，也沒管葉凋同不同意，就把韁繩給緊緊地握在了手裏。

葉凋雖然覺得周明膽小怯懦，卻也對周明幫他做的這些事有些感激。既然周明想跟着他，便帶着周明去離城也沒關係——只是路上多加註意就是了，於是他答應道：“行吧，你給我帶路吧。”可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又問道：“不過——你既然早打算跟我一起走，怎麼不多買一匹這個……馱狼呢？”

聽到葉凋的問題，周明尷尬地搓了搓手，笑了一下，也沒回答。葉凋以為是自己錢沒給夠，周明已經沒錢買坐騎了。但葉凋自己身上也沒剩多少赤岩精了，況且，周明路上堅持不了自己離開倒是更好。於是葉凋也沒多問，說了句“出發吧”便跨上那匹馱狼，往鎮外走去了。

才剛出官陽鎮不一會兒，周明就汗流浹背，面顯難色，對葉凋說道：“大哥，你要不就先走着吧，我去上個廁所。”說完又補充道：“你不用等我，我跑得可快了，一會兒就追上你。”

葉凋沒有理會周明，坐在馱狼背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用說，他是又在聯繫那個轉心之術了。早一點把轉心之術融會貫通，就早一步開始學那化鴟為鳳，以後再遇上什麼對手——尤其是高老大那樣的體修，就不必太過擔心被近身了。

等到葉凋從修鍊狀態中退出來，天已經擦黑了，而周明卻還沒追上來——恐怕是追不上來了。自從再次見到黃奇——的靈體——之後，葉凋已經開始相信黃奇所說的那句“要經常在正午的陽光下修行，可以大幅減少體內因長期接觸亡靈而產生的死氣”了。因此，從出發一直到修行結束，葉凋就一直騎着馱狼，漫步朝離城方向走着。想必周明解完手回來之後，又躲避了正午的陽光，所以才一直沒有跟上。

眼見胯下的馱狼已經有些疲態——畢竟不是什麼優良品種，天色也已經擦黑，於是葉凋便停了下來，把韁繩隨意拴在路旁一棵樹上，自己拿出乾糧，準備休息一會兒。可這個時候，他不經意地朝來路望了一眼，一個念頭忽然從心底升起——周明滿身的文身，那高高瘦瘦的男子也是滿身的文身，還有那霍第一……“我被抓后，周明究竟是被黃奇控制進去的，還是他本來就要進去找我……霍第一那天來攻打賣場，究竟是巧合，還是……路是周明給我指的，這個時候他……”想到這裏，葉凋連鞘取下白雲劍，攥在手裏，內心波瀾起伏，開始戒備起來，同時放出血靈四處查看。

只要白雲劍在手，葉凋就有底氣。畢竟，連熊家擺下的“風雷陣”，也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周明那些人難免不會想出什麼奇怪的法子來對付他。

在周圍繞了幾圈之後，血靈慢慢地飄回了葉凋身邊。葉凋仔細回想，也沒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大哥！哎喲，終於追上你了。”正當葉凋納悶的時候，忽然從來路方向傳來一個聲音——正是周明。雖然周明離着葉凋還有很遠的距離，可葉凋清晰地“看”見，周明滿臉的興奮，不停地朝着他揮手。而且，周明身後還跟着約有二三十人，都是滿身的文身，且也是滿臉的興奮。

見到周明一行人追上來，葉凋先是以為那些人是來搶劍的。但仔細一感應，卻發現那群人中，各個都是一臉興奮，毫無敵意。這是個什麼情況，葉凋卻又不清楚了。

等了許久，周明一行人終於趕到葉凋面前。以這群人的修為來說，根本不會對葉凋造成什麼威脅，因此葉凋只是把白雲劍攥在手中，都沒有拔出來，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看他們準備幹什麼。

“哎喲，大哥，可把你追上了，你走得可真快。”周明一面喘着粗氣，一面對葉凋說道。說完，他又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來來來，快見過大哥。”聽到周明的話，那群人紛紛對着葉凋喊“大哥”。

見到眼前這一幕，葉凋眉頭一皺，問周明道：“這是怎麼回事？”

“哎，都是我以前幫裏面的兄弟。”周明答道，“聽我說起你和黃大仙的關係之後，都下定決心以後跟着你了。反正現在那個幫也沒了，我就索性帶他們過來見你。”

“幫？什麼幫？”葉凋又問道。

聽到葉凋的問題，周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哎喲，都忘了跟你說。我們以前都是跟着那個霍第一的，可他想要打你那把寶劍的主意，跟幫裏面的人鬧矛盾。幫里一鬧，就打起來了，霍第一和劉老二都死了。幫裏面其他人都散了，就剩下我們這些人了——都是好兄弟。”

聽完，葉凋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饒是他心思縝密，卻也實在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可他着實也不太在意那個霍第一或者劉老二，只是眼前這一幫人要跟着他，確實讓他頭大。

接下來的幾天，這群人便真的就跟着葉凋，一路朝着離城方向前進。好在，這群人雖然多，以前又都是幫裏面混的，一路上卻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是，剛開始兩天，周明極為殷勤，一路上的投宿、覓食，都是他幫着葉凋打理。可後來，漸漸地就跟着那群兄弟們喝酒賭錢去了，漸漸地就有些忽視葉凋了——倒不是其他原因，就是抵抗不了喝酒賭錢的誘惑而已。

葉凋也不是貪圖享樂的人，有人幫他做事，他當然樂意，沒人幫他，他也可以親力親為。不過，周明之後，又來了一個人為葉凋料理瑣事這人正是——索驍。

葉凋仔細觀察過索驍，只覺得這人看上去年紀和自己也差不多，大約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雖然索驍之前也是跟着幫會的混混，可是平日裏卻老老實實的。只是，這個索驍平時不太喜歡說話，只有葉凋問他的時候，他才會答話，而且時常緊鎖着眉頭，彷彿有什麼心事。

“你在想什麼？”眼見索驍整日裏心事重重，而且看自己的眼神總有些不對，葉凋終於開口問道。若在平時，葉凋其實不太在意，別人的心事，但這索驍確實讓他有些上心。

“沒......沒什麼......”聽到葉凋的問題，索驍吞吞吐吐地回答到。聽到索驍的回答后，葉凋本來沒有追問的意思了，但索驍忽然又開口說出的一句話，卻讓葉凋心中一驚——

“大哥，我也不知道這麼說合不合適。在遇到你之前，我時常夢到你，差不多有一個來月了。而且，我仔細回憶這些夢，彷彿是在告訴我，只要跟着你，我就能找到治好我母親和妹妹的辦法。”

原來，索驍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在幾年前得了一場重病，身體太過虛弱，稍微一點風寒就卧病不起。而索驍的妹妹因為幼年遭遇意外，落下了殘疾。索驍身為家中唯一的男子，那幾年獨自在外所掙回來的赤岩精已經全部用在給母親和妹妹的治療上了。且又因為四處尋找高人來給母親治病，遇人不淑，給套進了霍第一的幫會之中。

了解到索驍的過去后，葉凋不禁有些疑問了。如果索驍沒有欺騙自己，他的確是在夢中被告知可以跟着自己，那麼提供這個消息的“人”究竟是不是給予自己胸前符號的那個夢魘？可那個夢魘曾“說”過，自己已經是他（或者“她”，甚至“它”）所能找到的最後一個人了。而且，在鐵塞發出一道刺目的強光之後，那個夢魘再也沒有出現過。究竟是那個夢魘在騙自己，還是根本不是那個夢魘指引的索驍。假設，是那個夢魘又找到了索驍，指引索驍來尋找自己，以治好自己的母親和妹妹——自己肯定是沒法治療的，那自己是將會有什麼特別的際遇，還是索驍跟着自己會有什麼特別的際遇呢？

思前想後，葉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無奈，只好作罷。

“不過，那霍第一貪得無厭，我已經想辦法除掉他了，倒是不用再擔心他。”只聽索驍繼續說道。於是，也不等葉凋有所回應，便將這段時間如何定計拉攏劉老二，恐嚇周明，暗地裏糾結對霍第一早有不滿的幫中兄弟一五一十地對葉凋說了，竟毫無保留。

“這麼說，你拉攏劉老二就是為了弄開霍第一存赤岩精的倉庫，再引爆一倉庫的赤岩精炸死霍第一。”葉凋問道。

“倒也不全是，總得拿出一些給兄弟們分了，不然那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怎麼肯賣命。”索驍答道。

“唔，有道理。那你當是真不擔心周明這小子去告密？”葉凋又問道。

“嘿，周明這人雖然沒什麼用，但好就好在他沒什麼用！”

“那你母親和妹妹的病……如此多的赤岩精也不夠么？”

“我母親倒是不用再擔心了，我事先已經請人照顧了，從霍第一那兒拿來的赤岩精已經足夠治好她。我妹妹倒是因為先天殘疾，赤岩精是沒用的……”

一路且行且息，直走了七八天，葉凋才到達離城外。其實，也不能怪周明一行人拖累，主要還是因為葉凋猜測，鐵家不可能這麼快就進攻離城，他自己太早到達離城也沒什麼用。可因為意外炸毀離城城牆的事情，葉凋又擔心進入離城難免節外生枝。同時，路上葉凋還可以練習一下轉心之術。因此，葉凋故意放慢了速度。

到達離城后，葉凋城外找了一間已經殘破的房子，暫時住了下來，以等待鐵家。而周明，哪裏還有閑心來伺候葉凋，老早就隨着一群狐朋狗友到離城瀟洒去了。也唯有索驍，還一直跟在葉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