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廿二章

少年游 廿二章

雖是白天,卻是烏雲密佈,還下着小雨。初冬的天氣,冷颼颼的。葉凋也不避雨,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心中一片陰霾。

是的,葉凋現在的確很厲害,手中那白雲劍,控制着近十萬的亡靈,五個成名已久的靈修高手聯手擺下陣法,都被他一舉擊破——以他現在的本事,怕是在風火城中,也難覓對手。可是,可是他真的準備好接受這麼強大的力量了么?很明顯,他沒有。他雖然精神力還算強大,可心智卻還是太弱小了,只是一個被仇恨牽着走的人而已。在遇到弱小之時,能夠仗義地伸出援手;遇到仇人了,卻把控不了自己,什麼惡毒的法子都能想出來;稍有人惹到他,便趕盡殺絕;看待問題也總是以偏概全,做事僅憑一己好惡。這一切的一切,不就像夏魚所認為的那樣么?

——葉凋只是一個被仇恨所吞噬的可憐人!

其實,葉凋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一來是因為殺了歐陽宇和歐陽宙之後,並沒有如同想像中那樣,獲得心理上的滿足感;二來是因為夏魚那句話,“就算你報了仇,你琪姐一家人也死了,你師父也瘋了,你能讓你琪姐一家人復活過來么”。他之所以歷經那麼多危難都忍着不死,就是那股子復仇的信念在支撐着他。夏魚有意無意的話卻讓他那堅定不移的信念瞬間崩塌,讓他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是啊,報了仇又能怎樣......也不能讓死者復生......也不能讓師傅康復......那......報仇還有什麼意義呢......

在以前,葉凋殺過的人不少,可是他都會謹慎的選擇目標,搶劫暗殺的人,均是惡貫滿盈。他以為他已經見識過了這世間的極惡,殊不知這“世間的極惡”的正臉他都沒瞧見過——就好像他甚至都無法想像歐陽宇僅僅只為發泄獸慾便可以無視他人的生命一樣,遑論“消滅所有的惡人”,“做那最後一個惡人”?所謂的原則——“只要不惹到他,不讓他覺得噁心,便無所謂”,才是一個真正的笑話!

雖然道路泥濘,他心中也是一團亂麻,可是他走得很快,他要去找阿花——他只剩下這個朋友了。他也不休息,就淋着雨沒日沒夜的走,高老大什麼的他也不再關心了,他只想找到阿花,和阿花說說話,只要阿花能對他說一句“你必須要報仇,必須要回到你原來的世界,你師父還需要你照顧”,也許他就能找回原來那個自己,有着堅定信念的自己。

可是,當他走了好久,走到當初和阿花一起生活的那個山洞時,阿花卻早已不見了蹤影。所有東西都還在,食物也好,毛皮也好,全都還在,可是阿花卻不見了。

葉凋幾乎找遍了他和阿花經常鍛煉的地方,找遍了這片叢林,可就是沒有發現阿花的蹤影。最後,他回到了那個山洞,幾經搜索后,終於發現了阿花給他留下的消息——一塊透明的小石片。

“我去見我娘了。”石片中的訊息,只有這一句話。

葉凋搖搖頭,阿花的養母終於來找它了,恐怕以後很難再見到阿花了。想到這裏,葉凋更加沮喪起來,現在誰還能來告訴他要去報仇,要回去原來的世界?

——

“請問,你知道離城怎麼走么?”葉凋滿眼血絲,嘴唇乾得發裂,有氣無力地朝着一個滿載而歸的老獵人問道。葉凋要去離城,也許......“莫娢是跟着鐵家的,說不定就在離城,說不定莫娢可以告訴我我應該去報仇,應該回去照顧師父......莫娢......莫娢啊。”葉凋這樣想着。

“喲,離城可遠啊。”那老獵人披着蓑衣,坐在道旁樹下一塊大石頭上,正發著呆。見到葉凋的樣子后,皺了皺眉頭說道,“要走着去離城,可得走上七八天呢。不過方向嘛,大概就是那邊。”說著伸手指了一個方向,看着葉凋那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衫,又說道:“走到那邊有個鎮子,你可以再問問。不過我勸你最好到鎮上去買只坐騎,不然的話,這樣的天氣,你怕是走不到離城喲。”他本想讓葉凋坐在旁邊避避雨,卻不知道是害怕葉凋身上滴落的雨水把石頭打濕或是什麼原因又沒說。

這雨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了,也不大,卻不停。

“謝謝。”聽到那獵人的話,葉凋答道。過了一會兒又開口問道:“坐騎怎麼買?”

“當然是用找人用赤岩精買啊!”那老獵人一臉的“連這都還要問”的表情說道。接着又仔細地大量了一下葉凋,說道:“你有赤岩精么?買一隻坐騎起碼都要上百顆赤岩精呢!”

葉凋身上的赤岩精,已經全部給了賀青,他身上可以說是分文沒有。“你身上有赤岩精么?”他忽然眉頭一挑,反問道。

聽到葉凋的話,那老獵人尷尬地笑道:“我......我也沒有。”他還不知道就這說話的功夫,他已經到死亡線走了一個來回。若是葉凋知道他身上有赤岩精,以葉凋現在的心理狀態,殺人搶劫一點都不奇怪。

“哦......這樣啊,謝謝了。”葉凋輕嘆一口氣,說道。之後便拄着白雲劍,慢吞吞地朝着那老獵人所指的方向走去了。

小鎮叫做官陽鎮,雖然不如鐵塞那麼偏遠,但人口不少,各式各樣的買賣都有,尤其這鎮上還有黑市,各路黑貨經常來這裏轉手,也還算太平。

鎮上偶爾也有逃難而來的,此時又下着雨,所以葉凋進入小鎮並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這個時節,天氣已經很冷了,他也沒有再花心思去“縫”一件毛皮大氅來禦寒。從阿花的山洞出來之後,他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心智不穩,又淋了幾天的雨,莫說葉凋這血肉之軀,便是鐵人也該受不了了。因此他現在是又冷又餓,最後沒走幾步就暈倒在了官陽鎮的大街上。

當葉凋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全身鐐銬,跟七八個人一起鎖在一間小黑屋裏面。

“誒,他醒了。”葉凋才醒來,便聽到一個聲音傳來。他順着聲音看過去,說話的原來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年齡的青年男子。那男子上身沒穿衣服,露出一身的刺青,下身只穿着一條破爛的長褲,褲腳襤褸,露出鎖着鐵扣的腳踝和赤裸的雙腳。

聽到那個滿身刺青的青年人的話,旁邊另外一人抬頭看了葉凋一眼,怪笑着“嘁”了一聲,沒有答話。

滿身文身的青年討了個沒趣,癟癟嘴,又對着葉凋說道:“兄弟,怎麼稱呼啊。我叫周明。”聽到那青年對自己說話,雖然心裏也有不少疑問,但葉凋現在沒有一絲力氣,也就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青年見葉凋也不搭理自己,忽然站起身,朝葉凋走過去,坐在了葉凋邊上。

這八九人身上的鎖鏈全是鎖在一起的,滿身文身那青年——周明——這一走,扯動身上的鏈條,倒差點把原來坐在他兩邊的兩個人給扯翻了。那兩人滿臉怒氣,瞪了周明一眼,又狠狠地扯了一把鏈條。

周明也沒理會那兩人,坐到葉凋身邊之後,拍了拍葉凋的肩膀,說道:“兄弟,你有把好劍啊,聽說賣了個好價錢。”

周明的話,讓葉凋猛地一怔。白雲劍被賣了?葉凋一摸身上,發現除了那件囚衣還是自己的以外,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其實他本來也沒什麼東西。

“我的劍被賣了?”葉凋趕忙問道。

“是啊。”周明答道,“不但被賣了,還買了個好價錢啊。這裏的人可真能說,那些財主都搶紅了眼,最後出價到四千一百顆赤岩精才沒人加價的。”

“加價......你是說拍賣?”葉凋疑惑道。

“你還不......也是啊,你都昏了快兩天了,當然不知道。咱們都被人給抓了,要被賣去給人家當奴隸呢。”周明解釋道。

周明不說還好,一說昏迷兩天的事,葉凋只覺得渾身無力,腹中卻不覺得如何飢餓,想必是已經餓過頭了。

這時,只聽“吱呀”一聲,小黑屋的門開了,刺眼的強光從門口射進黑屋,刺得所有人眼睛生疼。葉凋也趕忙遮住了雙眼,恍惚間瞥見進來兩個小廝打扮的人。

那兩個小廝一進小黑屋,便開口喊道:“走走走,到你們了。”說完,就開始扯鏈子,一行人八九個便全部都跟着出去了。葉凋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但也沒有辦法,只能腳步踉蹌地跟着走了出去——說是“走”,還不如說是被拖着。

出了小黑屋,只見一個圓滾滾的商人打扮的人正在那裏指手畫腳,道:“讓這些人排好隊,跟着走。”說完便扭頭就走。那兩個小廝應了一聲,便又扯了扯鏈子,葉凋幾人便跟着往前走去。

一路拐彎抹角,走了好一會,終於到了一個大廳。大廳里亂七八糟,各處都是胡亂堆砌的雜物,唯有中間一塊地還算乾淨。大廳中間用幾個木箱子堆了一個高台,葉凋一行人一進入這個大廳,便被兩個小廝拖上了高台。周明哼哼唧唧,行動慢了半拍,還被兩個小廝給踢了幾腳,疼得他只能坐在高台邊緣。接着,兩個小廝便把鐵鏈兩頭鎖在了高台邊緣的鐵扣上。

看來,正如周明所說,他們這幾人是要被當做奴隸給賣了。

從出了小黑屋開始,葉凋便在仔細打量着周遭的環境,只覺得處處透着一種莫名的怪異。一來,從外面看,大廳顯得恢弘大氣,但除了一扇耳門外,並無窗戶,也無光源,整個大廳卻明亮異常;再者,大廳中各處堆放的雜物僅是一些碎木稻草,彷彿並無用處,只是故意堆在此處作裝飾之用;其三,那兩個小廝動作看似隨意,但只要一停下,便如死人一般,絲毫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

葉凋正自滿腹狐疑,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暗囚之時,忽聽那扇耳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耳門大開,湧進十幾個人來。

沒有多餘的交流,那群人一進大廳,便挨個打量起葉凋一行“貨物”來。葉凋也一一打量這群買主,只見這群人不論原先什麼身份打扮,此時清一色的黑布斗蓬,把全身遮了個嚴嚴實實。葉凋冷笑一聲,暗想,這個地界看來也不太平呀,出來買個“菜”還需要遮遮掩掩的。

唯有那周明,自那群人一進來,就一臉樂樂呵呵的表情,彷彿等着看熱鬧似的,又好似有恃無恐,全沒把這群人放在眼中。

葉凋打量完一圈,只有三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者便是領頭那個圓滾滾的商人,從進門開始便一臉市儈的笑容,想是此處的東家;其二便是一個精瘦的中年男子,不同於其他人的死氣沉沉,反而雙眼放光,身體緊繃;第三乃是一個其貌不揚的青年男子,不為其他,正因那青年男子手中握着——白雲劍。

看來,白雲劍是被這青年買去了。

苦於雙手雙足被縛,葉凋無法離開高台,靠近白雲劍,但從他的感應來看,白雲劍似乎不怎麼受他的控制。在以前,白雲劍彷彿一個巨大的口袋,裏面存放着數不盡的亡靈。而此時,葉凋卻只能感覺到數百隻亡靈在劍中徘徊,只能控制這數百隻亡靈。

就在這時,那身體緊繃的中年男子忽然發難,朝着一面牆壁衝去,只一瞬間便在牆邊貼滿了一圈符紙。

那圓滾滾的商人才見到中年男子動手,便大喝一聲道:“劉老二,你——”他才開口,只聽“噼里啪啦”聲響不斷,符紙爆炸的聲音如爆竹一般,蓋住了他之後說的話。而那面牆眨眼間便被符紙炸出了一大塊缺口,大廳內頓時煙塵瀰漫。好在,那符紙的威力並不很大,大廳內所有人都沒有受到波及。

被稱作“劉老二”的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大聲道:“張當家的,對不住了,炸了你的地方,哈哈——”他聲音本就尖銳,加上此時又故意抬高了聲調,顯得格外刺耳。

那“張當家的”還沒有所表示,隨他一起進入大廳的那一群人卻逐漸後退,想是不願管劉老二和張當家二人之間的事情。而中間高台上的葉凋等人既無法脫身,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要那劉老二不衝著他們而來,倒也覺得無妨,看戲便是。

那一群人正退到門口,忽然,“咻”的一聲,一柄長刀從煙塵中射出,“當”的一聲插在那耳門的門框上。只聽一個男子的聲音從煙塵中傳來:“張當家的,我可不是衝著你來的,我拿着劍就走。”

“霍第一……”聽到那煙塵中傳出來的聲音,張當家的頓時怒容滿面,咬着牙吐出了一個名字。於此同時,大廳內眾人除葉凋外,均臉色遽變,彷彿都知道張當家的口中所說的這“霍第一”的名號。

而那霍第一口中的“劍”,遍觀大廳,除了那白雲劍,哪裏還有第二柄劍?

聽到霍第一的話,葉凋緊皺眉頭——又多了個覬覦他白雲劍的人。

張當家的聲音還在大廳內回蕩,大廳內的煙塵卻已緩緩消弭,只見那缺口處站着十幾個魁梧的漢子,為首的卻是一個比劉老二更加精瘦的中年男人——這人,想必便是張當家的口中所說的霍第一了。從缺口處往外看,只見大廳外的房頂、走廊上人頭攢動,不知那霍第一到底帶了多少人過來。

只見那霍第一皮膚煞白,一雙小眼像是粘在臉上的,只有兩顆小眼珠子閃着精光。儘管已經入冬,天氣冷了起來,但霍第一上身仍然只穿着一件皮質馬甲,露出的皮膚上,滿是各式各樣的文身。

見到霍第一的模樣,葉凋下意識地看向周明,這周明也是滿身文身,怕不是這周明也是霍第一安排進來的?周明卻沒有注意到葉凋的眼神,只笑嘻嘻地盯着缺口,喃喃道:“對,亂起來,再亂一點就好了……”他說著話,手中還在把玩着一個什麼東西。

葉凋順着周明的視線往大廳外一看,只見霍第一與張當家的雙方手下人已經打作了一團,回頭又看見那周明手中把玩的原來是一串鑰匙。他眼睛一轉,頓時明白了周明的用意。想到這裏,忽然開口,對周明輕聲說道:“再有點混亂很簡單,你只消在打開自己的鎖之後,把鑰匙扔給我,我保證能給你想要的‘混亂’。”

“來吧。”聽到葉凋的話,周明想都沒想,直接從鑰匙串上取下一把,偷偷遞給葉凋后說道——彷彿之前的喃喃自語,就是說給葉凋聽的。

也不知什麼時候,那邊的霍第一一行人已經和張當家的動起了手來,霍第一甚至親自去找那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取劍”去了。

見沒人在意自己,葉凋倏地閉上雙眼,仔細感應不遠處的白雲劍。霎時間,數百隻亡靈從白雲劍中湧出,隨意攻擊大廳里的所有人,整個大廳頓時亂作一團。葉凋還想儘可能地從白雲劍中尋找出更多的亡靈,但他使盡渾身解數,也只召喚出數百隻亡靈來——好在這些亡靈已經起到了足夠的作用。

那邊混亂一起,周明立即拿起鑰匙解開了手上腳上的鐐銬,趁沒人注意,跳下高台,往那大廳牆壁的缺口跑去。葉凋也跟着打開了鐐銬,因為怕出去之後找不到路而節外生枝,便也跟着周明跑了

出了大廳,兩人又跑了許久才停下來。直到確定已經沒有人追上來之後,周明忽然轉頭對葉凋說道:“那個,你跟着我幹嘛?”可他話還沒說完,葉凋便從他身旁快步跑過,找了一處矮牆,稍一助跑,翻了出去,竟全沒理會周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許久沒有進食的原因,葉凋才翻過圍牆,就覺得腳下一軟,渾身乏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竟半天都爬不起來,只好儘力用手撐着,靠在牆上,不住地喘息。

葉凋還沒喘兩口氣,那周明竟也學着葉凋,從那面矮牆爬了出來。一見葉凋正坐在牆根處,他竟直走兩步,到了葉凋身旁,也坐了下去。

“哥們兒,你那把劍可真不錯啊。”剛一坐下,周明便開口對葉凋說道。一面說,一面還從褲兜里掏出兩張煙葉,捲成一卷,點着火抽了起來。

葉凋沒有答話,只斜着眼看着周明。

對於葉凋的態度,周明沒有任何不悅,只自顧自地說道:“聽說你那把劍里有十來萬的亡靈,可是個寶物喲。”說著,他又很熱情地將手搭在葉凋身上,繼續說道:“誒,兄弟,給說說你是怎麼抓住那麼多亡靈的。抓了那麼多亡靈,你控制得了么?”

葉凋想將周明的手給推開,可他實在是沒有力氣。看到這周明的模樣,葉凋忽然想起一個人——黃奇,這兩人說話的語氣太像了。只不過,眼前這周明怎麼看怎麼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唯利是圖”,想到這裏,葉凋忽然抖了抖眉毛,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個簡單,別說教你怎麼抓亡靈,等我拿回劍來,送你一些也不在話下——畢竟你還幫了我不是。”

聽到葉凋的話,周明都要跳起來了,連忙道:“好啊好啊,走走走,咱們回去拿劍……呃,不行,霍第一那伙子人還在裏面呢,要是劍被霍第一給拿去了就不好了。唉唉,剛才在裏面,你怎麼不多招些亡靈出來啊,多招些亡靈出來不是把那群人全都干趴下了,哪裏還有現在這些顧慮?”

“因為我餓了。”葉凋淡淡地答道,“餓了就沒力氣,召不出來。”他話雖這麼說,但心裏也不知道白雲劍中的亡靈都去了哪裏。

聽到葉凋的話,周明輕笑一聲,說道:“嘿,不把你餵飽你還不說是吧。吃東西嘛,走,跟我來。”說完,也不怕葉凋就此跑掉,扭頭就走。葉凋沒有辦法,他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只好強撐着爬起來跟着周明。

葉凋跟着周明兩個人拐彎抹角,終於到了一家開在小巷子裏的餐館。餐館門口一面破舊的酒招旗,落滿了灰,門上掛着個竹制牌匾,黑漆寫着“官陽客棧”四個字。餐館門面不大,只有七八張桌子,但後面還開着旅店,可供住宿。

客棧掌柜的見到周明和葉凋兩個人走進來,立刻笑臉迎了上去,說道:“喲,周爺,今天這麼有空賞臉啊——要吃點什麼,您說,我馬上吩咐人給你做去。”說著親自引着周明兩人往客棧里走去,在一張靠窗的桌子邊讓周明兩人坐下,然後笑眯眯地看着他們。

“你忙去吧,他身上沒什麼東西,等他吃飽了我有事情問他。”周明坐下之後,擺手說道。

聽到周明的話,那掌柜的“嘁”了一聲,斜着眼睛看了看葉凋,就招呼小二過來,又對着葉凋努了努嘴巴,也沒說話,徑直就走了。得到掌柜的吩咐,小二便去後面廚房拿了兩籠早上沒賣完的饅頭,夾了一些鹹菜,並找了幾盤客人沒吃完的剩菜端了出來,放在桌子上就坐到門口去了。現在正是半下午時分,店裏面也沒有其他客人,他也不用招呼誰。

“吃吧。”見到東西都端了上來,周明招呼葉凋一聲,便拿起一個饅頭,就着剩菜吃了起來。

見到那掌柜的一前一後的態度,葉凋猜測,這家店恐怕經常和周明一起聯合宰客,說不定是黑店。但見到周明吃起東西來彷彿沒有顧忌,加上他也實在是支撐不住了,便拿起饅頭啃了起來。

周明啃了兩個饅頭之後,又去到后店,半晌之後換上了衣服,才慢悠悠地走出來,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真他媽冷,還沒下雪呢,媽的,也不知道誰把老子衣服扒了去了......”之後又坐在桌子旁邊啃起了饅頭。

吃飽之後,周明終於再次開口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聽到周明的話,葉凋深吸一口氣,噎了噎乾癟的饅頭之後,才說道:“要控制那些亡靈,需要那柄劍。”他本想說,“要先拿到那柄劍,才能教你”,可他怕周明惱羞成怒,便換了一個說法。畢竟,他本來說的是,逃出來之後就告訴周明怎麼控制那些亡靈,後來變成了吃完飯後告訴,現在再次變卦難免周明不發火。

“哦,這樣啊。”周明說道,“我倒是知道那柄劍是個寶貝,可我問的是你怎麼能控制那些亡靈的啊。反正我遲早都能弄到那柄劍......”說著聲音便小了下去,隔了一會兒又說道:“你也別管我,反正那柄劍我看上了,而且現在也不是你的。誒,我還想問你啊,你從哪裏找來那麼多亡靈的啊?平時要遇到一兩隻亡靈都難,一下子十多萬隻啊,你從哪裏找到的啊?”

聽到周明的話,葉凋的確沒有生氣,白雲劍不可能再被任何人得到。他只是淡淡地說道:“鐵塞那邊有座山谷,谷裏面有座鄒怨山......”

“對啊!”葉凋話還沒說完,周明一拍桌子,打斷道,“一直都有傳說,當年鄒怨山一戰,死了好幾十萬人吶!那裏沒有亡靈,哪裏還有?你膽子可真大,鄒怨山那裏聽說有一隻特彆強大的亡靈,聽說當年風火城的城主——你知道風火城吧?”說著看向葉凋。但他沒等葉凋回答,又接著說道:“聽說當年風火城的城主白如城老爺子親自進去過,都沒能消滅掉那隻亡靈,嘖嘖......”

“白如城?跟那個白道元什麼關係?”葉凋忽然問道。他想起了離城中那個黑衫上還鑲着金線的老者,和山谷中遇到的白聰。不過他心裏又起了其他想法,鄒怨山附近還有一隻強大的亡靈,有堪比一城之主的修為?為什麼黃奇沒有提起過?為什麼那隻亡靈當時沒有被白雲劍吸引?為什麼周明都知道的事情,莫問山......莫娢竟然沒有對自己提起?

“嘿,這你都不知道,整個風火城都知道白如城有個叫白道元的弟弟,兩個人都是大高手。”周明答道,“得,反正跟他們兩兄弟也沒關係。你剛才提到鄒怨山,你這些亡靈都是在哪裏抓的?你可真有本事,一下子抓來這麼多亡靈。聽說那座山谷出了事,先是丟了個什麼碗,亡靈失去鎮壓,凈出來鬧事,而且聽說前幾天裏面又死了好幾十個人,都是去尋寶的......嘖嘖,你竟然沒有死在裏面......”

葉凋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很久之前進去抓的。”

“哦......”周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那是沒有辦法了。這樣吧,你教我怎麼抓亡靈,教我怎麼控制那麼多的亡靈......你說過的,可不能反悔!”

葉凋點點頭,說道:“抓亡靈很簡單,要不了半天你就能學會。可問題是,現在你可沒有地方去抓那麼多亡靈。這樣吧,你幫我去找回我的劍,我的亡靈分你兩成!你看怎麼樣?”能找到個幫手也挺好,只是,要真的把亡靈分給周明兩成,葉凋還真沒有那個打算。能接近白雲劍就行,就算暫時搞不清楚白雲劍究竟是怎麼回事,短時間內只能控制數百隻亡靈,白雲劍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染指的......無論是誰都不能染指......

聽到葉凋的提議,周明眼珠子轉了幾圈,一句“那柄劍歸我,亡靈也全部歸我”就哽在喉嚨里,沒有說出來,只說道:“可以啊,兩成也不少啊。如果不是必須要那柄劍才能控制亡靈的話,那我不要那柄劍也沒什麼。”

“當然,不需要那柄劍就可以控制亡靈。”葉凋答道,“你看那柄劍不在我手裏,我還是可以控制那些亡靈——只有我能控制那些亡靈。控制那些亡靈,最主要是懂得方法......”他繼續誆着周明。不過他也沒說謊,的確不需要白雲劍就可以控制亡靈,前提是你是術修;要控制劍裏面的亡靈,前提是控制住白雲劍。

“這麼說定了,”周明說道,“你放心,那柄劍我指定幫你弄回來。你先教我怎麼抓亡靈怎麼樣?還有,你可記住啊,你的亡靈有兩成歸我......不不不,乾脆三成,我要三成。”說著伸出三個手指頭,指着葉凋。

葉凋心想,反正我一成都不會給你,你說幾成就幾成。不過心裏這麼想,話可不能直說,而且如果回答得太過乾脆的話,難免周明不會起疑。於是葉凋假裝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說道:“三成啊......兩成我肯定給你,多一成的話,先拿到劍再說吧。”

“別啊,先說斷後不亂。咱們先說清楚了來。”周明急道。

“唉......好,我答應你!三成就三成。”葉凋假裝嘆了一口氣,咬着牙說道,顯得極是不舍。

聽到葉凋的話,周明高興地幾乎要跳到房頂上去了。不過,他忽然眉頭一皺,彷彿仔細思考了一下之後,向葉凋問道:“對了,你不是能控制那麼多亡靈么,為什麼還會被那些人給抓住啊?而且當時被拍賣的時候,為什麼那些亡靈不聽你的話呢?明明都已經召喚出來了......”

“唉,說起來有些尷尬。”葉凋嘆了口氣說道,“因為我很久沒吃東西了,天氣又開始冷了起來,又冷又餓,我昏了過去,才會被抓住。”說完又嘆了口氣。

葉凋說得“真誠”,周明心裏已經信了七八分,聽完葉凋的解釋,他自言自語道:“以後我可得多穿點,別餓着了......”

“走吧,咱們動手。”周明忽然開口道。

葉凋一愣,周明就已經有主意了么?要拿回白雲劍,肯定不容易,周明說的動手是什麼意思?不明白周明的打算,於是葉凋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哪有什麼打算,偷回來唄。”周明大剌剌地坐着,隨意地說道。

“怎麼偷?”葉凋說道,“經過剛才的事情,咱們都不知道白雲劍在誰的手上,怎麼偷?”

“原來那柄寶劍還有名字啊,叫‘白雲劍’......也是,寶劍怎麼能沒有名字呢。”周明說道,“你放心好了,剛才我換衣服的時候就聽說了,霍第一要搶劍,張當家的卻保着,理由是好像是什麼……什麼劍是在他家買的,不能還沒出門就讓人給搶了。所以說,現在白雲劍沒到霍第一手上,咱們動作快點,還能趕上那場拍賣!那個賣場也找到了一件寶貝,那買劍的少爺指定去,這會兒他可來不及回去了。再說了,剛才那些事情,都是那個霍第一來找茬,不會跟其他人過不去——其他賣場沒問題的。”

“還有其他賣場?”葉凋問道。

“那是當然!”周明答道,“我們這官陽鎮雖然是小地方,可是有錢啊——你知道那些錢都是哪兒來的?就是這些黑市啊拍賣場整的啊!背地裏可干過不少好事呢......嘿嘿,據說那個霍第一就是因為賣場利益和那張當家的結過梁子。你被抓去的那個賣場,只是官陽鎮三大賣場之一。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怎麼了,官陽鎮出現的寶貝還真不少,你的白雲劍算一個。馬上要開場的那一家,據說前幾天抓到一頭熊......我的天哪,真是好大一頭熊!”

“好大的一頭……熊?”葉凋心裏忽然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皺着眉頭問道。

周明沒有注意到葉凋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對啊,好大一頭熊。聽說是一隊獵人在靠近鐵塞那邊的叢林裏發現的,當時為了抓它,還死了不少人呢。後來那些獵人把那頭熊給賣給了鎮上那個賣場,聽說當時就賣了兩千顆赤岩精。那頭熊雖然年歲不大,只有六七歲,可是塊頭太大了。而且前兩天又聽說,據鎮上的高手鑒定過了,那頭熊體內有一顆“元丹”!嘖嘖......元丹啊,多少修士一輩子都修鍊不出來一顆,那頭熊連關竅都沒有打開,體內就已經生出了一顆元丹......嘖嘖。不光是元丹,而且那頭熊力大無窮,全身上下都是寶貝啊,就是那一身皮剮下來做一件衣服,都夠保暖......”

“他們......把那頭熊殺了!”聽到周明的話,葉凋下意識地就聯想到了阿花。聽到周明說到把皮剮下來做衣服時,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嚇得話都有些哆嗦了。畢竟,他現在已經把阿花當作了他唯一的朋友,這時候聽到阿花可能已經死了,讓他怎麼能不心驚?

“那倒還沒有,雖然殺了可以一塊一塊來賣,但肯定賣不出好價錢。”周明滿不在乎地答道。

聽到周明的話,葉凋終於略微鬆了一口氣。如果......真是阿花被抓住了......要是阿花有個三長兩短的話,他不介意讓整個官陽鎮的人都去陪葬!

“走吧!動手!”葉凋滿目的怒火,決絕地說道。

看到葉凋的表情,周明卻沒有多想,只說道:“喲,你對那頭熊也感興趣啊?你夠赤岩精去買么?”

葉凋咬着牙齒,說道:“對啊,我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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