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一章

少年游 第一章

葉凋二人之所以打算作坐火車,一來是因為沒得選——坐船本市沒有,客車早已沒有班車,而飛機,在這個時代卻不是一般人有資格坐的;二來,畢竟火車上人多,對方不至於在大庭廣眾下展現出超自然的能力。

葉凋身上有傷,本來就不能快走——雖然穿着病號服在醫院外不算特別,但穿着病號服一路狂奔,任誰都會多看兩眼——因此二人離開醫院后,在夜市地攤上買了一雙鞋、一件外套以及一些食物,最後便叫了一輛三輪車,直奔火車站而去——當然,這些都是那女人付的錢。

在車上,葉凋一手緊握着揣在衣兜里的手槍,一手抱着剛買的幾個冷饅頭在啃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雖然在醫院注射過葡萄糖溶液讓他不會太虛弱,但肚子裏沒食物還是覺得沒底氣。

夏魚一會兒看着馬路兩邊發獃,一會兒又看看葉凋,直到看到葉凋差點被冷饅頭噎着,她忽然一拍腦門,迅速從身旁包里拿出一個水杯遞給葉凋,並說道:“真的不歇一會兒,等下半夜再走?”

葉凋也不知道夏魚是真的擔心還是另有所圖,但見夏魚一臉真誠,也有些意外,只放下饅頭,接過水杯喝了兩口后,答道:“那些在醫院沒找到我,肯定會在每一條出市的大路小路各個關卡佈置人手等我,車站反而會沒那麼多人把守,我得趕快上車。”

“那你是準備半路跳車了?”夏魚又問道,“不然的話他們路上等不到你,再在車上來查你,不就是瓮中......”她話說了一半,卻又覺得用詞不當,便立刻住嘴了。

葉凋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沒在意,只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兩人很快到了火車站,夏魚前去買票,葉凋隨意地走到一個偏僻處,將隨身的手槍扔了——這玩意兒可不容易帶上火車。

剛剛扔掉手槍,葉凋便發現夏魚有些慌張,快步向他走了過來,並在扔掉一個紙包之後和他擦身而過,徑直走了。葉凋立刻警覺起來,他猜到可能車站已經有了眼線,夏魚害怕被發現,才假裝和他不認識。於是他先是假裝有意無意地在原地踱了幾圈,再假裝漫不經心地撿起那個紙包。紙包里有一張符紙、一張車票,還有幾十塊錢的零票。葉凋看了看車票上的發車時間,又看了看遠處的夏魚,嘆息一聲后,再猛吸一口氣,把符紙揉成一團,往嘴裏一放,便快步向檢票口走去。

——

火車漸漸開動,葉凋也終於能再稍微放鬆一點。車上人不多,葉凋故意找了個人多的車廂,也只有二十幾個人。他隨意找了個空座,坐下,也不管不遠處還在打牌喝酒的乘客和喊着“花生瓜子啤酒飲料”的列車員,準備休息一下。可他才坐下,便發現夏魚一臉焦急地站在車廂門口四處張望。兩人四目相望,夏魚高興地對葉凋招了招手,便快步跑到葉凋對面的位置坐下了。

葉凋輕笑一聲,從兜里掏出那顆扳指,放在小桌板上,說道:“倒是忘了給你。”

見到葉凋掏出扳指,夏魚兩眼放光。葉凋剛剛放下,她便搶在手裏,仔細摩挲,兩隻眼睛就沒離開過那顆扳指,嘴裏卻說道:“你不拿出來我都還忘了。不過,你可麻煩了,我剛才看到你的仇人了,那兩個差點打死你的人!”

葉凋一聽,心中驚疑不定,什麼差點打死他的人,這個夏魚知道的不少啊!但是他現在管不了這麼多,眼下燃眉之急是,如果那兩個人真的追了過來,而且上了車,即便在車上不方便動手,自己也沒法輕易下車了。看着眼前的夏魚,葉凋眉頭緊鎖,狠狠地盯着夏魚,忽然開口問道:“你有辦法對付他們兩個?”

夏魚還在看着那顆扳指,完全沒注意到葉凋的眼神,聽到葉凋的話,也沒放在心上,隨口答道:“他們兩個那麼厲害,我怎麼打得過。”

聽到夏魚的話,葉凋眉頭皺得更緊,嘆了口氣,道:“你既然對付不了那兩個人,那你還敢上車,為了這顆扳指命都不要了?”

聽到這話,夏魚終於抬起了頭,笑道:“哼,反正我就是來拿扳指的,等到下一站我就下車,他們又不認識我。”說完,笑着看向葉凋,兩個淺淺的酒窩,笑靨如花。

葉凋一愣,他可完全沒注意到夏魚那玩味的神色,緊了緊外套,把衣領給立了起來,準備等廁所鎖開了之後去廁所等着,一旦情況不對便拆了車窗跳走。

看到葉凋的模樣,夏魚又笑了一笑,珍而重之地把扳指收起來后,對葉凋說道:“放心吧,我騙你的,那兩個人根本都不知道你上了哪趟車,還在廣場那邊發脾氣呢。”說著,把身體斜靠着座椅,閉着眼,撂下一句“你也不用太擔心,我總得把你安全地送下車,放心吧,我先睡一下”,便慢慢睡了過去。

葉凋心中驚疑不定,卻又無計可施,哪裏能夠睡得着,只能對着車窗外不斷倒退的黑影,發起了呆。

火車繼續走着,時間已經是後半夜。

葉凋一直盯着窗外,再有兩個站便出市了。夏魚耷拉着腦袋,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毫無防備一般。這時列車開進了一條隧道,車窗外一片漆黑。葉凋回過神來,又獃獃地看着夏魚,忽然——

“轟——”

一聲巨響,整輛列車都劇烈地抖動起來,車廂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轉瞬間,幾乎所有的車廂都脫軌飛起,整列火車便像一條蛇一樣,在隧道內扭曲了起來。一節節車廂更像一顆顆膛線中的子彈一般,在隧道內螺旋前進。葉凋面向列車的前進方向,此時便如同罐子裏的石子兒一樣,在車廂內撞來撞去。他還沒來得及有其他感覺,就又聽“轟隆”一聲,車廂驟然停住,葉凋的身體因為慣性向車廂壁上撞去。“嘭”的一聲,葉凋只覺得一陣劇痛,幾乎讓他失去意識,一根斷掉的鋼筋飛過來就插在他的耳邊,只消在偏移幾公分,葉凋的命便交代在了這裏。可還容不得葉凋細想,只在短短的一瞬間,後來的車廂也撞了上來,葉凋所在的車廂便想一節竹筒般被擠破,然後被壓短,所有的座椅以極快的速度擠在一起,一些塑料的、木頭的、石頭的、鐵的碎塊不斷飛起,有一些便砸在了葉凋的身上。這幾下一來,葉凋便失去了意識。

而夏魚這邊,她原本是背靠着車頭方向坐的,因此她第一時間並沒有收到什麼傷害,但之後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四處亂撞,也逝去了意識。

車窗玻璃早就全碎了,好在他們都沒被拋出車外。

——很明顯,火車是撞上什麼大傢伙了!

黑暗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凋才漸漸地蘇醒過來,發現自己沒在車廂里,卻平躺在一塊平整的石板上,腦袋下面還有一大塊海綿墊着。

隧道內黑黢黢的,只有遠處——可能是車頭方向——有一點火光照過來,以及早已被扭曲壓扁的車廂偶爾閃現的一點火花。倖存下來的人大多躺在地上,各處是傷,一時間內隧道里哀號聲此起彼伏。葉凋想挪一挪身子,但稍一挪動,便全身都是劇痛感,忍不住輕輕地哼了兩聲。

這時,身旁傳來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你終於醒過來了......”

葉凋微微側頭,發現夏魚就蹲在自己的身邊,藉著微弱的火光看見她雙眼通紅,滿臉是灰,兩條淚痕從下眼瞼一直延伸到脖子處。

葉凋心裏有些訝異,又有些感激,又有些慚愧。訝異的是原來這女的真是個“傻子”,跟着自己上車並不是有所圖謀;感激的是這個看上去嬌滴滴的妹子,在這麼危急的關頭還在夠保護他;慚愧的是自己之前居然一直以小人之心看她,以及現在還當她是傻子。葉凋其實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這時卻也不那麼視死如歸了,內心對夏魚的戒備也漸漸放下了,一時間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不過最終,也只說了句“謝謝”。

夏魚聽見葉凋對自己說話,又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見他神色雖然不太好,但神志還算清醒,提起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一些,對葉凋說道:“說了要罩着你到下車,姐姐當然會說到做到。本法師也是講信用的人。”說完嘿嘿笑了一聲,又沉默了下來。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她就又開起了玩笑。

“發生了什麼事?”葉凋有些虛弱地開口問道。

“我也不知道。”夏魚回答道,“不過看起來,應該是撞上什麼了。”

“撞上什麼了......”葉凋又用力抬起頭,看了看隧道里的情況說道,“我猜,隧道怕是被堵起來了吧——被那兩個人。能跟我們聯繫起來的,也只有他們有這個能耐,敢堵火車隧道。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間了,恐怕天不亮,救援隊就要來了。如果真的是那兩個人堵的火車,他們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挨着找進來了——不過這是最壞的可能。也許外面只是山體滑坡,堵住了隧道也說不定,等不到天亮,就有救援隊來了。”

夏魚沒有答話,兩個人又沉默了。

葉凋看着夏魚髒兮兮的臉,一雙大眼中還閃着淚光,淚痕底下是白凈的皮膚,灰塵也沒遮掩住她姣好的面容。這是葉凋第一次認真打量夏魚,之前更多的只是在注意對方有沒有武器、對自己有沒有威脅。

“你怎麼樣,傷到哪裏了沒?”葉凋忽然問道。

“沒有,我很好。只有胳膊和大腿上被撞了幾下,青的青紫的紫,有點痛,但沒什麼關係。”夏魚擺了擺手說道,“還好是冬天,穿的厚。主要是你,你身上本來就有很多傷口,這下更慘了。我剛才看了一下,有些傷口本來縫好的,現在又裂開的,我只好找了一些布給你纏了一下。”

葉凋用力撐起上身,慢慢地坐了起來,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看着大腿上被胡亂的纏上的一層又一層的火車的窗帘,葉凋心裏有些內疚,對夏魚說道:“你本來不用跟上來的,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是因為我......”

“哼,你少自作多情了。”夏魚故作不滿,說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是個講信用的人,我看你順眼,本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的精神才來幫你的,跟你可沒什麼關係。要怪也是怪我自己笨,沒估量好自己的本事,惹到了厲害的人。”

葉凋忍不住笑了,說道:“我早就覺得你笨了。”他也開起了玩笑,雖然他也真的這樣想過。

夏魚白了葉凋一眼,忽然問道:“你怎麼會惹上那兩個人的啊?”

“啊?剛才上車的時候你就跟我說起,你知道我差點被那兩個人打死的事情,我還以為你知道我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原來你不知道啊。”葉凋有些訝異。

“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那兩個人手上有寶貝。”夏魚從口袋裏拿出玉扳指,回答道,“那兩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我就想跟着他們,看什麼時候能把他們的寶貝弄到手,也是到後來才在那棟廢樓里看到你和他們打架。”說完,又盯着寶貝扳指看來看去。

“這扳指是什麼寶貝,有什麼用?”葉凋又有些不解,繼續問道。

“哎呀,你不知道啊!在醫院裏看你那麼自信,還以為你都知道了。”這次換夏魚驚訝了。

“我壓根都不知道這東西從哪裏來的,怎麼到了我的手上。”葉凋輕笑一聲,說道。

“我真的......”夏魚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不過她眼珠一轉,忽然又對葉凋說道:“反正在這裏等死也是無聊,要不這樣,你先給我講講你是怎麼惹到那兩個人的,然後我就告訴你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樣?”反正活下去的希望不大了,她反而把生死看得更輕了。

“成交。”葉凋笑着說道,不過這次,卻說的沒那麼乾脆了。

“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反正能說到哪裏就到哪裏吧。”葉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從頭開始講。”

葉凋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說道:“我是個孤兒,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對他們基本上沒有印象了,連他們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什麼親人,不知道老家在哪裏。我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是自己姓‘葉’——其實現在看來也不一定,我不知道是哪個字,甚至到底是姓葉,還是姓謝,或者聶我都不知道,只是記得個大概——畢竟這兩個字也是師父給我起的。

“那時候我才三四歲吧,沒人管我,沒吃的,只有沿着路邊走,看看哪個垃圾堆里有吃的。渴了就看哪裏有水龍頭,然後對着嘴灌。後來有一天走得太遠,竟然不知道怎麼回家了,只好一直流浪流浪,流浪。偶爾也有好心人給我一點吃的喝的,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漫無目的的走,也就沒有再見到過那些好心人第二面。現在想起來,那時候沒有被人販子帶走真是幸運。

“直到後來,我師父在垃圾堆發現了我。師父以前是個刑警,能耐很大,那些年市裏面好多個大案都是他帶隊偵破的,人們都叫他‘神捕’。發現我的時候師父剛剛退休,師母已經去世好些年。師父的家人又都在國外,他自己一個人生活,也是清閑孤獨。在多番詢問,知道是個孤兒之後,師父收養了我,想着撿到我是個秋天,就應着景給我起了個‘葉凋’。後來還托單位里的關係,給我上了戶口,供我念書。在遇到師父之前,沒人對我這麼好過,我真的把師父當成了唯一的親人。

“師父對我好,我也敬他愛他。師父想讓我成為一個像他那麼厲害的警察,我就努力的學習、鍛煉,終於順利的考上了警校。我不能辜負他。”葉凋在回憶起自己的過去的時候,臉上滿是苦澀,只有說到他師父的時候,才有那麼一絲緩和,但接下來卻又全是不甘和憤怒,全然浮現在臉上。

夏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等着葉凋。

“我考上警校那一年,師父已經七十多歲了,他一個人在家,我也挺擔心。”葉凋繼續說道,“所以我只要有假期,就會回去陪陪他。不過師父雖然年紀大了,但還是老當益壯,時不時還私下從公安局拿些舊案子的卷宗回來,跟我講一些經驗,或者就是帶我跟着反扒隊去車站、商場抓賊,又或者隊裏遇到了什麼難解的案子,他也會帶我一起去取證什麼的。局裏面的領導很多都是他以前帶出來的,對這些事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你才會說市裏面的警察大多都認識你吧。”等葉凋停頓的時候,夏魚忽然輕聲說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輕輕的靠在葉凋身旁。

昏暗中葉凋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可是,有一次我們卻遇到了一件非常棘手的案子。倒不是說案子有多複雜,而是牽扯到了市裡很大的一個人販子團伙。局裏的領導的說法是,‘放長線釣大魚’,並且張副局長——就是醫院裏來找我的那個——還親自來勸師父別追這個案子了。畢竟師父年紀也大了,他很乾脆的就答應了張副局長,不再帶着我跟着刑警隊去查案。

“不過,師父當了幾十年警察,骨子裏的正義感還是讓他不能完全放下這個案子——既然遇上了,肯定要管管。所以我和師父仍然時不時關注着案子的進展,偶爾也會到處打聽一下。我們越是調查卻越發心驚,發現牽扯的越來越廣、越來越深,我們還問到了不少綁架、盜竊、黑幫的舊案子,跟市裡好多當官的都有關,不過最終的線索都直指那個大官——林書毅。”

“呀!原來他這麼不幹凈!追你的那兩個人就是他的貼身保鏢,果然蛇鼠一窩,都不是好東西。”夏魚不禁說道,一臉的原來如此。

“哼!可不僅是不幹凈。”葉凋有些憤怒地說道。之前葉凋的聲音一直很輕,說得也很慢,有的地方甚至停頓好一會。不過一說到“林書毅”這個名字之後,他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語速也快了不少:“那時候我假期快結束了,琪姐一家人又住在國外,只有快過年了才會回來看看師父......”

“琪姐是誰?是你師父的家人么?”夏魚聽到了一個陌生的稱呼,不禁打斷問道。

“是師父的女兒。雖然她比我大很多,但我從小都稱呼她姐姐。”葉凋回答道。“我去學校后,基本上師父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我和琪姐都不放心他再去查那件案子。師父想了很久,答應了我們,向我們保證不再去碰那件案子。我陪他把我們這麼久以來搜集到的材料交到市公安局一個師父以前帶過的刑警手中之後,便回學校去了。”

“那你師父之後就沒再繼續調查了?”夏魚問道。

“我不知道。”葉凋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後來......後來我匆忙趕回家的時候,師父已經被送進了醫院,醫生說他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導致精神失常——所有人都這麼說。我又問,師父受了什麼刺激,卻沒有人知道。後來那個姓張的警察單獨找到我,還帶來了三個骨灰罐。他給我的解釋是,琪姐一家三口回國來看師父,剛下飛機不久就出了車禍,三個人全都不幸遇難。師父已經七十多歲了,本來身體就已經大不如前,遇到這麼大的刺激,一下子精神失常了。那三個骨灰罐裝的就是琪姐和她丈夫兒子的骨灰,我也算是李家的人,要交給我處理。

“這樣的解釋,我怎麼都不相信。琪姐要回國不可能不告訴我,而且,就算是出了車禍,也不至於這麼快就火化了——一定是想要隱藏什麼!聯繫到之前的案子,我想一定是我們的調查觸動到了那伙人的筋骨,想要滅口了。”

夏魚見葉凋滿臉都是憤怒和傷心,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是握住了葉凋的手,靜靜地陪着。

“於是我便沒有再回學校了——我只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我命都豁出去了。”葉凋沒有停頓,甚至有些激動地說道,“既然有了方向,一安頓好師父,我便開始着手暗中調查。琪姐他們什麼時候回國的、是在哪裏火化的,最先是誰發現師父精神失常的、在哪裏發現的......一個一個的問題,我慢慢解決。我反而不急了,我要一步一步抽絲剝繭,我要把那個害得師父一家支離破碎的人揪出來,讓他也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葉凋說得很激動,雙眼通紅,聲音突然放得很大,在昏暗的隧道里回蕩起來......

看着葉凋在火光搖曳不定的隧道中顯得有些扭曲的臉,夏魚忽然有些害怕起來,對眼前這個男人有了一點奇怪的感覺,至於是什麼感覺她也說不出來。

葉凋沒有注意到夏魚的變化,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再也信不過警察局的人——連師父親手帶出來的人都有可能背叛了他,我又敢去找誰?我沒有一個敢相信的人。我知道,我之所以還能好好的,除了那些人的爪子伸不到警校里去以外,也是他們看不起我,完全沒有把我當成一回事。我勢單力孤,可是我這些年不是白跟着師父的,我知道該怎麼去找線索。我花了好幾個月才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果然就是林書毅那伙人乾的,甚至殺了琪姐一家人都是他下的命令。”

“可能因為我和師傅把查到的一些證據都交到了警察局這件事被人告知了林書毅一伙人,我回警校的第二天,便有人跑到家裏亂打亂砸,把家裏掀了個天翻地覆的,還威脅師父不許再追查下去。琪姐一家人在國外,我又在全封閉的警校,那些人只有對他下手。他年齡大了,視死如歸,那些人這麼一威脅他,反而把他的倔脾氣給激了出來。”葉凋帶着苦笑繼續說道,“誰知道那些人真有這麼大的手段,看師父竟然還不怕他們,便派人去國外找到了琪姐一家人,並且以師父的安全做威脅把他們一家帶回了市裡。那伙人就在我家,當著師父的面......當著師父的面......殺害了琪姐一家人。師父年齡大了,根本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當時就昏死了過去......他們故意放過師父,就是想讓師父痛不欲生,他們......他們好狠啊。”說到這裏,葉凋雙眼流出淚來,滿臉只剩憤怒,把牙齒咬的吱吱作響。

葉凋恨得咬牙切齒,夏魚聽得心驚肉跳,她似乎有一點理解葉凋的仇恨了。

“既然認準了主謀,我就要想方法復仇!“葉凋緩了一緩情緒,繼續說道,“依靠警察太難了,我等不及,我決定自己動手。經過我半年的查探,終於知道了林書毅辦公室在哪裏,家在哪裏,家裏有幾口人;平時出行路線,幹什麼事情坐哪輛車,習慣坐在什麼位置;貼身保鏢有哪些,都是從哪裏雇來的,以前是什麼身份......連他的每一個情人我都調查的清清楚楚。可我越調查,越發現要把他抓住太難了。他出門不是六個就是八個保鏢,辦公室、家裏安保更嚴,出行的車都有保鏢徹底檢查。不過那時候我完全沒注意到就住在他家的那兩個中年人,只當是他當了大官變得迷信起來,請的氣功師或者道士之類的人。”葉凋彷彿已經忘了身邊的夏魚,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他越說越快,就好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會變成子彈,打進林書毅的腦袋。

“我想到了請人幫忙,一般人可不行,得找經驗豐富的雇傭兵,可我哪有錢雇傭那些亡命之徒。我不能打草驚蛇,林書毅的爪子伸得太長,市裏面他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全國到處跑,還去了幾次國外,終於弄了些錢,也找到了幾個國外的雇傭兵,都是退了役的特種兵。我給那幾個雇傭兵的活是‘綁架’——只要抓住林書毅就行了,讓他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這件事我一個人來干就好了。我又附加了要和他們一起乾的條件,我不相信我抓不到他!”

“你還真是執着。”夏魚忽然說道。

“執着?呵呵,為了復仇,我一直都是不擇手段的。”葉凋終於想起身邊的夏魚,於是清醒了一些,又說道,“我和那幾個雇傭兵一起謀劃了很久,都覺得抓住林書毅太難,所以我們決定,從他身邊的人下手!他情人那麼多,對他老婆恐怕也沒那麼深的感情,所以我把目標定準了他的獨生子。他活了大半輩子,又包了那麼多情人,竟然都沒給他多下幾個崽。嘿嘿,嘿嘿......”

聽到葉凋最後那充滿邪性的笑聲,夏魚感覺到一股冷意從後背升起,不知不覺又離葉凋遠了一點。看着葉凋雖然帥氣但早已被仇恨充斥的臉,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恐怕也不是自己所認為的“好人”,只是個滿心被複仇佔據的可憐人。

葉凋沒有在意夏魚的細微動作,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我們跟蹤了很久,終於在放學路上把他兒子綁了來。我們的想法是,提出讓他親自帶贖金來救他兒子,然後我們再找機會拿下他,他一定捨不得他的寶貝兒子。他那兒子正在讀高中,叛逆的很,自己就甩掉了保鏢,入了我們的瓮,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不過,我倒是沒有動他兒子的意思。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要他一個人生不如死就行了。

“誰知道,林書毅好像完全不在意他這個獨苗兒子一樣。我們給他打過電話,發過照片,但他都不理會我們,我們說給他二十四小時,但足足等了兩天他都沒理會我們。就像真的不在乎這個兒子一樣。”

“他居然這麼狠心?”夏魚岔嘴問道。問完卻又忽然想到,身邊這個人不也是一個狠人么,不由得又沉默了下來。

“正當我們都這麼以為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早已暗地裏派人追蹤我們了。”葉凋放緩了語速,慢慢說道,“後來,那兩個人找到了我們藏身的地方,我們幾個人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交火的過程中,那幾個雇傭兵全部死在他們手上。他們手中一下子又能噴出火來,一下子又能射出冰塊,時不時還能隱身,子彈完全打不中他們,全被他們躲了過去,而且我們預埋的炸彈、扔的手雷全都啞火了。最後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卻不知道昏在哪裏,被誰發現了。再之後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

夏魚點了點頭,說道:“和你們交火的是兩兄弟,灰頭髮的那個是哥哥,叫做歐陽宇,黑頭髮的是弟弟,叫歐陽宙,他們既不是練氣功的,也不是道士,他們是——修士。我還奇怪他們那幾天怎麼會離開林書毅家到處亂跑,原來是找你去了。我之所以知道你差點被他們打死,就是因為我那幾天也正好跟着他們。”

“你跟着他們幹什麼,什麼是修士,修仙的?”葉凋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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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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