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進鬼域
唐若魚進鬼域,是為了找一個人。
哦,不對。
是找一個鬼。
鬼域么,自然都是鬼了。
生人是來不了鬼域的。這裏無生氣,只有死氣,或者說,鬼氣。
鬼氣漫延之地,生氣不存。
唯有死者所化之鬼,才能在這裏生存。
所以,要進鬼域,得先變成鬼。
或者……
你有讓別人,不,別鬼,把你當成“鬼”的能耐,且能避鬼氣而生存。
仙凡妖魔修,五界中生物,是不可能被當成鬼,在鬼域裏隨隨便便遛彎兒、軋馬路、逛大街的。
但是,魂魄可以。
鬼亦有魂魄。生物離體之魂魄,與鬼之魂魄,是很難分辨開來的。
若真像孟婆擔心的那樣,唐若魚在奈何橋枯坐滿了七七四十九日,魂魄便消亡得一乾二淨,那便是連鬼也做不成了。
是以,生物之魂魄,基本上可以在鬼域裏橫行無阻——只要能抵擋住鬼氣的侵蝕。
唐若魚在奈何橋上看自己魂魄日漸黯淡,於是看向那口黑漆漆的鍋,沒話找話道:“你鍋里,是什麼煮的湯?”
鍋上白霧繚繞,看不清裏麵湯的顏色。也聞不到什麼味道。
唐若魚話音落下,孟大美女輕飄飄地睨了她一眼。
唐若魚大方道:“不如我留在這裏幫你煮湯好了;你還能輕省些。”
在這裏有份工,算是陰間一份子,魂魄就不至於消亡了罷?
不然黑白無常來來往往的,每日待在這橋上的時間,也不見得比她少多少。不也無事?
爐底的火光映紅了孟婆的美顏,出口的話就沒那麼美了:“想得美。黑白無常又不是魂魄。”
“他們是鬼修。自然不怕在這奈何橋上呆,也不怕這忘川河裏的水氣。”
唐若魚聞言訝道:“他們也修真?不是已經死了的嗎?死了也能修?還能修到仙界不成?“
人修飛不飛升的,唐若魚都懷疑,那只是一個美好而永不可及的夢。
鬼修?
孟婆看了她一眼,心想果真是什麼都忘了。不由心裏暗自嘆了一口氣。
“死了是死了,不過是死了的人,不是死了的鬼。”
“凡、修、魔、妖四界生者修真,可飛升仙界而長生。鬼士修真,無法飛升,但求魂魄長生不滅耳。”
“聽起來對鬼修不公。但鬼修畢竟不同,他們是死者所化。”
“且鬼修本也不用飛升到仙界才獲長生。是以,天自有道,持中而為,不偏不倚。”
唐若魚第一次聽聞“鬼修”的事情,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沉思半晌,不由又問道:“這世間,果真有仙界?”
若無仙界,在鬼域裏做鬼修求長生,似乎大概也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孟婆聞言,心裏愈發唏噓。
連這個都忘了。忘了也就罷了,居然還疑惑……
孟婆挑起好看的眉眼,好笑地道:“你一個修真之人,問我有無仙界?”
唐若魚啞然。
她生於凡界,長於修真界,然後又死於凡界。
她在凡界的時候,就知道有修真界;到了修真界,才知道有妖界、魔界,和鬼域。
修真界裏,師長們是說有仙界的。不然,修士們苦苦修鍊,為了什麼?
要想長生,只有飛升。仙界之人才能長生。
唐若魚在修真界裏的那十幾年,便聽說了,一萬年都沒人飛升了。
萬年之前的?
只能當傳說了。即便有飛升,誰知是真是假?也許只是一個夢想。
人總要有夢想而活着。修士也是人,修真之人而已,也需要有夢想。
不過,對當時被困在奈何橋的唐若魚來說,仙界也好,鬼修也罷,都太過遙遠,都不如黑白無常腰間的黑木牌吸引人。
她終於在來到奈何橋的第一個七日之末,順走了兩人的腰牌。
既然兩人是鬼修,那麼,腰牌對他們來說,大材小用了。
鬼域裏誰不知他們是黑白無常?無須證明。更無須籍腰牌抵擋鬼氣。
腰牌,只在他們出陰間執行任務的時候有用。沒有腰牌,他們出不了鬼域,到不了陽間去拿魂。
黑白無常一出,定是凡間大奸大惡之人;尋常小鬼自會到地府來報到,不勞兩人大駕。
唐若魚“借”了人家的腰牌,不能耽擱人家執行公差;所以,她必須在黑白無常下次出差前,將腰牌歸還。
也就是說,她必須在這之前,找到她要找的“人”。
唐若魚問孟婆:“這世間存在了億萬年,鬼不知有凡幾;你也在這裏待了億萬年,豈不是所有的鬼都會見到?”
這彎兒繞的,都有十萬八千里了……直接問不就好了?
孟婆瞅了她一眼,“如果他們得到冥王的赦令,回來我這裏領一碗湯,自是可以看到。”
唐若魚追問:“如何得到赦令?”
孟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對鬼域做出極大貢獻者,方有機會得到冥王的赦令。幾萬年來,從鬼域裏走出來喝湯的,十個手指數得過來。”
唐若魚剛剛放鬆的神情,又微微一凝。
就聽孟婆輕描淡寫地繼續說道:“哦,這只是罪大惡極之人;若非此類,在閻王那裏拿到一張許可令,也可以回來我這兒。”
唐若魚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這老牛大喘氣的。
孟婆幽幽地道:“那又如何呢?他們回來是喝我手中一碗湯的,也只能來喝我手中一碗湯,然後投胎轉世。”
“他們是離不開奈何橋的。”
此刻,身處鬼域的唐若魚,被黑霧繚繞,回想起孟大美人的話,心裏有些沒底。
按孟美女說的,能不能得到許可令,都出不了奈何橋。如此,便是在這裏找到了“人”,又該如何將“人”帶走呢?
正冥思苦想之際,突然一聲斷喝傳來。
“咄!來者何人!”
唐若魚一怔,當即清泠泠一聲喊回去:“咄,來者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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