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龍吟4
聽到庄星苒的話,在場的街坊們都震驚了。
他們是怕染上癆病,也不高興庄星苒故意隱瞞病情,讓整個衚衕都有傳染風險。
但也只是想讓她暫時離開三堤衚衕而已,可從沒想過要讓人一家子四分五裂啊。
現在這麼一弄,倒搞得跟他們上門逼得莊家分家似的,傳出去那不得被別人戳脊梁骨呀?
於是紛紛尷尬擺手,連聲說著“你們家事當然是自己做主”,捂着口鼻匆匆繞過庄星苒,作鳥獸散。
除了王春芳。
王春芳是早就看上了莊家的房子的。
她的大女兒嫁得遠,被婆家苛待,過得十分不如意,最後還難產而死。她心疼自責不已,於是對小女兒的婚事更加重視,下定決心要招個上門女婿。
可家裏還有個么子,總不好將來兒子女兒結了婚還住一個屋裏,便有了在衚衕里再買間屋子的想法。
但三堤衚衕里的都是老土著,在這個衚衕里住了好幾十年了,要是家裏沒出什麼大事,誰會願意挪窩啊?
直到兩年前莊家父母病逝,王春芳就起了心思。
莊家就在自家隔壁,兩家在院兒里拔高聲音喊一句都能互相聽見,她不用怕女兒受欺負;而且近雖近,但畢竟是院牆隔開的兩戶,也不必擔心將來兒女兩家在一個屋檐下鬧矛盾。
這不是完美嗎?
可惜庄星苒是個死心眼兒,說房子是父母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是莊家的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賣。
李翠萍的消息讓王春芳看到了機會。
她花錢收買了在醫院上班的熟人,又拉了衚衕里兩個出了名嘴碎的婦人一起去打聽,“確認”庄星苒真的得了肺癆,消息不到一下午就傳遍了。
就算庄星苒回來否認,可有了“隱瞞病情”的前科,大家也不會相信,她有理都說不清。
王春芳和莊家做了幾十年鄰居,是看着莊家三個小的長大的,自認對他們沒有十分,也有八分了解。
庄星苒重感情不願意賣父母的房子,庄良平兩兄妹卻沒這種根源的責任感,兩人都一心想要考上大學去留洋。
所以王春芳想着只要庄星苒不在,最遲等明年庄曉梅考上大學,這房子也就沒人住了。
到時她去勸一勸,哄一哄,房子還能不賣給她?
沒想到,素來性格柔弱、疼愛弟妹的庄星苒居然提出要分家!
這可真是令王春芳大吃一驚。
但再想及今早那丫頭懟她的樣子,明顯芯子裏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倒是她從前走了眼。
想起早上的事,王春芳就來氣,不過很快又高興起來。
莊家姐弟妹鬧着分家,房子肯定急着出手,她不就能撿便宜了么?
想到這裏,王春芳差點在莊家屋裏就樂出聲兒來。
她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勸了一句:“哪兒這麼嚴重呢?你們姐弟妹三個關起門好好說說,別置氣,嬸子就先回了。”
王春芳哼着小曲兒回到家,剛推開門就被噴了一臉的黃酒。
“肖富民你有毛病啊?!”
王春芳抹了把臉上的口水和酒液混合物,氣得尖叫出聲。
話音剛落,又被滿滿一大口噴了個嚴嚴實實。
“你在莊家待了那麼久,萬一染上什麼不幹凈的怎麼辦?我這還不是為你好?”肖富民用手背擦了下嘴,指着媳婦兒斥道:“不是我說你,平常愛到處湊熱鬧就算了,這種時候顛顛兒跑莊家去幹啥?你要嫌命不夠長,也別害咱一大家子人啊!”
王春芳哪能說庄星苒得病是她造的謠?只好生生忍下丈夫的指責,默默去灶房燒水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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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莊家,自庄星苒說出“分家”二字后,氣氛便十二分凝重起來。
庄曉梅瞅着大姐的臉色,囁嚅着說道:“姐,我、我沒想過要分家……你在外面租了房子,我和哥也會常常去看你的啊。等你好了,咱們一家人還是高高興興在一起,不好嗎?”
她說著,下意識想要和以前一樣,去拉姐姐的手撒嬌。
以前她想買什麼東西了,只要這樣求一求,大姐就會答應的。
可這次庄曉梅剛跨出一步,便猛地想起來庄星苒的病,頓時尷尬地將腳收了回去。
庄星苒並未回應她,徑直往自己房間走去。
庄良平恰好站在她回屋的路線中間,看到她走近,慌忙往後退了兩步。
庄星苒將兩人的動作看在眼裏,眼中劃過一抹嘲諷。
她從床邊櫃的抽屜里取出一個賬本,拿起旁邊已經快用禿了的鉛筆,重新回到堂屋裏坐下。
庄星苒先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飲下,乾澀發癢的喉嚨才感覺舒服些。
她沒理站在不遠處,猶豫着不敢落座的兩人,開始算賬。
“家裏值錢的東西,早在爸媽生病的時候就全賣了,就只剩這間屋子。按照現在的私房轉讓行情,加上院子大概能賣950塊。三人平分,每人316塊6毛。”
庄星苒一邊說,一邊將數字寫下,然後翻開手邊的賬本,繼續道:“這兩年,家裏的開銷都是我在負責。既然分了家,這些當然也要算清楚。因為前年有些賬我沒記,那就從去年年初我開始記賬算起。買菜吃飯的生活開銷,我們三人平攤。除此之外,你們二人的學費、課本費以及購買文具、衣物、首飾等這些費用,我會從你們將得的房款中扣除。”
“比如上個月你們二人各購置芳草牌皮鞋一雙,16.5元;曉梅3月份購買國外繪本一本,8元;良平上月購買派克鋼筆一支,17.9元……”
庄星苒隨意翻了兩頁,道:“明細你們都能自行查閱賬本。”
而站在一旁的庄曉梅和庄良平已經蒙了。
他們不是傻子,不知道自己日常所用的東西價值幾何。三百塊是不少,可是按照庄星苒的算法,減掉這兩年來他們的花銷,恐怕也剩不到多少了!那接下來的日子怎麼過?
尤其庄曉梅,可不像庄良平一樣考上大學,不用多久就能去學校了,她還得再過一年呢!
“姐,賬怎麼能這麼算?那都是你已經買給我們了的……還有學費那些,讓我們繼續讀書,是當年你答應爸媽臨終前承諾的啊。怎麼能現在來斤斤計較呢?”
庄良平雖然沒說話,但看那神情,顯然也是認同她的觀點的。
庄星苒差點被氣笑了。
斤斤計較?
原主之所以記這個賬,是因為想節省一點。結果記來記去,弟妹的花費一個都捨不得削減,全從自己身上省下去了。兩年來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一雙新鞋,連記賬用的筆都是撿的庄曉梅畫畫不要的鉛筆頭。
結果卻養出來這麼一雙,將她的好當成理所當然的白眼狼!
庄星苒諷道:“我相信如果爸媽知道我得了重病,在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卻要被我任勞任怨撫養的弟妹趕出家去,肯定不會計較的我現在‘斤斤計較’這一點治病買葯錢的。”
原本正義憤填膺的庄良平兄妹聽到這話,頓時都心虛啞然。
庄星苒抬頭,冷冷看着他們倆,繼續道:“自從爸媽去世以來,我為了你們倆,每天起早貪黑地賺錢。早上五點起來給你倆燒火煮飯,一天做四份工,晚上回來還要幫你們洗衣服,凌晨一二點才能睡。周而復始,日日如此,足足兩年。”
“我自問對你們盡心盡責,不捨得讓你們吃一點苦。結果你們一得知我生了病,不是來關心我的身體怎麼樣,而是要聯合外人把我趕出去?庄良平、庄曉梅,我就算是養兩條狗,這麼久也該養熟了吧?”
一直沒說話的庄良平被庄星苒的形容,和目光中的蔑然刺激到了,羞愧和內疚不僅沒讓他良心發現,反而惱羞成怒。
“可你為什麼要瞞着我們?我下個月就要考試,曉梅還這麼小,如果我們被傳染上了呢?”
他的聲音越說越大,好像這樣就能顯得自己更有道理:“你如果真那麼為我們着想,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難道想讓我們陪你一起得病嗎?!”
最後一句話吼出來,庄良平自己都愣了愣。
緊跟着又喃喃複述了幾遍,猛地抬起頭,看着庄星苒道:“對!你根本沒有那麼好,你就是想拖着我們一起下地獄!”
他語氣硬邦邦的,一個字一個字像從齒縫裏艱難地吐出來,也不知是要說服別人,還是說服自己。
他給庄星苒捏造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以此來迴避自己忘恩負義的事實,好像這樣一來,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理可循。
庄曉梅彷彿也受到了啟示,磕磕巴巴道:“還、還有你的那些賬目,我們怎麼知道沒有捏造的?”
這得多狼心狗肺,才能說出這種顛倒黑白的話來啊?
庄星苒覺得自己真是低估了這一雙白眼狼不要臉的程度,於是她將筆往桌上一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每天去你們的學校門口,哭訴自己被辛苦撫養的弟妹拋棄的悲慘經歷了。不知道這樣一來,學校的幹部老師知道了你們這樣的思想覺悟,還會不會讓你們參加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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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苒:全給我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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