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裴深離開了沒多久,再回來,余魚給他開門,他直接將一包叮叮噹噹的東西塞到小丫頭懷中,然後頗不自在說,去找田二,又扭頭走了。
這一包東西,裴深是直接塞到她懷中的,余魚紅着臉打開。
她不算是自作多情,她想着,這裏面的東西,大約是傅三郎要給她的。
打開來一看,卻是幾根珠花,一隻玉篦。
珠花很漂亮,還墜着珍珠。
余魚猶豫了下,慢騰騰將珠花簪在髮髻上,然後將玉篦,落入發中。
現在的她,梳着已婚女子的頭,頂着傅三郎妻的名。
冷靜一點,余魚拍打着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
不過是小郎君做事周全,千萬不可多心的。
只到底收了人家的東西,余魚總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做點什麼,多少有所回饋的好。
來不及等她回饋,又讓她腦袋發暈的事情緊接着就來了。
裴深沒有說,她就一直留在房中,該休息休息,下面小二送來了茶水點心並晚膳,一人份的,說是傅郎君跟田郎君在下面,這是她一個人的。
她一個人用了飯,也順手將房間裏大致清潔了一下。尤其是她要睡的床鋪,和裴深要睡的小榻。
四月時間,白日裏雖艷陽高照,到了夜中,多少還有幾分寒意。余魚見那張小榻落在窗邊,怕被褥不夠,將大床上的被褥又抱着挪到了小榻上,折了兩折,墊得厚厚的。
才忙完這些,就有兩個小二抬着清洗好的木桶進來,賠着笑說,熱水正燒着,稍等一會兒就來。
雖然是小客棧,該有的也都有。就連這新送來的木桶,都泛着新木的清新,完全看不見半點使用過的痕迹。
余魚跟着裴深他們奔波兩日,前兩日住宿多少有些勉強,稍稍洗漱都欠了兩分,如今住在客棧中,有木桶還有滿滿的熱水,她難以抵擋,想到裴深在田二那兒,估計不到入夜是不會回來的,她思來想去,將門栓上,將四周帘子放下,又吃力地將屏風挪到當中,做了第二層遮擋。
泡在熱氣騰騰的水中,余魚愜意地嘆了一口氣。
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鬆快過了。
她攥着帕子細細清洗,從山崖墜落導致的傷,烏青發紫的位置,現在逐漸淡了些,而背上胳膊上的擦傷,留下了大片的新傷痕迹,泡了水,有點痒痒的。
余魚眯着眼,胳膊劃撥着水,好舒服呀。
裴深不太想跟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獨處一室一整天,索性藉著田二的名頭,出去辦事,等到天近黃昏,快要入夜前,怕小姑娘一個人害怕,急匆匆趕回來。
只他推門時,門拴着。
鎖了?不給他進?
裴深從小到大沒吃過閉門羹,曲着手指要敲不敲地,實在落不下去。
他左右看看,周圍沒人,這個時辰,該出去的都出去了,該休息的都休息了。
他抿唇,還是曲着手指輕輕敲了敲門環。
輕三下,然後收回手,靜靜等待小丫頭來開門。
心中默數了十下,沒人來。
裴深想,小丫頭可能是沒聽見,無妨,他再給她一次機會。
素有禮儀的少年郎任命地第二次敲門。
然而還是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裴深不覺着他養的小丫頭是個,不等他回來就一個人先睡的。
那她是不舒服?又病得燒暈了?
裴深這就等不住了,從袖中摸出匕首來,探入門縫中輕輕一挑,然後匆匆推門。
“小丫頭,你……”
話音未落,裴深鼻尖嗅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氣,以及室內微微潮濕的水汽。
隔着一扇屏風,四下的帘子,在密不透風,完全看不見的另一端,有水花濺動的聲音。
裴深幾乎是狼狽地立刻退出房門。
他自覺避到走廊,門栓讓他挑開了,也不敢離開,就像一尊門神,守在門前。
這個時候,他忽然煩躁起自己過於優異的聽力。
在不知道裏面時,他尚且不能從吵雜的環境中分辨出什麼,可現在他站在門前,總覺着,他能聽見水花聲。
裴深在門口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偶然有從樓梯經過的客人小二,都眼神詫異地看他一眼。小二想過來問一下,礙於裴深那凌厲的視線,根本不敢上前,轉了個身就離開了。
裴深聽着裏面有了腳步動靜,立即轉身面對着門。
他剛剛挑開了門栓,從外面挑開裏面容易,想要重新把門栓挑回來,恢復成原來模樣,稍微有些麻煩。
他也不能讓小丫頭髮現,門栓掉了。不說其他,單單是一個小丫頭沐浴時,門栓意外脫落,這多少會讓她心中有些害怕,缺乏兩分安全感。
他得在小丫頭來開門時,就先一步推開。
等到腳步聲近了,裴深第三次敲了敲門。
裏面頓了頓,然後是腳步加快了些,甚至是有些急促地。
然後,裴深卡着時間,推開門。
余魚剛剛洗好。從包中翻出一套簡單的衣裙套上,還沒有來得及整理房間中的水汽,聽見敲門聲,也不敢耽誤,匆匆套上鞋就來開門。
門一推開,裴深表情略微不自在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抬了抬下巴,從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塞給她。
對於她為什麼鎖門,沒有問,也沒有問她,房間裏的水汽。
可是余魚抱着油紙包,聞着一股子香氣,總是忍不住想,自己剛剛的手真的碰到門栓了嗎?
怎麼感覺自己還沒有開,門自己就開了?
少女滿眼疑惑地盯着門栓半天。
“給你帶的油餅,趁熱吃。”
還沒想明白呢,裴深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
余魚捧着還溫熱的油餅,一口下去,滿滿的肉餡。
居然是意外的好吃。
吃完油餅,余魚見裴深落座在小榻上,按了按過於厚實的褥子,沖她挑眉。
余魚不好意思給他說自己墊的,怕他以為自己在邀功,腳步匆匆去了屏風后,收拾她剛剛洗漱時的殘局。
還好,她洗的規矩,地上也沒有什麼水,臟衣服自己疊的整整齊齊,只需要輕輕擦一下就好。
未了看了眼浴桶,有些難辦地抓了抓耳朵。
要是他晚一點回來就好了,她就能把這裏處理好。
“你,你要……沐浴嗎?我,我讓人去換一下水。”
余魚的聲音壓得很小,甚至有些難為情。
裴深蜷了蜷手指,面對小姑娘的問題,答非所問。
“天黑了,你早些睡,明兒早起有事。”
余魚立即乖巧地鑽到帘子后。
室內就點着一根燭,燈光微弱。
可裴深視力極佳,隔着垂簾,他也能隱約能看見床榻上鼓起了一個小包。
她倒是聽話,說讓她睡,就老老實實睡下了。
又坐了許久,裴深已經能聽見小姑娘平穩的呼吸聲,判斷她的確睡著了,這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肢體。
出身名門的公子哥兒,對於乾淨一直有着自己的要求。裴深也不例外,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他多少能將就,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傻子才將就。
裴深今天就不得不當了一次傻子。
吹了燈,黑燈瞎火的,也不敢鬧出點動靜,明知道小丫頭睡著了,裴深也沒好意思解開自己的衣裳,只能將就將就,匆匆擦洗了一番,摸着黑換了一身衣服,和衣而睡。
說是睡,裴深半點困意都無。
長到十八歲,他還是頭一次和旁人共處一室。更別提,是個馬上就要及笄的小丫頭。
裴深翻了個身。
之前想什麼,當做小侄女,這個年紀怎麼也不行。帶在身邊,這麼親近,太不方便了。
不行,還是得給她找個好人家,早早送走才對。
領養的女兒要是怕養父母不親愛,大不了他多給她留點傍身的錢。
昌永伯府上一次嫁女兒,陪嫁了多少來着?
余魚醒的特別早。
她昨夜本來是想着,可能會睡不着,沒想到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她心中惦記着事,裴深說,早上有事。她就天蒙蒙亮起身,聽不見帘子另一端的響動,不知道裴深起沒起,她也不敢鬧出動靜來,輕輕洗漱了,又悄悄地坐在床邊對鏡梳妝。
昨兒看裴深給她梳頭,今天余魚也能學着他的模樣,像模像樣地給自己挽了個纂兒,又將昨天裴深帶回來的珠花玉篦都簪上。
裏面還有一盒唇脂。
余魚沒用過這個,捏着唇脂,小拇指那麼沾了沾,對着鏡子比劃了半天,還是低下頭悶悶地擦去了。
卯時末,裴深在帘子外叫了叫她,彼時余魚早就收拾好了,而帘子外,裴深也早是一副穿戴整齊的模樣,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髮髻上繞了繞,滿意地抬了抬下巴。
“走吧。”
過早的時辰,街頭人也少,只一些早飯鋪子,買菜的,還支着攤子。來往的也大多是婦人們,挎着個籃子,左看右看的。
看着看着,目光總是會落在裴深臉上,然後轉到余魚臉上,就不挪開了。
裴深走了一路,才發現這個問題,直接讓田二去旁邊的鋪子,買了一頂短帷帽來。往余魚頭上那麼一戴,誰也看不見了。
田二話多,走了一路說了一路,只他說的再多,也不敢問,昨兒晚上,余魚和裴深怎麼睡的,可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兒。
他是個惜命的漢子。
“看見這個布莊了嗎?”
裴深腳步停在一條巷子口,指了指巷子裏豎著旌旗的鋪子。
余魚掀起帷帽,認認真真看了眼。
“看見了。”
“裏面有個婦人,叫李三娘,你想個法子,讓她陪你出來。”
裴深指了指旁邊一條巷子。
“我們在此等你。”
余魚一下子挺直了背,重任落在她肩頭,讓她立即充滿了精神。
小丫頭認認真真點頭:“好。”
等着小丫頭鑽進巷子裏,田二才忍不住問:“主子,抓李三娘法子多得是,咱們今天就能解決,何必讓這個小姑娘去跑一趟,您不怕她壞事?”
“壞什麼事,她聰明着的。”裴深懶懶看了眼自己的屬下,“給她找點事做,讓她跟着我們時,心裏能踏實些。”
“不是,問題是,那李三娘多狡詐的一女子,就那小丫頭,能在人家面前裝的過去?別人沒帶回來,反而賠了個小丫頭。”
裴深冷笑了聲,少年的語氣里儘是傲然。
“我在這裏,會讓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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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錯,你最靠得住~
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