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花採摘季
八月,社交季已經基本結束。
在埃塞克斯郡,約瑟夫的領地——伊登莊園,管家萊斯利先生正在指揮着僕人們進行晨間的工作。
儘管伊登莊園的兩位僱主都是很寬容的人,但是萊斯利先生依舊用最高標準要求着自己和庄園裏的僕人。
就在這時,信差到了。
萊斯利先生移動的腳步讓他腰間的一大串鑰匙叮噹作響,他打開門,聽見信差說:“您的信,先生。”
大多數情況下,這當然不可能真的是萊斯利先生的信。
萊斯利先生看了一眼信上的地址和署名,確定這封信不是發給公爵大人的,就是發給公爵夫人的。
而且看厚度,這很有可能是一封邀請函。
萊斯利先生將信封收進信件室,準備等僱主回來時再送過去。
至於清晨的時候,他的僱主為什麼會從外面回來?
哦!他們在騎馬巡視領地。
與此同時,格蕾絲穿着一身男士騎馬裝,和約瑟夫一人騎着一匹馬,在領地上馳騁。
本地的居民對於公爵夫人穿男裝出行的事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相比於那些貴族夫人,他們並不在意格蕾絲的舉止到底是不是得體。
英國人總是這樣,他們習慣於在社會上給自己找好階級和位置,不屬於他們階級的事,他們是很少議論的,通常只有工人和工廠主是例外。
當然,約瑟夫和格蕾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一個早上就在領地上巡視一圈。
埃塞克斯公爵的領地可有二十幾萬英畝,分佈在倫敦和三個不同的郡,但顯然它們中的大多數集中在埃塞克斯郡。
而最近正是啤酒花採收的季節,空氣中都瀰漫著啤酒花的清香。
但這本身並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季節。
確切得說,植物的芳香也許會讓人愉快,但周圍的環境無法讓人愉快。
無論是格蕾絲和約瑟夫,還是那些藏在棚子裏的街頭遊民,都會在遇見彼此的時候感到壓抑。
這些人並不是埃塞克斯郡本地人,而是在城市中失業的那部分窮人。
但他們的失業往往並不是因為懶惰,而是某些其他原因,比如得了一場大病,將微薄的積蓄花了個精光之後,身體也大不如前,然後他們的僱主——通常是工廠主,就會無情地解僱他們。
約瑟夫騎着馬路過的時候,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非常複雜。
用格蕾絲的話說,那是一種“羨慕、嫉恨、畏懼和懇求交織在一起的目光”。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來採摘啤酒花的。”格蕾絲看着不遠處淺綠色的啤酒花田,說道。
兩人騎馬的速度慢了下來。
“但是啤酒花只能採摘一個月,這不是一份固定的工作。”約瑟夫有些擔憂地說道。
約瑟夫並不知道,採摘啤酒花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本來就是很難維持溫飽的工作。
其實約瑟夫自己領地上的本地居民里很少有窮人,即使是在農場工作的農工,也不至於吃不起麵包。
但是生活在城市裏的貧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對於這些人來說,一旦他們沒有錢,他們就只能餓肚子。
於是為了填飽肚子,在城市裏找不到工作的他們就只能徒步從城市走到鄉村。
他們甚至連一張火車票都買不起。
儘管約瑟夫和格蕾絲在慈善方面做得已經很好,但英國的窮人實在太多了,尤其在工業革命之後,窮人的數量一年比一年多。
他們從各個地方跑過來,導致約瑟夫的領地在某段時間有着數目驚人的窮人。
不過總體來說,在這片領地上的窮人是幸運的,因為他們至少不會餓死。
領地上的普通居民們不用發愁食物,這也使得他們更有同情心。
而伊登莊園新總管亞當,也會定期在公爵的領地上為窮人派發麵包和衣服。
儘管如此,這些窮人的樣子依舊令人揪心。
因為即便是能幹的亞當,也不可能在面對這麼多人的時候面面俱到。
“我想我們得做些什麼。”約瑟夫說道。
但是要怎麼做呢?
這可真是個難題。
格蕾絲用眼神告訴約瑟夫,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由此可見,無論一名偵探有着多麼強大的洞察力,拯救世界的大任也不能放在他的身上。
這是連議會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一個人看到問題,不代表着他就能解決。
很多人都知道窮人越來越多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幾十年來,沒人能解決這個問題。
對於個人來講,能儘力幫助一部分可憐人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沒有人能當救世主。
“如果我們真的要做點什麼,我們就必須了解他們。約瑟夫,我認為你對窮人的理解僅僅限於在倫敦東區參觀了幾次。”格蕾絲說道。
她並不是在有意貶低自己的丈夫,但是約瑟夫因為出身太好,在認識她之前,他可能對貧窮一詞毫無概念。
約瑟夫對於金錢有着異於常人的認知,他的一切數學知識到了錢上面,就會突然失靈。
格蕾絲認為這是世界未解之謎之一。
因為這個,兩個人還鬧了不少笑話。
比如上次,兩個人因為某個車夫身上的一片葉子到底是來自於攝政街還是貝克街而進行過調查——這大概是偵探夫妻之間的小情趣。
期間約瑟夫和攝政街上四處奔波的小販攀談,他認為他們每天能賺十個英鎊,原因是他們賣出了很多東西。
但是他不知道,那些小販手裏的大多數東西只值一個便士。
十英鎊……
格蕾絲應該慶幸那是個脾氣不錯的小商販,不然他一定會以為約瑟夫在挖苦他。
兩人的談話沒有進行多久,那些隱藏在各個地方的可憐人就忽然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向著某個地方涌了過去。
約瑟夫眺望過去,發現那裏站着一個穿着黑色散步服的男人。
說實話,如果不是這些人一股腦兒跑了過去,約瑟夫根本不會發現那裏有一個人。
但所有的遊民,在視野遠低於約瑟夫的情況下,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人。
“那是比格納農場的管家,他們需要從他那裏得到臨時工的名額。”格蕾絲好心地提醒着丈夫。
約瑟夫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但是他們為什麼不向我求助呢,格蕾絲?我看起來應該算是一個富有的人。”
“我想他們並不喜歡乞討,約瑟夫。”格蕾絲眨了眨眼睛,“如果他們想要乞討,他們完全可以留在城市裏,而不是徒步走到鄉下來。”
約瑟夫當然可以認為自己是在“幫助”別人,但是對於這些遊民來說,沒有付出勞動就能拿錢,這事兒說出去就是乞討。
這不僅僅事關尊嚴,有的時候還會事關自由。
在大英帝國,乞討是一種犯罪行為,口袋裏沒錢也是犯罪。
如果一個窮人膽敢在警察的眼皮底下乞討,那麼他就會被逮捕,然後在法庭上被人圍觀、審問。
而且犯了乞討罪的犯人是法庭上最多也最無關緊要的犯人,他們不需要辯解,只需要在法官提問的時候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咕噥,五分鐘后,他們就會順利地得到一個星期到兩個月不等的監·禁。
約瑟夫看着比格納農場的管家留下了一部分人,然後剩下的人就帶着無比的絕望回到了自己的“窩棚”——那些用破布做成的東西。
作為一個領主,約瑟夫其實嘗試過一些辦法。
但是總有一些他預料不到的情況,比如某個鄰近城市的港口來了一群愛爾蘭人,他們的要價更低,工廠就會有很多本地人失業。
然後一大批窮人會突然冒出來,等你給了他們一些救濟之後,他們又會因為可以自力更生而突然消失。
就像在和約瑟夫開玩笑似的。
亞當也時常因為這種事而手忙腳亂。
回去的路上,約瑟夫和格蕾絲商量,決定要在領地附近建一家濟貧院。
不過具體要怎麼做,夫妻兩個恐怕還要思考一段時間。
兩人回到伊登莊園的時候,餐廳已經佈置,白綢桌布上擺着漂亮的銀質餐具,個個都閃閃發亮。
外面和家裏的反差讓約瑟夫感到怪異,反而是格蕾絲對此習以為常。
“約瑟夫,造成貧窮的原因有很多,但請相信我,一個慷慨的富人不是造成他人貧窮的原因。最窮的人並不在鄉村,而是在城市。”格蕾絲拍了拍丈夫的肩膀,說道。
管家萊斯利先生這時走過來,將之前收到的那封信遞給了格蕾絲。
“我想你該看看這封信,約瑟夫,它會讓你高興起來。”格蕾絲看了信封的內容后,向著約瑟夫揮了揮手裏的信紙。
約瑟夫並沒有拿過那封信,而是湊近妻子,和她一起讀了起來。
這封信來自史密斯小姐。
哦,就是那位精通密碼學的伊麗莎白·史密斯小姐。
在離婚判決的兩個月後,她居然開辦了一家女校!
“史密斯小姐邀請我們去參觀她的學校……”約瑟夫繼續讀下去,說道:“受邀的人有布朗夫人、查爾斯夫人……以及男爵露易絲·萊岑。”
這位男爵不是別人,正是在女王陛下登基之前就教導她的那位女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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