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祖母

“娘親,今日我們就去吧,我未見過祖母,也想見見她老人家。”沈芷寧挽着陸氏,眼神頗為渴望。

說實在話,前世娘親將她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她過於隨性,許多事都覺着無所謂,不去也便不去了,實則不應當這樣。

沈家四房,大房大伯身有知州一職,乃一州之長,更是一家之長,在沈家說一不二,大伯母執掌中饋,內宅之事皆要經她之手,整個大房氣派非凡;二房雖未走仕途,卻是吳郡一帶的大商人,甚至還搭上了販鹽這一途,富甲一方;四房沒有什麼特別,但大伯與四叔一母所出,皆是嫡子,自然扶持着。

而他們三房,爹爹僅是一個知縣,還遠調外地,常年不在家,家中唯有娘親、兄長與她,娘親出生貧寒,不得沈家喜歡,又生下了有缺陷的哥哥,整個三房甚是遭人嫌棄。

如果家中和諧,那自是一切都好的,但沈家其餘幾房哪一個又是善茬?

事事都要算計、樣樣都各有心思。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方,一味的逃避與無所謂,沒有用。

三房這般勢弱的情況下,應當有人要站出來,將三房撐起,這樣,才不會被越欺越狠,才會在今後的大事裁決中有說話的份,沈家……或許也不會落到那個境地了。

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她記得前世祖母也未選出一個,她何不去試試?

陸氏極少聽到女兒會主動要求做什麼,今兒個聽到了,稀罕道:“芷寧想要見祖母?”

沈芷寧點點頭。

“既然想見就去吧,”陸氏揉了揉沈芷寧的發,溫柔道,“來人,給姑娘梳妝,常嬤嬤,你去姑娘屋裏頭拿件新衣來,素凈點,老夫人吃齋念佛,怕是不喜那些個俏麗的。”

常嬤嬤一聽這話,立刻開心地應着:“老奴這就去。”

“嬤嬤,等等!”沈芷寧忙攔下來,“不要拿素凈的,越艷麗越好。”

這事兒吧,她門兒清。

別人都覺得祖母信佛,佛門清凈,想來她也喜歡素雅的衣物,可祖母自個兒喜歡是沒錯,不代表她喜歡看小姑娘那般穿。

她也是聽祖母身邊的許嬤嬤與她說笑時無意間說起來的,那話她還記着呢:“我們老夫人啊,最喜歡長相俊俏的小姑娘了!老覺着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穿什麼素衣裳,難道不該穿鮮艷衣裳嗎?那看着才人心情愉悅!”

然而祖母性子淡漠,心思旁人猜不透,只有許嬤嬤這樣從小跟到大的老嬤嬤才知曉,許嬤嬤也不是個到處亂說的人,以至於一直以來外人都不知祖母的這喜好。

常嬤嬤心裏也很是疑惑,難不成真找俏麗的?若是到時被老夫人不喜……常嬤嬤看向陸氏。

陸氏一向是極寵女兒:“聽芷寧的,你去拿吧。”

常嬤嬤去拿衣裳,陸氏身邊的貼身侍女給沈芷寧梳妝打扮,好了之後,常嬤嬤也拿回衣物回來了。

沈芷寧很快換上。

上身着明霞織成襦,下身一襲藕荷色八幅輕紗裙,輕紗薄翼,以顯藕荷色淡雅,紗裙淡雅,更襯得上襦艷灼如火,配以袖邊的織金芙蓉紋,璀璨奪目。

屋裏似乎一下子亮堂了起來。

陸氏與常嬤嬤就算看慣了沈芷寧,這時也愣了半晌,更別提屋裏其他丫鬟侍女,個個偷偷頻頻抬頭。

沈芷寧在銅鏡面前,滿意地轉了個圈,對陸氏玩笑道:“好看極了吧,娘親,你都看傻了。”

陸氏回過神來后,笑意已溢出了眼。

她知道自己女兒是極美的,且這份美與她人不同。這世間有風姿綽約之大氣,小家碧玉之清麗,還有那千嬌百媚之妖嬈。

而芷寧的美是明燦如朝陽,萬物靈氣之所向。

眉不畫而黛,黛青似遠山天際初霧之沉積,唇不點而紅,朱紅若春日海棠凝色之精華,而那雙眼眸,澄澈靈動之極,合著正眉心的那點極小淡痣,更添生氣。

本就盎然,又着這一身明霞襦裙,人哪移得開目光?

待一切準備妥當,未過一會兒,永壽堂來請人了,陸氏帶着沈芷寧一道前往。

東方為尊,永壽堂位於沈府東南方。

出了三房的文韻院,繞過聽香水榭,經過二房所在的雲蘊樓,至永壽堂附近。且還未進院落,沈芷寧就看見了擺在白牆黛瓦下排排極為氣派的萬壽菊,她不禁多看了一眼,這一眼被永壽堂來請人的丫鬟看見了,道:“這菊花是二夫人一早送來的,如今方方初春,哪有什麼菊花開啊,偏偏二夫人弄了好些來,一盆便要價值連城呢。”

此話一出,沈芷寧立刻看到自己娘親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綉了好幾月的綉品,面露窘迫,沈芷寧眉眼一彎,挽起陸氏的胳膊笑道:“禮物貴在心意,祖母看到娘親送的禮也定會高興的。”

陸氏拍了拍沈芷寧的手,臉色舒緩了些。

方才說話的丫鬟聽到沈芷寧的這句話,不由撇了撇嘴,鄙夷的神色一閃而過。

說什麼禮物貴在心意,不就是送不起貴重禮物唄,送個破刺繡,也不嫌寒磣,許嬤嬤也真是的,派自己來請三房,這三夫人什麼本事也沒有,還生了個傻子和啞巴,給沈家丟盡了臉面,她這過來辦差事也沒得到個什麼好處,去請二房的好歹也能在二夫人面前露個臉呢。

真是晦氣!

帶人即將要進院落,那丫鬟不知被從哪兒伸出來的東西絆了一跤,一下抬頭怒氣沖沖地看向絆她的人——原是沈芷寧的貼身丫鬟雲珠。

剛要破口大罵,就聽見沈芷寧笑了,聲音清脆道:“小心點啊,這可是價值連城的萬壽菊,把你賣個十次都賠不起。”

說罷,沈芷寧與陸氏等人進了院落。

方進院落,沈芷寧就看見四房的四夫人,也便是她的四叔母郭氏和其女兒沈綉瑩與許嬤嬤談笑着。

郭氏與沈綉瑩皆穿得較為素凈,沈綉瑩平日裏是一派扶風弱柳狀,纖纖細腰繫着一花結襻帶,更顯嬌弱與風姿。

郭氏轉身,看清是誰來了后,帕子掩面,似笑非笑:“今兒個真是稀奇,三嫂竟也出門了,咦?這是何人?”

她的目光落在沈芷寧身上。

“四夫人莫不是在說玩笑話,連我們五小姐都認不出來了嗎?”常嬤嬤回道。

“她怎麼會是那傻……”郭氏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傻子’一詞,好在有所收斂,將後面的字吞了進去,而沈綉瑩面色變了不少,但很快收了回來,上前柔聲道:“許久不見五姐,五姐大變樣了,以後五姐也要多出來走走,多和姊妹們一塊兒,也好增進感情。”

說著,沈綉瑩便要挽上沈芷寧。

沈芷寧任由她挽着,輕笑着看了她一眼。

沈綉瑩此人,很是會偽裝,比起二房明面上的羞辱,她則更像是暗草里的毒蛇,時不時趁你不注意咬上一口,讓你許久都緩不過勁來。

但前世她的存在感太過薄弱,更沒有與沈綉瑩爭什麼東西,人家都懶得搭理,二人甚至一年都說不上幾句話,她就算看出了沈綉瑩這個性格,以自己的脾性也覺着無所謂,反正她也不會舞到自己面前。

沈綉瑩被這一眼看得有點不舒服,總覺得這傻子與以前不太一樣了,可再一看,心中嗤笑,到底還是個傻子,明知道祖母吃齋念佛,定喜歡素凈的衣裳,竟還穿得這麼鮮艷過來,再好看也不得祖母歡心。

這三房真的是一攤爛泥,怪不得一直出不了頭。

而許嬤嬤見到了沈芷寧時,眼睛明顯一亮,還打量了沈芷寧好幾眼,最後道:“夫人小姐們進屋吧,大夫人二夫人已經到了,老夫人也在等着呢。”

眾人隨着許嬤嬤進屋,還未進屋,就聽見了二夫人庄氏的說笑聲,笑聲引起了哄堂大笑,裏頭頗為熱鬧。

郭氏與沈綉瑩對視一眼,先一步陸氏與沈芷寧進了屋。

這邊屋內的庄氏剛說完一件趣事,引得屋裏婆子丫鬟笑了一大片,連她那個假正經的大嫂都笑了一下,而坐在上面的老夫人卻是面色淡漠,喝了口茶,什麼話都未說。

庄氏當下覺得,這老太婆不是個好應付的角色。

這般想着,就聽見許嬤嬤說三房四房的人來了,庄氏眉頭微微一皺,蔣嬤嬤怎麼辦的事?不是說三房今日不來了嗎?

庄氏隱下不快,看着一行人進屋,目光一下被跟在陸氏身後的姑娘吸引住了,她走進來的那一刻,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而所有的光華皆在她身上。

庄氏無心注意三房的行禮,只等着這女子向老夫人請安,待她開口,聲音宛若黃鸝出谷:“孫女芷寧向祖母請安,願祖母福壽安康。”

這竟是三房的那傻子?!

不僅庄氏,在場所有人,除了沈老夫人,皆是大吃一驚。

沈芷寧抬眼,就見整屋人都在看着自己。

這屋內,祖母右下是大房的大伯母徐氏,面容端莊嚴肅,很是莊嚴,左下是二伯母庄氏,一身的珠光寶氣,一派貴氣,在庄氏之下是其女,也就是沈府的六小姐沈玉蓉,同是一身價值不菲的衣裙,二人衣裳雖貴重卻也是素凈非常,想來花了不少心思。

而上堂的祖母,身着一襲墨綠素緞制衣,頭簪一隻素銀釵,手戴一串木佛珠,如此簡單,哪像是世家的老夫人,倒像是一些普通人家做粗活的老婦人,但舉手投足之間的貴氣卻讓人不可小覷,輕輕一眼掃過來,便讓人心生敬畏。

她的面容極其淡漠,眼神更是冷淡,沒有一點情緒波動,僅是對沈芷寧道:“坐吧。”

要不是沈芷寧之前注意到了許嬤嬤對她頗為滿意的反應,她此時指不定也會內心忐忑,不過現在,她放下心地坐在了娘親身邊。

“三弟妹,”沈芷寧方落座,就聽到大伯母徐氏點了自己的娘親,“芷寧年紀小,還不懂事,但你這個歲數了,怎麼還一點規矩都不懂?”

徐氏主中饋主了數年,威嚴不經意透露,僅是一句簡單的責問被她一問出來就像是犯了大錯一般。

陸氏慌張地攥緊帕子,緊張開口:“我愚笨,不知哪裏做錯了,請大嫂指教,我以後定改正。”

“誰犯了錯事不改正?可嘴上說改正,下次接着犯,有什麼意義呢?再說了,”庄氏嘲諷的視線在陸氏與沈芷寧身上轉了一圈,緩聲道,“這什麼場合配什麼衣服,這哪個大戶人家不是從小便教着?不過啊,三弟妹到底不是大戶出身,不懂什麼規矩,大嫂你也別責怪了。”

陸氏被說得滿臉通紅,帕子都被自己攥得快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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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偏執首輔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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