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韓曄眼中浮現出一抹詫異，似乎不明白這裏為什麼會有一個池婉婉。
“二小姐，你......”
“——啊——！！！”下面又傳來一聲慘叫。
“先等會兒，下面還有倆人，咱倆先把他們救上來再說！”
韓曄往下瞧，幾塊石壁形成的深谷少說三丈，他看了一眼池婉婉道：“二小姐在這裏稍等，我下去就好。”
“再等會兒！”池婉婉又叫道：“來來來，站這。”她沖韓曄招手。
韓曄分毫不差地站到池婉婉所指的位置，就見池婉婉忽然踮起腳尖，雙手抱上他的脖頸，俏生生的臉孔漸漸與他靠近。
韓曄眼平靜地望着池婉婉，四目對望，甚至可以在對方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下一秒，一個尖銳的物體被抽離出來，濺出幾滴鮮血染紅了衣領，一股久違的靈力倒灌入身體。
無需多言，韓曄已經明白了池婉婉的意思，他正往懷中掏口袋，就見池婉婉一揚手，毫不留情地把銀針扔到了黑黢黢的山洞裏。
這下韓曄也不由得微微瞠目。
池婉婉卻攥着衣袖鄭重道：“這東西以後你不需要了，從現在開始，我允許你使用法術，想什麼時候使用就什麼時候使用，不必再受我命令。至於為什麼，過後我再跟你解釋。”
“是。不過二小姐忘了嗎，你無論做什麼事都不需要跟我解釋原因的。”他說罷便躍下了石壁。
池婉婉坐在地上，放開已經被汗水濡濕的衣袖，心道：“怪事！剛才拔針那一瞬間，我為什麼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這件事我從前做過很多次一樣？明明這是我見他第一面。不過男主小模樣長得還挺俊。”
這廂想入非非，又覺得後背好像有些癢。
“跑了一路肯定出了不少汗，好想洗澡。”
這時身後傳來動響，池婉婉回頭，只見一個白色的虛影從眼前飄過，她立刻起身，查看四周，卻一無所獲：“眼花了？也有可能是霧氣。”
這時韓曄已經將二人帶了上來，她幫忙扶了一把六猴，只見二人臉上都是被小石子劃出的血痕。池婉婉也蹭了一身泥，不過半晌未見，幾個人都狼狽得不成樣子。
“二、二小姐，你還好......啊！我什麼都沒、沒看見！”
這一聲引倒吸引了韓曄注意。方才為了方便攀爬，池婉婉將裙子全都掀了起來，此時只剩一條薄薄的單褲蓋住雙腿，風一吹便能將身形勾勒出來。池婉婉倒不覺得怎麼樣，在她原來的時代，天熱的時候不是也要穿短裙，但顧及着這個世界人們的想法，還是解釋了兩句：“我自己卷的，裙子太長，行動不方便。”
韓曄全然不反駁：“二小姐喜歡便好。”
百依百順，沒有半分脾氣，二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二小姐說煤球是白的，竹馬便會說：“對，煤球當然是白的，黑的那些都是滾地上蹭髒了的。”
“他知道原主喜歡作死，所以從來都不干預，他可能希望我裸.奔才好。”
卻不料韓曄又道：“不過夜山風寒，受了涼可就不好了，不如我先幫二小姐放下來，若再遇到難行之路，我背着二小姐走就是。”
池婉婉一愣，打臉來得猝不及防，他和原主的相處模式可能就是這樣，此時先別叫他看出端倪，便點了點頭。
六猴和趙鳴犀終於能把眼珠子落回眼眶中。
“現、現在該怎麼辦啊？”六猴問道。
韓曄面向他道：“這山洞裏鬼怪頗多，兩位師兄都受了傷，咱們還是儘快出去為好，山洞裏有風，肯定有其他通道能通向外面，咱們循着風向走便可。”
“聽你的，咱們現在就出發！”池婉婉催促着韓曄，但六猴和趙鳴犀已經累得完全不想動彈，又見剛才出力最多的池婉婉此時還精神飽滿，二人也不願落在一個小丫頭之後，遂咬着牙跟在二人之後。
說來也怪，方才陰森恐怖的山洞因着韓曄的加入漸漸變得不那麼嚇人了，池婉婉與韓曄並排而行，她開口問道：“你怎麼不問我們為什麼來後山？”
韓曄配合道：“二小姐為什麼要在天黑後來後山？”
“切！”池婉婉拍了他一下：“對了，我們是和大師兄一起來的，在半路走散了，你有沒有見過他們？”
韓曄腳步一頓：“大師兄？我未曾見到。你們在哪裏走散的？”
池婉婉將先前所遇之事說了一遍，韓曄頓時停住。
池婉婉不解地問：“怎麼了？”
只見韓曄繞到她身後，輕柔地撥開發絲，在頭皮上摸索了一陣道：“果真磕了個大包，二小姐別動，我先給你上點葯。”
六猴看得羨慕，撓了撓脖子問道：“韓、韓師弟，你剛才救下二小姐時用的是什麼法子？石、石頭裏為什麼會飄出恁多白影？其實，我總覺得這山洞好像是個活的。”
這話本是無稽之談，卻不料韓曄朝他點頭道：“這山洞本來就是個活物，或者，應該叫他石鬼。”
“鬼？！”
“人死後的殘魂有些可以自行凝聚出實體，有些卻只能依附在其他事物上，久而久之殘魂便與這些物品合而為一。後山石塊多，是附身的首選，魂魄與石塊融合，便形成了石鬼。石鬼也有大有小，小到一塊石子，大到一座山洞，凡是可自行移動的山石都可稱之為石鬼。”
“那我們現在相當於在鬼肚子裏嗎？”池婉婉問。
“可以這麼認為，所以才要趕緊出去。”
“那、那些白影便是殘魂？”六猴覺得脖子上奇癢無比，就像是有個人趴在他腦後，長發倒垂下來，順着衣領鑽進皮肉里。
“侯鳴譚，你幹嘛一直撓脖子？”池婉婉打斷道。
“我、我脖子好癢，二、二小姐幫我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他說罷轉身。
就在池婉婉看到他後背的一剎那，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渾身血液彷彿都凍住了。
“那是什麼......”池婉婉驚悚地後退，忽然一把被韓曄扶住，帶到身後。
趙鳴犀也看了個清楚，此時再也顧不得面子，連滾帶爬地湊到池婉婉身邊：“鬼！鬼！”
只見六猴的腦後此時生出了另一張臉，那張臉皮膚慘白，雙眼凹陷，只有兩個鼻孔，沒有嘴唇，牙齒都露在外面，忽然張開嘴，猩紅的長舌利劍一般朝眾人襲來。
韓曄右手捏了個決，瞬時一堵冰牆出現在三人面前，誰知下一秒，那長舌竟然輕輕鬆鬆突破了冰牆，朝着韓曄眼睛挖來。
韓曄立刻又化出第二堵冰牆，但尚未凝結成就在空中散成水珠。
池婉婉問：“後山是不是也壓制了你的法術？”
韓曄凝視指尖片刻，立即對二人道：“跑！”
池婉婉被韓曄拉住跑，又不住地回頭去看，那張白花花的臉正盯着池婉婉等人的方向，因着它長在腦後，只得拿後背朝前，它將胳膊一扭，踮着腳尖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倒退着朝眾人追來。一邊跑還一邊用舌頭向前勾，視覺衝擊極為震撼！
“那到底是什麼鬼！嘔！我噁心想吐。”
“二小姐，別看了。那是石鬼體內的鬼魂，本來它們雖是依附石頭而生，但石頭終究有所限制，不能隨心所欲活動，所以它們最佳的依附選擇其實是活人身軀。也就是說六師兄現在被石鬼附身了。”
“它是怎麼附身的？”
“一般來講，後背是人最疏於防備的地方，所以鬼怪都是趁人不注意趴到後背上，想辦法引人回頭，用帶起的氣流吹滅人身上的陽火，便能漸漸融進人的身軀，附到活人身上。人們說的走夜路忽然覺得后脖頸發癢，或是聽見有人在背後喊自己的名字，這個時候千萬不可回頭應答或是舉手抓癢，因為極有可能就是被鬼怪趴在了肩上。”
池婉婉連忙快跑幾步，和韓曄並排：“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我走前面，你幫我隨時留意點背後。”
韓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忽然彎下腰，把池婉婉打橫抱在懷中，袖袍緊貼住池婉婉後背，另一隻手虛掩在池婉婉眼睛上。
“那麼，怎麼做才能把鬼怪從侯鳴譚體內弄出來，這鬼有沒有什麼弱點？”
韓曄道：“它的弱點......先等一下。”他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攔住趙鳴犀。
“怎麼了？”池婉婉回頭，卻見原本追在身後的六猴此時竟不知去了哪裏。虧得韓曄一邊跑一邊留神着腳步聲。
“這......人呢？什麼時候不見的？”趙鳴犀跑在最後，卻半分沒有發覺。
山洞裏一片寂靜，三個人屏住呼吸，戒備地留神着四周。
“要不要回頭去找？”池婉婉問。
韓曄搖頭：“不必，許是石鬼帶着他走了其他通路，說不定他會在前面等我們。”
三人不敢再跑，而是小心翼翼前行，周圍一切的聲音好像被放大，又好像安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
就在轉過一處拐角時，忽然一大團白花花的東西朝三人湧來。
韓曄立刻放下池婉婉，將她拉到身後，自己站在最前面注視着將要衝過來的石鬼。
山洞是石鬼的主場，這裏的一土一塊都可以為它們所用，它們擁有絕對優勢，但此時不知道忌憚些什麼，全都站在原地觀望，不敢上前一步。池婉婉警惕地望向四周，卻也沒見到什麼古怪的東西，不過他們此時受到後山禁制的壓制，兼之對面背鬼數量太多，貿然動手也恐怕對自己不利。
雙方陷入了膠着狀態，這個時候就看誰能耗，誰先沉不住氣。韓曄自是不消說，奇怪的是，他不動，池婉婉和趙鳴犀也不動，這邊幾乎將他奉為了行動指南。但石鬼一方就沒有那麼整齊，一來死者有老有少，大家基本不相識，二來鬼怪只是人的殘念，是一種處於混沌之中的意識，做事大多憑本能，談不上什麼戰略。
終於，一隻年紀較小的石鬼終於忍不住，操控着一塊石頭朝韓曄砸了過來，韓曄站在原地未動，忽然眼眸閃爍了一下，隨即石鬼發出一聲慘叫，整隻鬼化作一團白霧消散在空氣中，連石塊也憑空消失。
趙鳴犀瞪大眼：“攝......攝魂術！”
背石鬼那邊徹底亂了起來，全部叫囂着朝韓曄砸過來，他一眼掃過去便就定住一個，但對方數量實在太多，池婉婉在一旁看得眼睛生疼。她正想找個法子幫一幫韓曄，韓曄卻已經猜到她的心思，說道：“二小姐不用出手，保護好自己就好。”
說話之際有兩個來不及使用攝魂術的石鬼扒拉着韓曄的衣衫想往他背上跳，韓曄一把扯下來。池婉婉對趙鳴犀道：“二師兄，咱倆背對背站着吧，我怕這些鬼忽然跳到後背上來。”
對面石鬼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似乎整個山洞裏的都聚集到了此處。池婉婉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山洞中，極危險之地？會不會就是這裏？竹馬就是在跟石鬼的戰鬥中受重傷重生的？”
她幾乎就要衝過去幫忙，可這時候趙鳴犀卻緊緊拉住她：“你瞧他的模樣，像不像在拖延時間？”
“什麼意思？”
“攝魂術算是邪術，我了解不多，但我知道使用這種法術消耗極大。看他們的打鬥便知，這些石鬼並非刀槍不入，他完全可以直接衝過去廝殺，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消耗又大效率又低的法術？而一旦有鬼中法術，其餘鬼便會後退幾步，從剛才開始到現在，這些石鬼已經遠離我們十多步了。”
“他為什麼要拖延？”池婉婉又問。
“或許......是在等什麼東西？”
池婉婉忽然心頭雪亮，不消說出是在等什麼，遠處的山洞中已經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歪歪斜斜的人影後退着跑出，正是六猴！
他腦後的鬼似乎比先前更大了些，對這具身體的操控也越發熟練。只見六猴忽然抽出腰間佩劍便朝韓曄砍來，韓曄抬手往袖子裏一摸卻摸了個空，方才想到到後山受罰是不能帶法寶防身的。
池婉婉熟練地抽出趙鳴犀腰間的佩劍喊道：“用這把！”
韓曄本是想接，但見二人也只有這一把防身利器，便擺了擺手，這時六猴的劍已經朝手腕劈來，韓曄把手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一扭，“叮”地一聲竟是將劍刃捏在了指尖。
趁着這個時機，他對池婉婉喊道：“二小姐，回到最開始的山道，那裏有一條岔路口......”話未說完，劍刃抽出，又是一劍刺來。
“他先前故意拖延時間就是給我們創造逃跑機會，但如果我們跑了，劇情就會按照原著那樣發展，他在此地重生，報復鳳凰山、報復鳴弦峰、報復原主池婉婉。我之所以一路追到後山就是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我是不能逃跑的。”
“可是這種情況，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那些白花花還會往人後背上跳的東西實在太令人感到不適了。留下來說不定要添亂，可要是離開......”
“算了，人也不能只為自己想！”
當機立斷，池婉婉拉着趙鳴犀就往回跑，整個山洞中再也沒看見一隻鬼怪，直到跑回韓曄將他們三人救下的地方，在一處山壁不起眼的角落裏，當真還有另一條岔路口。
“看來他當時已經把所有逃跑的後路全找好了，但願他平安，重生便重生吧！”
池婉婉與趙鳴犀先後鑽進岔路口，這條路只有半人多高，進去之後無法直立行走，只能俯身攀爬。在這種環境下萬一跑出來什麼奇怪的東西就更加無法抵抗，兩人都想趕緊出去，在地上爬得飛快。
但還好最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這個山洞裏的鬼怪好像已經被清場了一般。池婉婉忍不住朝後看去，卻聽趙鳴犀催促：“二小姐，快爬！”池婉婉在黑暗中朝他做了個鬼臉。
不多時眼前出現了一絲亮光，池婉婉加快速度，忽然雙手摸空，整個人險些摔下去，還好身後趙鳴犀及時拉住了她雙腿。
他們所在之處是一片山崖，此時東方魚白，後山的濃霧已經散了大半，依稀見得不遠處有幾個人影，池婉婉和趙鳴犀相互攙扶着走過去，發現竟是嚴鳴谷幾人。
此時他們已經昏迷不醒，但身上並沒有其他傷口，呼吸正常，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
正在此時，山中忽然爆發出一陣巨響，山體轟然破開一個大洞，一道人影破空而出，他身後緊追着幾道白花花的鬼影。
旭日初生的光芒照耀在鬼影身上，立刻將它們烤得魂飛魄散。山體滑落的碎石組成一隻巨手向人影抓去，卻被人影瞧了一眼，定在半空，又碎裂成土塊。
池婉婉大喊一聲：“韓曄！”
人影循聲往池婉婉的方向看去，似乎是確認他們並無危險，一轉身竟是又回到了山體中。
不多時韓曄再次從山洞中走出，他一手將已經昏迷過去的六猴扛在肩頭，另一隻手中握着一把尤沾清露的靈草。
趙鳴犀將六猴接了過去，韓曄走到池婉婉身前。一夜的攀爬使得池婉婉看上去更加狼狽，衣裙袖口全都被磨得破破爛爛，韓曄解下自己外袍給池婉婉披在身上。
迎着日光，池婉婉接過韓曄遞來的靈草，在經歷了一夜奔跑驚嚇逃亡之後，終於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得救了。”
但下一刻她立刻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竹馬他，他他他重生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