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也不知莫竹懷與那對夫妻說了什麼,卻見那女子扯下帷帽,對莫竹懷盈盈一拜,抬起頭來的那一剎那,叫眾人驚了驚。
那是一張滿是疤痕的臉,顧憐英從未見過如此傷痕纍纍的臉,怪不得張家公子搶了一半會放任林家姑娘嫁給莫家公子,原來是因為林家姑娘已沒了美貌。
顧憐英不由在心底佩服起了這位林姑娘,危難之際她竟能做出如此抉擇,當真是智慧又聰明!
然則王員外與張公子一事依舊沒有頭緒,顧憐英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赫連驁彷彿多長了雙眼,竟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認出了他們,一晃神,這花紅柳綠的花孔雀便已經跑到了他面前。
“顧先生,你來了啊?”赫連驁興奮的想要拉顧憐英去同莫竹懷他們打招呼,大但卻被顧憐英婉拒了,人家一家子天倫之樂,他們這些旁觀的,只需旁觀便可。
“王爺當真想學驗屍之術?”顧憐英問道。
赫連驁頓住,眼裏竟閃過一絲不一樣的堅定的神采,他點點頭,“想!”
顧憐英道,“顧某要回臨汾縣縣衙了,王爺可有興趣一道?”
成年人或許會多問幾句,但如稚童般的赫連驁一聽到新鮮事兒,自是會將方才要做的事拋向九霄雲外,他抓住顧憐英的手,興奮地將他拉進車裏,又對清風明月道,“走!咱們去臨汾縣!”
赫連驁的馬車比普通馬車寬敞好些,然並非如他們想像的那般精緻奢華,只是一些普通的擺設,顧憐英輕嘆,堂堂一個天家王爺竟落魄至此。
但這位小王爺卻絲毫不覺得,一上車便如孩童一般在地上打滾,顧憐英正要制止,卻見他一臉興奮的從角落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找到了!”
“這是何物?”
赫連驁寶貝似的將那盒子放在矮几上,輕輕打開,卻見裏頭躺着各式各樣的柳葉刀、剔骨刀以及一些殺豬用的工具,有的竟還未開鋒。
他得意洋洋又極其寶貝地說道:“這些是我尋來的驗屍的工具!”
顧憐英原本以為赫連驁只是一時興起想要學習驗屍之道,可如今看來,恐怕他是認真的,盒子裏的工具有新有舊,有的還破了口子但卻依舊被他保存完好,想來他是已經備了許久了的。
這叫他有些不解,一個王爺,為何一定要學驗屍?
說話間,一隻手不合時宜地出現,挑起盒子裏的那把柳葉刀看了看,赫連驁臉上的笑立刻僵住了,“你!你你你!你怎麼上來了?”
葉鑫把玩着柳葉刀,對着自己的絡腮鬍輕輕一碰,鬍子被輕而易舉地削了一片,他嘖嘖讚歎,“好刀!”他有些戲謔地逼看着赫連驁,“小傢伙,回臨汾縣路途遙遠,給叔蹭個車,叔請你喝酒。”
叔?顧憐英險些被他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嗆着,前天晚上他還自稱兄長,如今竟自稱叔了,還真是個老不羞!
赫連驁往顧憐英身後挪了挪,死死瞪着他,“我不喝酒!三嬸兒說酒不是什麼好東西。”
倒是個聽話的小傢伙,葉鑫微微一笑,輕輕將柳葉刀一揚,那刀彷彿自己長了眼睛,直接落在了方才它擺的地方。
馬車出了城,迎着日頭往臨汾縣而行,未出幾里,突然停了下來,叫馬車裏的人微微一愣,明月還未稟報,便聽馬車外傳來林英的聲音。
“顧仵作可在?”
顧憐英探出頭,“林英兄弟,你怎麼來了?”
林英慌張道,“顧仵作,大人命屬下急尋仵作回去,衙門裏出事了!”
幾人面面相覷,顧憐英連忙問道:“發生了何事?”
林英道,“聶姑娘失蹤了!”
聶鈴兒是聶青唯一的親人,她失蹤聶青定然焦急不已,馬車百里加急,只花了一個半時辰,便回了臨汾縣,只是此時縣衙卻是大亂。
聶青聽聞王爺來了,烏黑着眼焦急得迎了出來,同赫連驁簡單行了禮后,他便着急拉過顧憐英道,“鈴兒已經失蹤兩日,我已將縣衙上下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至今沒有線索。”
他頓了頓,“鈴兒一直與雲峰在一處,可令人擔憂的是,雲峰也失蹤了。”
但若聶鈴兒失蹤,聶青也不過只是認為她貪玩,在外頭玩幾日便回來了,可褚雲峰也跟着失蹤,那情況便不同了,褚雲峰是縣衙中最為穩重的捕快,若是連他也出事,那聶鈴兒定也凶多吉少。
顧憐英沒想到只不過一日未見,聶青竟消瘦至此,單薄的身子彷彿風稍微一吹便倒地不起,他瞬即拉過聶青的手腕瞧了瞧。
果真,神虛體弱。
“大人放心,我們定能尋到聶姑娘。”顧憐英剛說完,聶青便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而此時,有小吏來報,說臨汾縣與南疆邊境處的那個村落出了事。
南疆多密林,林中毒瘴環繞乃天然屏障,山下村民依山而活,本也相安無事,只是近日來林中毒瘴外泄,毒倒了幾個村民。
好在被毒的村民身體無恙,不過南疆密林邊境處納爾部的水源卻源自那村落,這邊廂,毒氣外泄毒倒村民,那邊廂便有村民報復堵了水源,雙方愈演愈烈。
往小了說,這是兩方村民的鄰里糾紛,但若往大了說,便是大瑞與南疆國與國之間的糾紛,是以聶青處理起來便謹之又慎,生怕出錯。
邊境事宜還未處理完畢,連日來莊稼田地里又鬧了鼠災,麻煩事不斷,這邊臨汾縣又出了與刺史府有關的命案,這才叫聶青焦頭爛額,一下子便病倒了。
顧憐英輕嘆一聲,原來做官不容易,做個清廉好官更不容易。
縣衙沒有主簿也沒有能主持大局的師爺,就連捕頭褚雲峰也失蹤了,如今縣衙上下幾乎將希望放在顧憐英身上。
然而他也沒有治理一方的才能,無法幫聶青什麼忙,眼下能幫忙的,除了調理聶青的身體,便是儘快將聶鈴兒找到,並將王員外、張公子與畫師墨君被害的案子都破了。
聶青下了令,縣衙上下一律保持聶鈴兒失蹤時的樣子,這幾日聶鈴兒最常去的地方是縣衙的資料庫,顧憐英才給聶青診治完便在資料庫前停了下來。
赫連驁是大瑞的七王爺,邊境出了事,他作為王爺出面去調和再好不過,雖然他年紀尚小,並且不大會說話,但他身邊的清風明月卻是有能力的,所以大瑞與南疆邊境的糾紛,顧憐英交給了赫連驁。
他沒希望赫連驁能將雙方的矛盾解決,只希望他能延長一些時日,等到聶青身子好些,再做打算。
正此時莫竹懷回來了,他與家人告別之後,轉身發現赫連驁的車架不見了,緊趕慢趕才趕了回來,然而回來又聽聞這事,大為震驚,他想要獨自出門尋找聶鈴兒,卻被顧憐英派去了治理鼠災。
只能說臨汾縣衙能用的人太少,就連獄卒門房都被他派出去了,這麼相繼一派,縣衙里幾乎已經沒人了。
資料庫大門被緊緊關着,顧憐英輕輕將門打開,一股長久存放的書卷之氣襲來,雖有些陰沉,倒也挺乾燥,放眼一望,這裏頭似是被打掃了一遍,架子上倒是沒有多餘的灰塵,這叫他心裏一沉。
架子上擺放着各種書籍,有各個年代的縣誌、雜文、傳說故事,還有便是陳年案件了,這些書籍都碼放得很整齊,彷彿從未被動過。
為了方便入庫,各個資料上都編有編號,哪年哪月入的庫寫的十分詳盡,他粗略得看了一圈,竟沒發現任何異常。
從資料庫出來天色已然黑了,月色冷冷地灑在他回去的路上,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但心思卻依舊在資料庫里。
聶鈴兒的失蹤並非是個巧合。
一夜未眠,翌日一早,他早早起身,整裝去了不愁喝客棧,經過一場凶殺案后,不愁喝客棧再也沒有開業,好在大門未鎖,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大堂空曠無人,他順勢去了二樓——王員外被害的房間。
房間依舊保持着原來的樣子,只是地上的血跡已經乾涸成黑色,屋子裏的味道也被衝散了,床榻上的被褥完好,屋子裏的財物也沒少,兇手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昨夜趁着夜色去過聶鈴兒的閨房,裏面也是這般情形,沒有掙扎的痕迹,更沒有任何被搬動的跡象,與資料庫一樣,也與這裏一樣。
他默默地走至窗口,不愁喝身處鬧市之中,窗外便是連綿不絕的院落屋頂,他雙手環胸,陷入了深思之中,大約是太過於入神,就連飄進屋子的那股濃重的酒味都未曾聞到。
“憐英這是來尋為兄喝酒的嗎?”葉鑫慵懶地靠在門框上,半晌沒得到顧憐英的回應,他便主動說道。
顧憐英被他嚇了一跳,好在他足夠鎮定,只是默默的回過身,問道:“葉兄這是不打算開業了?”
“她已經不在了,又有誰能幫我經營?”葉鑫無奈地喝了口酒,“倒不如賣了乾淨。”
他用下巴努了努地面,“可發現什麼異常?”
顧憐英笑道,“葉兄應該沒少來,葉兄都沒發現什麼,我又能發現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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