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辰泱的神識在陣陣嘈雜中，緩慢回籠。
那偷襲者竟並未藉機下殺手？還是說，下手之前，被何人打斷了？但即便如此，軀體重傷、內丹被取的自己又是如何保持的元神不散？
那道害得她跌入如今境地的金色符文還在體內。但不同於之前的霸道侵蝕，符文彙集在了她的心口，封印了她那未存於內丹中的剩餘法力，卻也同時阻止着這點微乎極微的法力因失去內丹而散盡，因而可以多少護住那已裂痕滿布的元神。
這到底……
身體還不能動彈，辰泱忍住劇痛，強行突破符文封印，分出部分神識感知四下環境，以便分析現狀。
她發現乾坤袋中的鎖靈玉不見了蹤影，而自己的所在之處已經不是大漠了，似乎是在某個陰暗卻空曠的室內。裏面血腥味很濃，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類似於魔氣，卻又不完全相同的氣息將整個建築籠罩着。
建築內有着斷斷續續的打鬥，雙方持的似乎並不是任何一種辰泱所熟悉的武器或法術，有的還用着尖牙利爪的原始肉.搏。就連打鬥者所使用的的語言，都不是三界中的任何一種，就如同構成那金色符文的陌生文字一般。
陌生的語言文字與來歷不明的金色長劍和符文，辰泱輕而易舉地便猜測到了傳聞中的西方世界，那立於九天之外的諸神，與截然不同的三界制度。
西方諸神竟斗膽將手了伸到九天？目的呢？僅為一顆龍丹？
有腳步聲向辰泱靠近了。辰泱連忙收回神識觀察起了來者。
那是穿着奇裝異服的兩女一男，男子個頭很小，似是十來歲的凡人少年，但從靈相來看，卻又已是年過三旬，體魄也比尋常凡人要健壯得多。如若忽略那幾近為零的修為，倒有些像是常駐凡間的土地仙。他背上背了把比人還高的古怪大劍，劍散發著種讓辰泱不大喜歡的異樣氣息，也不知是用何物製成的。
女子中，走在後頭的金髮綠眸者，倒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所穿的一身奇異袍服與右手所持的形狀怪異的木棍，卻顯得極不尋常。木棍上面纏繞着辰泱不曾見過的法力，有些似凡間修士研究出來的那些東西，卻又不盡相同。
至於走在前頭的褐發藍眸女子，她身材高挑，有着凡人無法擁有的美貌，只可惜面色苦大仇深了些。
辰泱一開始以為她是只修為尚淺的狼妖，可仔細看時卻又發現，她並無內丹，軀體酷似凡人外修。所有心思都被用去了洗筋伐髓，以至於雖是肉.體凡胎，卻有了近乎仙體的強健。除此之外，她身上有着種極其微弱的，與這建築內無處不在的血氣格外相近的氣息。那氣息似是被某種法術所封印了，也不曉得本人知不知曉封印的存在。
三人走到辰泱身前，面色不善地說著一些什麼，大底是將辰泱當做了敵人。
兩名女子對視一眼后，金髮女子舉起手中木棍，口中念起了仿若安眠曲的詞句。陌生的法力在木棍周邊聚集，形成了一團夜明珠模樣的光球。“安眠曲”念完，木棍一揮，“夜明珠”就朝着辰泱的心口砸了過來。
護心麟碎裂，心口的劍傷本就尚未癒合，即便是個微不足道的凡人法術，眼下的辰泱也不能真的任由它落在身上。辰泱只好忍痛再次沖裂封印，掐了個瞬身訣，躲過“夜明珠”，移到了三人身後。
這個算不上大的動作將她的內外傷全都牽扯了一遍，饒是九天神龍，也控制不住地眼前泛起了黑。斷裂的龍角、融化的龍鱗讓現在的辰泱脆弱無比，雖說會給“戰神”二字蒙羞，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自己，怕還真不一定打得過這三人。
打不過，便只能溜……咳，戰術撤退。
她扯住胸口衣襟，將喉頭熱血吞下，瞳孔一縮，黑瞳變作金色龍目，作勢便要化作真身飛出建築。
然而……預想中的輕盈感並未出現，眼前的景色也沒有縮小分毫。反倒是那如同當初被金色長劍穿心而過一般的痛楚再次襲來，讓她雙腿一軟栽倒在地。一直壓着的喉頭血，也不爭氣地噴了出來。
神識再次開始渙散了。
也罷，左右現下無角無麟，真身像只白皮大蛇，怪丟龍的，化不了就化不了吧。看着三道小心翼翼走來的模糊身影，辰泱胡亂想着。
……
辰泱再次蘇醒時，周圍環境再次發生了變化。
這次是個狹小房間，燭火彷彿不要錢似的擺了幾十根，弄得亮如白晝。辰泱的手腳被套上了冰冷的鐐銬，鐐銬上有着某種針對性極強的術式，只不過對神仙似乎並不起作用。
但如果這玩意兒能讓那一點五凡人一點五妖放心些……戴就戴着吧，反正戰神的顏面早被丟盡了。
三人就在房間外頭爭吵着寫什麼，將聲音壓得很低，自己以為沒人聽得見，但對辰泱來說，卻與月老牽線時的那哼歌怪癖的音量差不多，足夠天庭神神皆知了。
鑒於日後必定得與此處人也好、神也罷打交道，辰泱這次認真地聽起了他們的爭論，一邊聽一邊學習着他們的語言，不花一炷香的時間，就已經全部掌握。
“赫拉你到底怎麼想的！我又是怎麼想的，竟然同意你了！”辰泱估摸着這聲音應該屬於那位手持木棍的金髮女子，“她可是血族啊，血族！而且還是金瞳！貴族！現在團長昏迷，你受了傷，薩萊和溫妮又回了精靈之森，把一個血族貴族帶回來，看在諸神的份上，你是嫌我們命太長嗎？！”
血族？莫不成便是那造成建築內血氣纏繞的生物？自個兒為何就被當做血族了？
“莉莉婭說得對，”是那矮個男子的聲音，“我其實也覺得這個決定太魯莽了些。她剛剛那一眼的威壓你們也感受到了吧，別說三代，二代長老都有可能。她雖然現在受了重傷，但血族的恢復力赫拉你最清楚，只要心臟沒碎，回到頂峰是早晚的事。那個針對血族的鎖鏈根本堅持不了多久。”
“但沒有別的辦法了。”這一次，是那名叫赫拉的狼妖，啊不，狼人的聲音，“錯過這個機會，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抓回一個貴族？團長身上的毒等不了。”
原來將自己帶回，是為了“團長”身上的毒。那毒莫不成是血族下的，且只有“貴族”方能解？辰泱分析着。
“這麼說也是，”一提到團長，莉莉婭的氣勢就弱了，“團長為了救我才被咬的……”
“咬”？那血族竟是個咬人的動物？辰泱在腦海中，將凡間會咬人的生物從蚊到犬細數了一遍，除了蛇，愣是沒發現一個與龍長得像的。
難不成……所謂的“血族”就是蛇妖？辰泱不由地琢磨起了如何才能儘快讓龍角重長出來，以免再被誤會。
“但她真的能解嗎？”矮個男子葛羅還在質疑着，“連赫拉你都沒辦法的毒。就算真可以，我們又要怎麼才能知道她是在解，而不是下？血族的毒都是從尖牙分泌的，難不成我們要讓團長再被咬一口？”
“讓她咬碗，接着，”褐發狼人早就想好了方法，“然後讓溫妮來檢測。”
辰泱：“……”
“那不願意呢？”
赫拉：“不答應就殺，她現在很弱。”
“……”西方狼妖都這麼大逆不道嗎？“弒神”二字信口拈來。
“我去和她談。”
“欸你……”莉莉婭沒能攔住赫拉，門已經被推開了。
辰泱靠着牆坐了起來，鐐銬鐵鏈蹭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這小狼崽似乎很不喜歡鐵鏈的聲音，本就冰冷的面色上又將眉心皺出了天塹。
“你都聽見了？”狼倒是聰明狼，一看辰泱這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了她聽得見門外的聲音。
“麻煩給我拿身衣服吧。”辰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輕輕搖着右手的鎖鏈，用他們的語言說道。
這話一出，赫拉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辰泱身上，頓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辰泱那身龍鱗甲胄早已毀壞，全身只剩下件龍皮化成的單薄中衣，衣服破破爛爛沾滿血漬，胸前有個顯眼的口子，將下頭穿心刀傷完完整整的露了出來。傷口雖然已不再流血，但血肉卻還是外翻着的，像是捅穿后又被什麼頗粗的東西插.進.去攪和過，光看着就能想像有多痛，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麼還笑得出來。
赫拉冷着臉直接將自個兒身上的斗篷扒下來，扔過去蓋在了辰泱身上。
斗篷帶着赫拉那遠高於凡人的體溫，辰泱這隻司水之龍碰了，覺得有些燙。辰泱雖然不喜熱，但意外的，竟不排斥斗篷的燙。
估計是沒了鱗片又沒了修為，變得怕冷了吧……她隨便找了個理由。
“既然聽到了，那你打算怎麼辦？”扔完斗篷后，赫拉又將話題扯了回來。
“怎麼辦吶……”眼下魔主魂魄不知被何人拿走，自己出現在此處的原因尚不明晰，更不清楚這三人底細，貿然暴露只怕如了某人的意，辰泱琢磨着，要不便先將將就着這“血族”的身份吧，“解了毒，你們就放人嗎？”
“不可能。”
倒是只耿直的狼。
“那不解呢？”
“現在就去死。”
耿直的有些過頭了，不懂半點語言藝術。
“所以，”辰泱故意撥弄起了耷拉在地上的鎖鏈，“就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鐐銬鎖鏈上的術式對血族是有壓制性的，四代以下會被灼傷，便連三代貴族碰了都刺痛不已。赫拉看着辰泱那面不改色玩鐵鏈樣子，不由地愈發確定她是位二代長老了。
“沒錯。”藍眸中的警惕又增加了一分。
“那就……”辰泱停下了手中動作，抬起頭，對上赫拉的目光，“解唄。”
辰泱胸有成竹的樣子讓赫拉有些不寒而慄，不由地懷疑她在打什麼算盤，但為團長解毒的任何可能性卻又是不容放過的。
“你真能解？如果只是先答應着拖延時間的話……”捏了一下拳頭，警告的含義十分明顯。
“嗯……”辰泱想了想，然後，目光落在脫了斗篷后，赫拉那露出的半截左臂上。那兒從手背到手肘的血肉翻着，像是被什麼東西撕咬過，傷口處還冒着酷似魔氣的黑煙。
既然是類似於魔氣侵蝕……
辰泱左手動了動，然後將一個指頭長的條形透明物拋到了赫拉面前的地上。
“這是？”赫拉盯着腳邊的東西，沒有撿。
“解藥。磨成粉，撒到你的胳膊上試試。服用的話也奏效，而且還能強身健體。”
名為“解藥”，實際也就只是龍……辰泱的指甲罷了。
畢竟，神龍全身是寶，就算不提龍涎、龍血、龍角、龍丹，單單每年換的鱗、剪的指甲，都是三界不可多得寶貝。凡人食了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神仙用了排毒療傷修為大增，哪怕只是磨成粉隨處一撒，也能將普通魔氣凈化。
赫拉一臉狐疑地將東西撿了起來，拿到鼻子旁聞了聞，也不知道聞出了什麼名堂，竟然直接張開嘴就要吞。
“喂，赫拉！”一直在門口看着裏頭動靜的莉莉婭不由地開口阻止。
“東西沒問題，我聞了。”
光聞便能聞出是否有問題，這怕是只天犬。辰泱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
赫拉給同伴遞了個安心的眼神，然後，將東西塞進了嘴裏。
嘎嘣。
沒咬碎。
辰泱：“……”
赫拉的臉黑了黑，深吸一口氣，身體發生了些許變化。頭髮由褐變黑，肌肉隆起，骨骼拉長，雙手長出鋒利的指甲，口中也長出了猛獸獠牙。
再一咬。
嘎嘣。
總算是碎了。
嘎嘣嘎嘣嘎嘣，然後，吞了。
辰泱：“……”
雖說龍身上的東西離體后就會不復之前那般堅不可摧，但能直接將它嚼碎……真是口好牙。
龍指甲下肚后，赫拉只覺得一股極為舒適的冰涼氣息充斥全身。胳膊上的刺痛竟被這冰涼緩解了，周遭的黑霧逐漸消失，傷口飛速癒合了起來。不花三分鐘，就變得完好如初。
赫拉轉着左胳膊反覆看着，許久，深吸一口氣，變回了人類形態：“那好，你……”
“不好了！”葛羅突然沖了進來。
“怎麼了？”
“這裏被聖騎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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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收穫：一片指甲……嗯，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