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春日裏氣候宜人,御花園裏的花奼紫嫣紅的競相開放着,溫和的微風中也帶了陣陣的花香。午前和煦的陽光灑在沾了露水的花瓣上,遠遠看去映着晶瑩的光澤,與雕欄玉砌的御花園交相呼應着,甚是好看。
太後身着華貴艷麗的宮裝,儀態萬千的行在花園間的小徑上,眼神在邊上開得正好的粉色芍藥上頓了一下,本是輕鬆的神色間染上了一屢不易察覺的不快。
邊上陪同着她的是宜華長公主,母女倆生得十分相似,長公主雖然如今已年過四十,看上去依舊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較之十六七的少女多了許多成熟的韻味,反而更添風情。
宜華長公主也注意到了母親的視線,思及近日宮中的傳聞,皺眉道:“聽聞皇兄最近新寵幸了個琴伎,還封了采女,母后可是因此不悅?”
太后彎腰將那芍藥花叢中開的最好的一朵折了下來在手中把玩,眼皮都未抬的道:“這女子名喚芍藥,這古來文人皆言芍藥艷麗,那女子倒人如其名,甚是美艷。只可惜是個蠢的,不自量力去和淑貴妃一較長短,想來也得寵不了多久。”
宜華公主上前一步扶着母親直起身來,道:“這後宮之中淑貴妃一人獨大,有個人能來削一削她的鋒芒,也是好的。”
太后笑了一聲,眼底盡顯浸淫宮中多年煉就而成的老練與毒辣,淡淡道:“不過是個琴伎,哪能做得了淑貴妃的對手,大概也如這花兒一般開不了幾日的。罷了,今日難得你進宮來來陪哀家,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說起來,信兒年紀也不小了,你和輔國公可有合適的人選了?”
“我倒是提過幾次,只是國公爺還尚無此意。”
太後點點頭,想起那文武雙全又相貌俊美的外孫,臉上儘是笑意:“嗯,也是,信兒這般容貌,世間也難尋個能配得上他的。不急,你和輔國公可定要將這世上最好的女子挑給他才是。”
宜華長公主紅唇微動,卻是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垂目輕嘆:“倒也不是這個原因。”
太后是何等精明之人,看着女兒的神色便已然猜了個七八分,腳步一頓,驚詫道:“難道……國公爺還惦記着和那個楊副將軍家的親事呢?”
楊副將軍是宜華長公主的駙馬輔國公容騰當年的副將,兩人共同出生入死多年,情同兄弟。正逢當時楊副將軍家夫人有孕,容大將軍便想着兩家做親家。
後來楊夫人生女,這親事便這樣定了下來。
“母后,您也知道我盼這一個兒子盼了有多久,當年我連生五女,生信兒的時候又險些難產而亡,信兒是我的命,這做母親的心,恨不得把天上最好的都捧到他的面前來,如何能忍心看着他將來婚事不由自主。
所以……當年我便悄悄找了楊家夫人,她也是明事理的,說自己從未想過高攀國公府,收下了我送的錢財便自行離了京。可誰知過了這麼多年了,將軍竟還未死心,而我又不能明說楊夫人收了我的錢,她一家根本不會回來了。”
太后目光中帶了幾許無奈,半是嗔怪半是心疼的瞧了女兒一眼,道:“輔國公重信義,自是不會這般輕易做下毀約之事,更何況後來楊副將軍還是為了救將軍才身故的。你呀,當年就是太着急了,若是和哀家商議下,想辦法讓那楊夫人退了親再走,便不會有現下這般處境了。”
長公主也是滿心的後悔,哀怨的長嘆了一聲。
“我聽聞這禮部侍郎家的女兒為了信兒,不吃不喝的,非卿不嫁。還有喬太師一家,旁敲側擊的,暗示了多次。有時間我找輔國公聊聊吧,這國朝的女兒家們都為了信兒如痴如狂的,輔國公卻非要他等着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豈不是讓這些貴女們都傷透了心。”
兩人正聊着,不遠處行進來一個小太監,一路搗着小快步行過來,滿頭是汗的,見了二人便急急的跪了下來:“小人參見太后,長公主殿下。”
太后瞧着小太監有些凌亂的樣子,責怪道:“如此匆忙,所為何事?”
小太監跪着,嘴裏還喘着氣,卻急着開口道:“是、輔國公府里,國公爺打了小公爺!幾位小姐、派了人進宮傳信,讓長公主殿下趕緊回去呢!”
長公主一愣,手裏先前採的花也顧不上了,往邊上宮女手中一扔,上前急道:“這,國公爺這是瘋了嗎,怎麼,怎麼……”
說著長公主扶着額一陣眩暈,身邊的宮女們忙上前將她扶住。
長公主心中亂成一團,又是着急又是擔憂,扶着宮女緩了一會兒,才重新穩住了身形。
太后氣憤不矣,冷下了臉色,怒道:“是出了天大的禍事嗎,竟要打信兒?宜華,你先快些回去攔着,哀家稍後便過去親自看看。”
宜華長公主又是擔心兒子,又怕母后心疼外孫而責怪夫君,忙道:“皇兄皇嫂剛剛不是說一會兒要過來陪您,母后您還是且先留在宮中,若是當真情況不好,女兒一定派人入宮請您的。”
太后也看出了女兒這是有私心維護夫君,心下雖是仍對女婿打外孫的行為不滿,卻也未打算令女兒為難,朝着她頷首道:“也好,你且快快去吧。”
長公主甚至來不及坐轎輦,跟着小太監飛似的快步行到了宮門,上了自家的馬車便朝了國公府奔去。
馬車裏一早候着的是長公主的貼身婢女雪蘭,見了公主連忙把府里的事粗略的講了。
原來這事要從幾日前說起,一對漂亮的姐妹自稱是楊副將軍的女兒,帶着一把精緻的匕首上門認親來了。
彼時國公爺不在府中,周管家出門去挑選國公爺壽辰要用的酒了,只有小公爺和管家的兒子周雄在府里。
周雄見打發了幾次對方都不肯走,實在無法才將那匕首帶了進來給小公爺。
容信哪裏識得這東西,翻來覆去的看了下,東西確是好東西,與楊家的婚事他也聽過一二,可他對這個安排給他的女子滿心只有厭煩,也未去辨認真假,只讓管家的兒子去打發了他們走。
誰知這對姐妹當真執着,竟是連着幾日時不時的出現,容信實在不耐煩了,帶了些銀兩到門口扔給了她們。
可這姐姐見了寬肩窄腰,美如冠玉的小公爺,瞬間便移不開眼了,給了錢財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天天在門口痴纏着,小公爺煩的很。
於是這管家的兒子周雄為了討好小公爺,便拍着胸脯說交給他辦了。
容信也不想理會這些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便點了頭。
卻未想這便惹出了禍事來,管家的兒子本想找些人綁了兩姐妹嚇唬她們一下,她們怕了便自會走了,可誰知這手下之人動手時見着姐妹二人姿色甚佳,便起了色心。
琢磨着上面要嚇唬這兩個女子的意思是想讓她們離開京城,那他們大可以先一親芳澤,再將人丟到荒山野嶺去,這最終的結果也是一樣的,都是從此兩女在京城消失。
卻沒想到兩姐妹甚是頑強,抵抗之時這姐姐撞了柱子竟意欲自盡。
輔國公原本是不知道這些事的,也是機緣巧合這天他手上的劍斷了,便去兵器房裏想再挑一件,好巧不巧的便瞧見了那把熟悉的匕首。
一番調查之下,連忙帶了人去解救二女,這一推門,便正見着一女觸柱自盡的一幕。
“公主,奴跟着您幾十年,從未見過國公爺如此盛怒,小公爺覺着冤枉,他並非存心要害這楊家女兒,可他不肯認錯國公爺反而更氣,便……拿出了鞭子抽了兩下,奴一見情形不好便連忙進宮來找您了。”
長公主聽到鞭子兩個字,心中便咯噔一下,心疼得秀眉都快糾結在了一處,眼圈都紅了,抓着雪蘭的手道:“信兒傷的可重?他自小到大樣樣出色,便是連句重話都沒聽過,這細皮嫩肉的挨了這兩鞭子,可不是要疼死了。”
雪蘭寬慰她道:“公主放心,二郡主和三郡主的府邸離的近,聽着信一早就去了,現下應該大郡主和四郡主也在了,有四位郡主攔着,小公爺不會怎樣的。”
聽到幾個乖巧的女兒都在,長公主放心了不少,只催了車夫再快些,恨不得立刻飛到家裏。
馬車一停,長公主便不顧威儀的從車上跳了下來,飛奔着進了國公府的大門。
大廳的正中央跪着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子,一身象牙色的華服,背上透着點點血痕,高大的身板挺得板直,濃眉張揚上挑,雙目明若星辰,過分俊美的臉蒼白而緊繃著,也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心中的倔強。
輔國公容大將軍正坐在上位,一左一右分別坐着二女兒和三女兒,底下還坐着向來沉着冷靜的大女兒。
身邊的兩女一個幫父親順着氣,另一個緊緊的握着他手中的鞭子,生怕他又要再發作。
長公主進了門,便遇上正在院內着急的四女兒,四女兒將這內里發生的事邊走邊說的與母親講了,兩人便一齊進了大廳,一下子這滿屋便都是容家的女子了。
長公主一見兒子背後的血色,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滴滴的落了下來,上前抱了兒子便抽泣了起來,一時也說不出話。
邊上坐着的大女兒容嫻上前扶着母親起來,場面雖有些混亂,她依然十分沉穩,朝着輔國公道:“父親,且讓信兒先去治傷吧。”
輔國公因着年輕時戎馬一生,如今雖已久不上沙場,卻依舊帶着將帥的氣勢,凜着面色的模樣令人望而生怯。
此時他氣道:“成日的沾花惹草,欠下多少風流債,如今他險些害得人家失了名節丟了性命,還不思悔改,該讓這個逆子去祠堂跪上三天三夜!”
容信跪在大廳之中,不發一語,白玉無瑕的面容上儘是冷硬。
長公主這時已經泣不成聲,聞言朝着夫君道:“兒子相貌好,惹得一眾姑娘家傾心,難道是他不曾刮花臉的錯?今天的事兒子又不是存心的,他不過是以為是騙子,想讓下人趕走她們,誰能成想會出這樣的事?”
“他哪是誤以為是騙子?他不識得信物大可交由我來判斷,卻是連知會一聲都不曾,分明是背信棄義不想認下她!”
“定下婚約的人是你,又不是兒子,他既從不曾想定下這樁婚事,又哪來的背信棄義?”
眼見着向來恩愛和諧的父母竟是要吵起來了,長女容嫻忙朝着父親道:“父親,此事的對錯不如稍後再議,即便是要罰信兒跪上幾夜,也得他身子好了才能跪得住啊,先讓母親帶他下去看看背上的傷吧。”
輔國公揉着額頭,嘆了一聲擺了擺手,容嫻忙去扶弟弟起來,容信卻是倔勁上來了不肯起身。
他還覺得委屈呢,莫名其妙冒出來個女子說是他的未婚妻,還非扣他一頂帽子說是他逼得她自盡。
容嫻使勁一拽他,看着幼弟道:“你別擰,這事怎麼說也都是你不對,先去治傷,等父親消了氣再說。”
邊上的四女容姝也過來勸道:“信兒,你看母親,二姐、三姐哭的多傷心,你怎麼忍心讓他們再傷心下去,趕快下去治傷吧。”
容信面色微微有些鬆動,兩個姐姐和長公主便連拖帶拉的帶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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