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 08
第二天上午,燕歸到局裏第一件事就是去實驗室問檢驗結果。
實驗室檢驗科的科長叫陳冰,40多歲,是個好說話的老好人,對工作又嚴謹,昨天聽技偵說化驗結果着急要,她就帶着實驗室其他兩個人加班加點化驗完了。
陳冰溫聲道:“死者胃內容物和血液中都沒有檢測出毒物反應,但是痕檢那邊送過來的紅酒里卻檢測出了氰|化|鉀。”
燕歸面上沒有反應,她昨天在現場看到那杯酒的時候就已經聞過了,有淡淡的苦杏仁味隱藏在葡萄酒的味道之下,這個檢測結果可以說在她意料之中。
“那指紋呢?”
陳冰說:“現場提取的指紋很多,我都在庫里過了一遍,沒有什麼特殊的發現,只匹配上了死者和韓小楓兩人的指紋。其他指紋要想匹配,必須得找到本人提取指紋才行。”
燕歸點點頭表示明白,對指紋這部分她沒抱什麼期待。按照韓小楓的說法,死者生前偶爾會有客戶來家裏跟他談事情,書房的指紋因此沒有任何參考性。
“還有,書房門框上的鞋印擦蹭確實是來自死者腳上那雙鞋。”
燕歸拿着化驗報告,跟一臉疲憊的陳冰道謝:“謝謝陳科長。”
“沒事兒,應該的。”陳冰笑笑。
出了實驗室,燕歸去8層的支隊長辦公室找了任悠然。任悠然當時在審訊室,燕歸撲了個空。
正巧顧以羨從自己辦公室出來,看見燕歸手裏拿着文件在敲任悠然的門。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顧以羨是一句話都懶得說的,但這次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燕歸清清冷冷地站在那,愣是把普通敲個門都敲得跟幅畫兒似的,顧以羨鬼使神差的就過去叫她了。
“任隊在審訊室。”
燕歸對顧以羨的聲音太熟悉,扭頭看的時候,那人已經走了過來。
顧以羨不動聲色打量了她兩眼,問:“我正準備過去看看,一起?”
燕歸看看她,點頭算是應了。
審訊室在6層,有一大片區域,任悠然沒親自參與審訊,只在監控室里盯着。
進了審訊室,任悠然轉頭看了一眼,見顧以羨帶着燕歸一起過來,眼中也沒多大驚訝,只淡淡看了燕歸一眼。
今天叫過來的只有一個年輕小夥子,在坐在審訊室里,他對面坐着二隊隊長姚遠和一個記錄員。
燕歸看看監控畫面,這小夥子很緊張,手和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在那坐着不動都能透着一股子如坐針氈。
任悠然盯着畫面,說:“嚴飛宇,申悟的司機。這小子緊張的要死,問半天也沒問出什麼有用的。他案發當晚去過別墅,這點倒是交代的一清二楚。不過他說他十二點之前去的,不到十二點就走了,申悟那時候活得好好的。”
聽她這意思,今天這個問話估計不會有什麼收穫了。
顧以羨拽了把椅子過來,懶懶散散往那一坐,問:“其他的人呢?”
任悠然道:“那個叫郝時的不在濱河,據說昨天出差去京城了,我問過了,他明天就回來。不急在這一天兩天的,等他回來再說。至於其他關係人,還在讓二隊排查梳理。我估計申悟這傢伙平時缺德事兒干太多了,這輩子是個天煞孤星的命,40歲了光棍一條,父母也早就去世,真正的孤家寡人。”
顧以羨冷哼一聲,不做評價。
任悠然看了燕歸一眼,見她手裏還拿着文件,問:“燕法醫找我?”
燕歸點點頭,把化驗結果遞給她,然後把情況簡單跟她彙報了一下。
任悠然聽說還檢查出了氰|化|鉀,臉色又黑了下來。
燕歸定定看着她,意味深長地說:“動手的方法又加了一個。”
一旁的顧以羨嗤笑道:“這人得是多遭人恨,這一晚上有多少人想宰了他啊。”
燕歸道:“市面上能買到這個的地方不多。”
任悠然點點頭,說:“我會安排人出去走訪排查,一些醫院和研究所也不能錯過,有空的話都會走訪一遍。”
前期的走訪排查就跟大海撈針一樣繁瑣又枯燥,這種活都是偵查的,人手不夠的時候任悠然也會管特勤要人,顧以羨都配合。
技偵的工作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但現在案子其實還是千絲萬縷的找不到一個線頭,燕歸沒有鬆懈,回了辦公室把細節從頭到尾捋一遍。
這天燕歸五點半下班,她沒回家,而是打車去了沿海別墅小區。
案發第二天了,沿海別墅小區已經恢復正常,媒體和看熱鬧的都已經散去,因着是別墅小區,這裏每棟樓之間都隔着不近的距離,案發現場那棟別墅四周陷入寂靜的黑暗。
警戒線依舊攔在那裏,別墅四面都有一到兩個留守的特勤隊員,這是顧以羨的安排,案發前兩天夜裏兇手很有可能回到現場,不能鬆懈。
燕歸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特勤的同事放她進入現場。空擋的別墅里安靜得詭異,中心現場刺鼻的血腥味始終沒有散去。燕歸對這股味道免疫,面無表情進入現場。
書房還保持着案發時的樣子,地上畫著各種各樣的白線做提示,燕歸蹲在地上把所有痕迹又仔細看了一遍,但沒什麼特別的收穫。書房的地面是瓷磚,不易留下細微痕迹,她想找死者被拖拽時留在地面上的掙扎痕迹,但結果讓她失望。
只有門框上的鞋印值得留意,燕歸盯着鞋印的擦蹭痕迹看了看,腦海中模擬出死者當時倒在門口被人往屋裏拖的情景。
她站起身又在書房裏仔細尋找了一遍,確實如江望所說,沒有找到帶血跡的鈍器。燕歸又出了書房在別墅里轉了一圈,樓上樓下的逛,最終也沒找到疑似的鈍器。
這棟別墅的地下有一間倉庫,燕歸進去看了看,也沒找到可疑物品。
用來擊打死者的鈍器被某人帶走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也不在現場,就是用來砍斷死者頭顱和四肢的菜刀。
燕歸驗屍的時候觀察過,死者被肢解的斷口處全部切口平整、創壁光滑,在斷端周圍的皮膚上有刀刃來回切割形成的深淺不一、呈平行排列的切割皮瓣,肢解工具應該是一把很大的菜刀。
她特意去廚房轉了一圈,廚房裏的刀具架上所有刀都在,也沒有被翻動過的跡象,看來刀也是某人自己帶來的。
菜刀和鈍器,這兩樣東西是被同一個人帶走了,還是分別被帶走了,現在都不能確定。這個案子最複雜的地方就是暫時無法確定到底有幾個人動手,這些人分別都對死者做了什麼也無法確定。
燕歸又轉回了書房,她的視線落在釘着死者的白牆上,還有死者被釘住的樣子也讓她在意。白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像是被拼成了一個釘在十字架上的人。
十字架又有什麼故事?燕歸不太了解西方宗教文化,只隱約知道這應該是跟懺悔和贖罪有關。這個把死者釘在牆上的人對死者帶着很深的仇恨,這一點毋庸置疑。
燕歸的視線瞥到牆角上,她微微一怔,拽過椅子踩上去,盯着牆角仔細看了看。這裏有幾塊長方形的痕迹,顏色比旁邊的牆壁都要更白一些,應該是曾經貼過什麼東西留下的。
燕歸拿手機對着這裏拍了兩張照片,然後從椅子上下來。她掃到書桌上擺着的筆記本電腦,心裏一動,把電腦打開。
不出所料,有密碼。
燕歸對計算機這方面不太精通,琢磨着把這個電腦帶回局裏交給專業人員破譯一下。她低頭去把電腦充電器的插銷,卻在這時感到門口站了一個人。
在案發現場獨處本就會讓內心的緊張達到峰值,燕歸幾乎是瞬間驚了一身冷汗出來,但她抬頭看過去之後,剛剛懸起來的心就重新落了回去。
顧以羨倚在門板上看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道:“下班了不回家,來這加班?”
燕歸沒直接回答:“你不也是?”
顧以羨嘴角笑容擴大,她在燕歸面前脾氣收斂,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去了趟小區的物業,詳細了解了一下兇手破壞監控的情況。”
燕歸問:“有什麼發現?”
顧以羨輕笑一聲:“兇手身手很一般,應該挺菜雞的。”
燕歸:“……”這位你嘴裏的菜雞可能剛剛肢解了一具屍體。
“物業昨晚值班的人半夜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人捆了起來,然後小區的監控被銷毀了。”顧以羨道:“我查過監控的機器,被銷毀的乾乾淨淨,修復的可能都沒有,兇手是個計算機高手。”
提到這個,燕歸指了指死者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道:“這個有密碼,你來看看?”
顧以羨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不明的意味,走過來打開電腦研究了兩下,說:“簡單。”
果然她纖長的十指在鍵盤上飛舞,十幾分鐘之後,上了鎖的電腦解開了,進入了系統。
燕歸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可以。”
這話說的,顧以羨意味深長看看她,見她滿臉真誠不像恭維。
“你怎麼知道我可以?”顧以羨揚唇問她:“剛才你問都沒問我,直接讓我過來看看,就像你早就知道我對計算機有些涉獵一樣。”
燕歸臉上的表情依然沒什麼破綻,只是淡笑着說:“我聽說過。”
萬能的聽說過,顧以羨視線轉回電腦上,不再去計較,也看不出她信了沒有。
見她沒再追問,燕歸湊過去道:“看看有沒有監控視頻。我剛才發現這間書房裏有裝過監控的痕迹,不知道電腦里有沒有什麼記錄。”
顧以羨聽她的檢查起電腦里的各個存儲盤,最後一無所獲,搖頭道:“不行,已經被人毀掉了。”
燕歸蹙眉:“能恢復么?”
顧以羨道:“可以帶回局裏,我找個技術科的人試試。”這是個需要耗費時間和精力的精細活,顧以羨身兼要職,沒辦法全身心投入其中,還是交給專門負責這塊的人比較合適。
“如果能恢復,案子可能就破了。”
顧以羨笑問:“你覺得這種幸運的事被咱們撞上的幾率有多大?”
燕歸眨眨眼,道:“更幸運的我都撞上過。”
“哦?比如?”
燕歸淡道:“死裏逃生。”
顧以羨怔了怔,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眸光漸深,像是在琢磨燕歸的意思。
燕歸卻適時打斷她的思路,問她:“走嗎?”
已經快9點,不算早了,明天還要上班,現場暫時沒有更多有用線索,是時候回去了。
顧以羨點點頭,把申悟的筆記本電腦收起來拿走,明天去局裏找技術科來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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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警官早晚會知道燕法醫的“死裏逃生”是什麼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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