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次日,明驪剛一醒來就讓惠然出去了一趟。
半個時辰不到,惠然匆匆跑進主院。
明驪彎腰站在窗邊修剪着梅花枝,聽見聲音後放下小剪刀回頭問:“送出去了?”
“自然。”惠然解開披風走到她跟前來低聲道:“奴婢將信函送過去后還在那外頭盯了好一陣,果真如姑娘所言,周憧銘表妹不信,讓人套了馬車去周府了。”
明驪彎着唇笑意明媚,斟了杯熱茶塞進惠然手中:“好惠然,眼下咱們便等着吧。”
“只用等嗎?”惠然心下不解。
明驪指尖輕輕扣了扣桌面:“看着吧,他表妹一定會來的。”
昨日在壽安堂里,明驪沉默許久對他們說自己有法子,霍原並不覺得她有什麼好的計謀,將信將疑的讓她說出來聽聽。
但眼下的明驪早已不是往日的她了,她重活過來,溫婉良善仍在,只是心思卻不會再如前世那般無爭。
明驪當時直言道:“阿驪着人給周憧銘那表妹送封信,以她娘的名頭遞去。信裏頭就說趕緊入周憧銘的院子,若不然便要回老家嫁人,再給她出主意叫她親自跪在咱們府門口鬧一場,語氣強硬些,那表妹必然會來的。”
根據那幾日明驪搜刮出來的記憶,這位表妹長於鄉野,空有好皮相,內里心機城府頗淺。
她猶記得周憧銘那位表妹算不得近親,是周憧銘母親的某位遠方堂姊妹生的女兒,她從鄉下而來,目的就是同周憧銘勾搭在一處。
縱然是個妾室,也好過在鄉野中過一輩子。
兩人廝混一年多卻還未被抬進院,娘家人給她來信詢問實屬正常。
尤其是明驪還知道,她在鄉下有位口頭定下的屠夫娃娃親,用以這個逼上一逼,周憧銘同他表妹情真意切,在即將分開的威脅下,信中所言便是唯一選擇。
縱然有人覺得這信不是從鄉下來,可來迴路程也得耗費小半年,他們不會前去取證。
也正是因為這點,明驪才會篤定周憧銘會讓他表妹來。
只不過霍原聽完這個,當即否決:“不成!若當真是鬧上門來,豈不是叫旁人看你的笑話,日後你的婚事可如何是好,總不能沒了周憧銘便不嫁人了。”
明驪心中自然是不願再嫁人的,不過這話不能當面直言。
她笑了笑軟聲道:“這同我有何干係,待那表妹上門來鬧時,我裝作不知情上吊一番,再讓外祖母假意被氣得暈厥過去。婚事沒定,我亦沒有私會外男偷偷定情,丟人的是周家又不是咱們,這樣周家理虧自然甘願退婚。”
沒人料想到明驪竟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霍原震驚極了。
她頓了頓,而後又打趣着說出最想說的話:“這樣一來不僅周家那邊欠了咱們人情,這婚事又是太后親口指定,那太后可就也欠了咱們霍家人情;二來……舅舅,眼下難道還有比這個更好的辦法嗎,總不能當真叫我嫁過去,婚宴場上再由得那兩人鬧場吧?”
廳中幾人看着明驪的眼神都有了變化,霍原不解的問:“你是如何想到這麼多的?”
明驪垂了垂眸子,笑着露出她的小虎牙:“前幾日看了這類的話本子,倒是沒想到還真會用在我自己的身上,也幸好沒為著我的事兒與周家結仇。”
霍原面色複雜,倒是老太太神情自然,最後拍案定下這個辦法。
思及此,惠然也感慨道:“姑娘,奴婢怎麼不記得你之前看過這類型的話本子啊?”
“……那大概是我在夢裏頭看見的?”明驪無辜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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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明驪前去壽安堂陪老太太用飯。
兩人坐在案幾前,誰都沒有說話。
伺候老太太的如嬤嬤將食盒裏的飯食擺放好,正打算給老太太布菜時,她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我同阿驪自己來。”
明驪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
其實有些時候,明驪對霍老太太敏銳的察覺力是有些恐慌的。
但她也的的確確是對自己最好的。
果不其然,霍老太太飯前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近來變化很大,是發生什麼外祖母不知道的事情了嗎?”
“嗯?”明驪抓緊筷子,佯裝平靜:“外祖母這話阿驪有些聽不懂。”
霍老太太看破一切的笑了聲:“那我問你,那小畜生表妹的底細還有你前幾日救下的那少年,這都是怎麼回事?”
兩個問題直中要害,明驪緊張的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但霍老太太卻像沒事人似的,夾了塊紅豆糍粑給她,淡淡道:“你又如何知曉,寫封信那女子就能甘願上門來鬧事兒了?還有你救的那少年郎,是淮安王吧?”
霍老太太深入簡出,這些年在平遠侯府卻仍舊擁有很大的話語權。
不僅僅是因為她有個懂孝順的兒子兒媳,更是因為她總是能夠在不知不覺間,抓住風向看出問題所在並且從三言兩語中就能找出漏洞。
明驪撓了撓眉心訕笑:“原來我的建議這麼蹩腳嗎?”
霍老太太掃她一眼,輕輕哼笑:“但凡你舅舅能看出一二,我也不至於這樣盤問你。”
這事情雖是不大好說,但明驪更不想傷了疼愛她的人的心。
她只好解釋:“外祖母,好些事情我知道有我的辦法。只不過您信我,無論我做什麼事情都不會做傷害咱們平遠侯府的事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我都懂的。”
霍老太太目光清明的看了她一會兒,瞧見小丫頭神色認真,也不見得像是說謊的樣子,只得揮揮手道:“罷了罷了,外祖母也是怕你有什麼事兒自己憋着,不想說便不說了。”
明驪湊近像個小倉鼠般蹭蹭她的胳膊:“謝謝外祖母。”
事情談開,這才開始安安靜靜的吃午飯。
明驪料想的沒有錯,兩人剛用過飯後消食茶,前院管事就來通傳門口有個姑娘跪着,揚言若是見不到明驪便長跪不起。
“外祖母,阿驪去前頭瞧瞧。”明驪福了福身子。
霍老太太抿唇:“小心些。”
明驪眉眼彎彎的點點頭,捧着手爐離開壽安堂。
身後的正廳里,霍老太太對跟隨多年的如嬤嬤道:“往日裏我總怕她這性子出事兒了自己護不住自己,但這兩日這麼一看,倒也不像她母妃那樣笨,我也算是放心了。”
“四姑娘長大了。”如媽媽笑開。
……
前院。
明驪剛穿過拱橋,就聽見門口一陣喧嘩。
她彎了彎唇,下一刻又瞬間收斂起嘴角的笑意,邁過門檻站在門口,垂目狀似糾結地盯着眼前的姑娘。
這人已經在門口跪了許久,眼下見明驪出來,她眸色閃了閃,匍匐在地上往前爬行了幾步哭喊道:“求求明姑娘給我條生路吧,求明姑娘給條生路。”
明驪擰着秀氣的眉側目去看管事,輕聲問:“這位姑娘是?”
“老奴不知,只知道她姓白,適才一來便跪在這兒,怎麼勸都不肯起。”管是滿臉為難,看着周遭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擔憂道:“四姑娘,不然還是將人帶進府吧。”
還沒等明驪拒絕,白姑娘就揚聲喊了起來:“我不進去,若是明姑娘不給我一條生路,我便在這兒長跪不起,就算是官府的人來我也不走。”
明驪心下只覺這人愚蠢,面上卻像是被氣笑:“白姑娘,你口口聲聲放你條生路,究竟何事?你又是誰?”
“只求明姑娘給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一條生路。”這人始終緊咬着這句話,絲毫不肯吐露自己到底是誰。
明驪眼看着圍的人越來越多,她不動聲色地拔高聲音:“白姑娘,我明驪一未嫁娶二未婚配,實在不知究竟是哪裏得罪了你,竟叫你這樣無端找上門來。”
“難道是看我好欺負不成?”
她說話的時候竭力剋制着情緒,唯有嗓音微微顫抖着,做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樣。
旁邊看戲的百姓也附和:“是啊姑娘,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便去找誰,何苦來找人家侯府四姑娘。”
白姑娘臉色煞白,她滿腦想要退縮的衝動在想起娘送來的那封信時又堪堪忍住,用力抿了下唇哽咽道:“聽說明姑娘不日便要與表哥成婚,我身懷有孕,還請姑娘容下我。”
“你表哥是誰?”明驪皺眉,她扭頭看了看小聲提議:“咱們進府說吧,你在外頭跪着……”
白姑娘忽然尖聲叫起:“不要!誰知道我進去可還能生還……”
今天整日的緊繃竟然讓她把心裏面的話說了出來,白姑娘看見明驪瞪大的眼睛與搖搖欲墜的身形,也顧不上手足無措,頓時覺得自己可能有希望。
想起肚子裏的孩子,再想想周家人的態度,若是不為自己爭一把恐怕真的要被送走。
於是白姑娘咬了下牙,撫着肚子直接將周憧銘說了出來:“明姑娘,我知你與周家公子的婚事是周太后親自訂下的,我不願橫刀奪愛,可我與表哥是真的兩情相悅。姑娘大度,還請明姑娘容下我吧。”
“若明姑娘真的不肯容我……我便一頭撞死在這兒。”
說到最後,這位白姑娘不知真真是演技好還是心裏慌,聲音居然都快喊破,聽着格外瘮人有力度。
可她不知明驪就等這話,看上去有被嚇到的明驪扶住惠然的手顫抖出聲:“白……白姑娘,我的婚事向來都是長輩之名媒妁之言,你所說的周家公子我着實與他不熟。眼下我尚未及笄,這些事情府上長輩都從未與我提起,我……我……”
話還沒說完,明驪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府門口霎時間熱鬧起來,看完這場戲的百姓指着白姑娘小聲嘀咕,而管事卻扶着明驪大驚失色,正打算喚人來幫忙時,人群堆里忽然出現一人。
疾步走到明驪跟前,彎腰將人打橫抱起入了府。
剛走幾步,那人又回頭盯着白姑娘,嗓音清冷:“把人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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