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拍攝

第 7 章 拍攝

我水性還不錯。

因為小時候生活在農村,村口有一條河,兒時我的生父還沒有出事,時常帶我去那條河裏游泳。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但習水的能力就這麼一直延續了下來。

即便如此,身穿複雜華麗的魚尾潛到水中,還要時刻保持良好的姿態,仍舊不是件容易事。

廣告中的所有場景,包括魚缸和海洋的戲份,都是在棚內拍攝。

那魚缸是真正等倍放大的造景缸,擺滿了精緻的石頭與假草,還有些絢麗的寶石堆積,好將人魚精細圈養;而海洋的場景,則需要在空無一物的水池中拍攝,之後再對背景進行後期處理。

整個廣告的拍攝時間為三天,水下場景需要佔去了兩天半的時間。

我泡進魚缸之後,來回上浮下潛適應了片刻,然後睜開眼,看向魚缸外的眾人。

魚缸的玻璃壁上隱隱浮現自己的倒影,我能透過玻璃,看到自己化了妝的面容和上身。髮絲在浮動,巨大的魚尾也在水中盡情地舒展開來。

因為水的阻隔與托浮,尾鰭如柔順華麗的海藻,顯得如此輕軟而神秘。

梅姐眼中滿是讚歎,水中近似無聲,我看到她的口型似乎在說:太美了……

棚內的其他人都望了過來。

包括蔚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從蔚先生的眼中看到了別的東西——似是某種深切的、無盡的欲求。

可以將人撕裂又重組的深重。

可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神色便又消失不見。

水缸外,梅姐朝我打了個手勢。

我領會地點點頭,忽視身外之物,沉浸在了廣告的拍攝之中。

斷斷續續拍了大半天,仍未拍好人魚被人類圈養的戲份。梅姐揮手招呼我先出去,說休息一個小時再繼續下午的拍攝。

我依言爬出魚缸,只覺得渾身快要脫力,舉手抬腳都是說不出的沉重。

剛剛輕呼出一口氣,我身上就忽然被圍上了一條幹燥溫暖的浴巾。我抬眼看去,發現是蔚先生,他心情甚好地用手摸着我濕漉漉的頭髮。

呂特助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拍攝現場,他遞來一個毛巾,我道了謝,剛要接過就被蔚先生搶了先。蔚先生拿起毛巾,做起了幫我擦頭的遊戲。

他實在不適合伺候人的工作,我能感覺到蔚先生在盡量小心,但頭皮仍舊感到了一陣陣的拉扯。

“蔚先生。”我叫了他一聲。

他垂頭看我:“怎麼了?”

我笑了一下:“我自己來吧。”

他喜歡我這麼笑,我知道。

果然,蔚先生愣了一下,便獃獃將手上的毛巾遞給了我。他這種偶爾的迷糊,有些莫名的可愛討喜。

我成功得以自己擦頭。

擦頭的間隙,我聽到呂特助小聲詢問蔚先生:“蔚總,下午的會議……”

“推掉。”

推掉?蔚先生下午也在這裏嗎?

我想了想,可能是我這次廣告的造型比較特殊,所以蔚先生來了興緻,竟然打算在棚里待一天。

呂特助語氣為難:“但會議本來就已經從上午推到下午了,如果今天下午不去,接下來的兩周,對方都不會有時間了。”

聽到這裏,我抬頭勸了一句:“蔚先生有工作的話,就先去忙吧。”

蔚先生原本正準備開口,聽我這麼說,忽然頓住了。

我和他對視數秒,相顧無言。

大意了。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話,因為情人不會幹涉金主的去留。蔚先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是金主的權利,我只是順從他決定的存在。

蔚先生肯定不高興了。

果然,他沉默站起了身。

我眼睫上還有水滴,模糊了雙眼,來不及看清他的情緒,只感覺他似乎是撩了撩我的頭髮,然後開口:“那我走了。”

“嗯。”

我應聲。

“蔚先生再見。”

————

之後的幾天,我都沒有再見到蔚先生。

根據我所了解的圈內情人守則,若是金主不主動見面,大部分情況都是三種情況:一是忙碌;二是膩了;三是覺得情人不知趣,需要晾一晾。

這時候情人不應該繼續往金主面前湊,免得給金主帶來麻煩,如果對方想延續包養關係,會自己來找你。

這一回,我當然也要恪守情人準則,不給蔚先生添麻煩。

等下次見面,再向他道歉。

第一天魚缸中的戲份拍攝完成,第二天將妝容進行了修改,開始拍攝了“海中”的部分。

梅姐說:“今天的感覺很簡單——海洋、日光、自由、神秘,溫與涼交織,氣味的糾纏。”

我笑:“是廣告詞嗎?”

“差不多。”梅姐解釋,“你儘管拍就好,比起昨天囚在籠中的美感,今天更在意的是廣袤和自由。”

化完妝穿上魚尾,我坐在水池邊。

自由。

自由。

腦海中這兩個字轉來轉去,有關於“自由”,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和一嶼的合同到期后的事。

那時候,我大概和蔚先生早就分道揚鑣。

沒了所謂家人的拖累,也浪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候,幼年、少年、青年時期,都沒有真正為了自己而活。最後唯餘一無所有,了無牽挂地過完後半生。

然後就能被稱作是“自由”了么?

也不對。

這些年在娛樂圈,在蔚先生身邊,多少還算攢下了些錢,算不上一無所有。

除了演戲,蔚先生還經常給我打錢,他出手闊綽,每次打錢都數額巨大。我兢兢業業完成自己情人的本分,自然不會覺得這錢不該拿、不該花。

只要手裏有錢,未來就有無限可能,總不會像從前一樣生活艱難。

梅姐忽然打斷了我的思考,她問:“何枝,為什麼你的‘自由’里,會有孤獨感呢?”

我一怔,隨即誠懇道:“抱歉,再拍一次,這次我會調整情緒。”

“不用了。”梅姐卻拒絕了我,“這樣就很好,比我預想中更好。”

說完,她又肯定道:“好得多。”

我:“那就好。”

.

第三天的拍攝也正常進行。

最後一幕要拍我魚尾幻化成雙腿,跌跌撞撞嗅着海水的氣味,尋找大海的過程,並不難演。但是為了拍出梅姐想要的,破碎、孤立無援卻又堅韌的美感,這段來來回回拍了許多遍。

大抵人一旦有了藝術家的思維,總喜歡這些矛盾的情緒。

中途休息時,我坐在椅子上喝水,化妝師為我補妝,小戴在一旁幫忙。沒過一會兒,Aidan也走了過來。

他們幾個都是愛說話、好相處的人,湊在一起沒多久便開始聊那些圈裏圈外的熱鬧事。

我不是個喜歡八卦的人,所以大部分時間只是安靜聽他們說,只有偶爾被他們問到的時候,才會開口說兩句。

都說時尚圈十男九gay,Aidan也沒有逃出這個魔咒,此時他正氣沖沖地講述他和前男友之前的愛恨情仇,並且憤憤不平道:“親愛的,我跟你們說,這男人沒幾個好東西,我暫時不要戀愛了!”

化妝師打趣他:“你不也是男人?”

Aidan拍了對方一下:“嘿!我正悲春傷秋呢,不要拆我的台!”

化妝師是個和Aidan差不多年齡的女生,打扮中性時尚,她爽朗地笑說:“Aidan哥前天見了何枝老師本人,就一直跟我嘟囔,說對象要是何枝老師,被渣一百遍也願意。”

Aidan氣得直打她。

小戴笑得燦爛,一臉與有榮焉的模樣:“那你可得排隊啦,這個世界上誰不喜歡我們吱吱哥?得是特別、特別、特別好的人,才配得上吱吱哥!”

說完,她還悄悄朝我擠眉弄眼,青春的不得了。

我不贊同地搖搖頭,她這才正經了些。

Aidan湊過來小聲道:“親愛的何,別擔心,我可不敢對你出手,你的那些粉絲會撕了我的。”

眼見他越說越誇張,我只好說:“不會的,我的粉絲都是懂禮的人。”

“懂禮又怎麼樣?”Aidan說,“何,你可能還不懂自己多麼有魅力,喜歡你的人都會為了你瘋狂!”

我搖頭:“不會,沒人值得他人瘋狂。”

“噢,你才二十五歲,思想怎麼像個吃齋的僧人。”Aidan唉聲嘆氣,“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入了你的眼,聽說同性婚姻馬上就要合法化了,你看我還有希望嗎?說真的,要不還是考慮考慮我吧?”

“Aidan老師!”小戴驚訝,“什麼要合法了?”

Aidan:“同性婚姻啊。”

小戴:“哇!哪兒來的消息?!”

化妝師也一臉好奇。

就連我也不免豎起來耳朵。

同性婚姻合法嗎?想必蔚先生已經等這個消息許久了。

Aidan故作傷感:“哎,原來你根本在意我的最後一句話嗎……”

小戴和化妝師哈哈大笑。

Aidan道:“算了,既然你們這麼想知道,那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們吧,聽說大概明年春夏時節,就要通過同性婚姻合法的立案了。”

小戴十分激動:“從哪兒聽說的,消息準確嗎?!”

“應該準確,我也是聽其他人說的。”Aidan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面的人總有門路提前知道很多消息……”

小戴似懂非懂:“哦哦……”

說起來,蔚先生也是常人所說的“上面的人”。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他是不是也已經知道了?

Aidan分享完這個消息,我的妝面也已經補完。他走近我仔細觀察我的妝容,似乎是在分辨妝面與海洋理念的契合度。

看着看着,他忽然嘆了口氣:“親愛的何,如果你能接受男人,真的不考慮同性婚姻合法后,和我領個證嗎?”

“不行!”小戴急了,她像護崽擋在我面前,義正言辭道,“我剛剛都說了,得是特別、特別、特別好的人,才配得上吱吱哥!!”

特別好的人嗎?

小戴一直以為我和蔚先生談了兩年的地下戀愛,相濡以沫如膠似漆。

和所有粉絲一樣,她一開始其實不能接受蔚先生,直到有次我生病,蔚先生趕回來親自照顧了我兩天,她滿心寬慰磕上了我們的cp,並說這是什麼“媽粉”心態。

總而言之,在她眼裏蔚先生是個值得託付的好人。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這麼想也沒有錯處,我越始終認為,蔚先生實在是個好金主。

只不過心裏有個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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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婚姻合法后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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