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三天後。

陳小洛仰躺在床上刷手機,床上多了個架子,上面吊著她被石膏和繃帶裹得臃腫的腿。

陳景堯發來消息:

【[圖片]】

【你那女鬼是不是這個蘇深?】

圖片太糊,陳小洛怎麼看都是黑乎乎一團,放大也認不出是個什麼東西,於是直接問女鬼:“喂,你是叫蘇深嗎?”

女鬼的疼痛能反應到陳小洛身上,陳小洛身體不適自然也和女鬼共通。

陳小洛右腿骨折再起不能,只能躺着玩手機,女鬼渾身無力,頭暈腦脹,蔫巴巴掛在吊水勾上曬太陽,聞言艱難抬頭:“哦你這愚蠢的土撥鼠,瞧瞧你問的問題,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簡直和隔壁大媽的榴槤派一樣糟糕,你看起來就像一個發霉的橙子,嘿我的老夥計,我發誓,如果可以我一定要狠狠踢你的屁股。”①

陳小洛死魚眼望天,忽略掉沒營養的話,提取關鍵信息,回復陳景堯:

【是啊。】

陳景堯:

【[圖片]】

【[圖片]】

【[圖片]】

陳小洛:

【……算了,等整理好我自己看吧。】

陳景堯:

【胖頭雞OK.jpg】

蘇深在醫院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每天除了和陳小洛掰頭就是捕食,活脫脫一隻大灰耗子進了米缸,方圓能啃的小鬼被啃了個乾淨,專業程度讓驅鬼師看了沉默,陰陽師看了流淚。

好在發音清潤好聽不少,就是依舊沒學會組織語言,她現在就像個大內存錄音筆,把聽到的話記錄下來,遇到相似的情景就一股腦兒兜出去,如果有好多種意思相近的語句,她會根據自己的意願,選取其中一種往外說。

蘇深很討厭陳小洛,就像陳小洛同樣不喜歡她,這就導致陳小洛跟她說話時,除非詞句存儲量不夠,否則蘇深十有八九崩不出好話。

陳小洛既不想給她貢獻詞彙量,也懶得跟她計較,默默記下來,要麼找機會,要麼製造機會坑她一把。

蘇深也不是吃虧的性子,如此循環,愈演愈烈,形成一個閉環,結果本該半個月出院的陳小洛,又加住了一個多月。

被喊過來的結賬的陳景堯捂着錢包哭得好大聲,新出土的文物都不能給他安慰。

可惜沒人和他共情,陳小洛和蘇深又展開新一輪對視,企圖用眼神火化對方。

兩個月後,陳小洛出院,正趕上主棺開館,陳景堯問她要不要去看看,陳小洛想也沒想當場拒絕,她對挖墳不感興趣,對這個墓更是一點兒好感都沒有,巴不得離遠點。

但蘇深不這麼想。

她鑽進陳景堯車裏,手腳並用抱着車座,死水般的瞳仁一瞬不瞬盯住陳小洛,大有‘你如果不去,就跟在車後面被拖過去’的架勢。

陳小洛拉不動,氣得肝疼。

其實棺材早就該開,但這個墓葬畢竟出了蘇深這麼個厲鬼,以防萬一,本着多一層保險的考量,陳景堯特地等到陳小洛出院。

雖然幾率不大,但還是該小心就得小心——萬一墓主人也變成鬼詐屍呢。胡亂開棺導致參與人先後全部死亡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這個墓規格很大,墓主人生前地位很高,大約是個王侯,墓葬規格屬於當時的頂級,陪葬品一堆,不論當時還是現在都價值連城,最關鍵的,這個墓主中設有活人陪葬室。

這種喪良心的習俗,縱觀歷史也寥寥無幾。

因此,墓的價值不言而喻,陳景堯的隊伍挖掘起來便更加小心翼翼。

他們在主墓室發現了個石板名冊,記載着陪葬者的姓名身份,後面還畫著類似對應的全身像,共有八名,說是戰敗國王室家中的女眷,之所以認出蘇深,是因為只有蘇深那個名字對應的女子像帶着手鐲。

陳小洛翻看着整理出來的資料沉默不語。

陳景堯湊過來,心有戚戚焉:“這麼一看是不是挺可憐的,身為公主,家國被滅,父親被殺,她非但報不了仇,還被殺父仇人活埋進棺材做陪葬,死後都解脫不了,繼續給他守墓上千年,嘖,好慘,多大仇,山上的筍都被這墓主奪完了。”

陳小洛抬了抬眼皮:“你口中‘好慘’的那位,現在就飄在你頭上,對着你的腦袋流口水。”

“......”陳景堯默默將連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

陳小洛說謊了,蘇深在看到棺材的那一刻起,就和長在棺材上了一樣,趴在棺材上半部分,屍體頭部的位置,視線聚焦,一動不動,氣勢凌厲駭人,濃重的怨氣纏繞在她身邊,似乎她已經透過棺槨看到了裏面的屍體,一副恨不得把屍體生吃了的架勢。

陳小洛站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裏,狀似隨意地來到蘇深背後,準備在蘇深下手挖屍體的時候阻止她。

外人看起來,反倒像她為防止詐屍特地站在那裏一樣。

干考古這一行多多少少了解點門道,大家見怪不怪,默契地給陳小洛空出塊地方。

“準備好了嗎?”陳景堯興緻勃勃。

“好啦!”蓄勢待發的一群人各就各位。

“開!”隨着陳景堯一聲令起,撬棍被按下,棺蓋沉甸甸晃動幾下,發出沉重的,鐵鏈被拉動的聲音。

銹片簌簌落下。

棺材開了不大不小的口子,陳景堯示意先停下,藉著燈光,眾人看清了裏面的東西,不由面面相覷,都從彼此臉上看到了興奮的光。

在散亂的金銀珠寶底下,還有一口小點的楠木棺材棺材。

這是個棺內棺。

“好傢夥,”陳景堯眼神發亮,抹了把臉,大手一揮:“來,兄弟們,咱們繼續!”

這時,蘇深突然彎腰將手伸了進去。

陳小洛將手從口袋中拿出來,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看到蘇深飛快地從里棺槨中拽了個灰不溜秋的東西出來,她拿着那個東西,後退兩部,離開了主棺。

陳小洛又將手放回口袋。

她猜測,那東西多半是墓主人的靈魂,如果記載是真的,這個靈魂就是蘇深的血海深仇。

那就無所謂了,打擾別人報仇是要遭水逆的,只要不動明面上的屍體和文物,給她造成麻煩,別的隨便蘇深搓扁揉圓捏着玩兒,她不管。

陳小洛肩膀放鬆,目光追隨蘇深,看她捏着靈魂去旁邊石階坐下。

蘇深沒有表現得暴怒,甚至這是遇見和蘇深兩個月以來,她表現得最安靜的時刻,渾身上下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平靜,表情匱乏的臉上,烏黑的眸子像一潭死水。

蘇深沉默着,將墓主的靈魂捏在手中,提起來好奇地細細端詳。

那靈魂乾癟矮小,擰巴着身子對蘇深又踢又打,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氣急敗壞地罵人,聲音太小了,陳小洛只隱約能聽清個‘放肆’。

蘇深抬起另外一隻手,捏住靈魂的手臂,緩緩撕下來放進嘴裏嚼巴。

靈魂聲音陡然提高,發出慘叫,叫聲中摻雜着濃濃的憤怒和不可置信。

陳小洛半仰起頭,看着頂部雕刻着墓主人生平的圖案,無聲地笑了下。

圖上墓主人坐着轎攆,身邊伴有婢女,身後跟着軍隊,周圍人山人海,萬人朝拜。

當年那王侯怎麼也不會想到,他那出身高貴,萬人之上,高傲不可一世的靈魂,會在兩千年後,落得個被一個小小戰利品撕碎吃光,灰飛煙滅的下場。

在他的計劃中,蘇深應該是他的守墓鬼,是私人物品,盜墓者來臨時,蘇深會為了保護他的地下財產與其戰鬥,直到耗完最後一縷靈魂從世間徹底消失。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陳小洛陰差陽錯和蘇深締結靈魂束縛,蘇深不再受制於他,開始按照自己的意願反撲。

蘇深撕地不緊不慢,動作優雅,像極了儀態得體的富家小姐在吃一朵剛摘下來的玫瑰花。

陳小洛嘆了口氣,不再關注蘇深,她背過身走到另一邊坐下,掏出手機刷推送。

小女孩洋娃娃那麼大的靈魂,蘇深吃了將近一小時。

興許是大仇得報,蘇深心情好,陳小洛睡了兩個月以來第一個囫圇覺,第二天迎着太陽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半夜被拉下床摔醒,或突然扯出去撞到牆撞醒的狀況而感到意外。

意外得不真實,甚至懷疑自己在夢裏。

她懵逼一會兒,抓抓亂糟糟的頭髮,給手機充上電,打着呵欠爬起來洗漱。

刷牙時手機響了一下,陳小洛愣了愣,繼續刷牙,收拾完畢這才去拿手機,發現是家裏發來的任務短訊。

假期沒怎麼開始就結束的陳小洛:“......”

她轉身坐到床上,直接一個電話打了回去,被秒接。

“大伯,不是說叔叔這邊的任務算我工期,結束之後假期給我補上,我這才休息一晚上,假期就結束了?你這算壓榨啊,萬惡的資本家!”

陳崧翻看着手中陳景堯發過來的任務記錄:“你不是已經休息一個多月了,你待的銅海人民醫院水平不是挺好,整形技術國內第三,你刀子動哪塊臉皮了,一個月還沒好。”

陳小洛不可置信道:“什麼整容!我自然生長的臉就是好多人夢寐以求的整容標準好嘛?我那是工傷住院一個半月!要算進工時的!就算是大伯你也不能扣我假期!”

“唔......”陳崧單手撐着桌子,方形的白金袖扣映着落地窗外初生的晨曦,折射出細碎耀眼的光,他放下報告,若有所思:“我記得上星期老太太給你介紹對象,你說你整容了,紗布纏得像豬,沒法見人。”

陳小洛梗了一下:“嗐!那不是忽悠祖奶奶的么,我才多大啊,相什麼親。”

陳崧:“哦?既然是假的,我這邊有一個你要不要看看,剛從國外留學回來,京城土著,父親是……”

“等,等等!接了接了,銅海市老火葬場是吧?我接了,求您了大伯,您可別和他們一樣,他們都是俗人,庸俗!您不一樣,千萬別給我介紹對象,不要破壞您在我心中的光輝形象。”

陳崧:“......”

掛掉電話,陳小洛放空身體向後仰趟,任由自己摔進被褥,她盯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陳小洛有個不能說的秘密,她不喜歡男人。

之所以不能說,是因為她身處的環境。

陳家是個傳承千年的驅鬼師世家,橛守成規,迂腐古板,外表看起來光鮮亮麗,殊不知內里早就成了一根腐爛發霉的木頭。

這樣的家族最重面子,喜歡同性是聞所未聞,大逆不道的事,是家族恥辱,要被釘在家族恥辱柱上,人人唾棄,淪為笑柄,哪怕你能力再強,給家族帶來再多收益和好處也無濟於事。

陳小洛不可能和男人結婚。

其實就算陳小洛取向曝光,公然出櫃,且死不悔改,家裏人也不能非得打死她,最多打個半死趕出去,和家裏斷絕關係,她成為家族裏教育晚輩的反面教材,她和她父母淪為圈裏人茶餘飯後的笑話談資。

可陳小洛何其驕傲。

她從小被視為掌上明珠,是被父母嬌寵着長大的孩子。

她喜歡家族裏待她好的親人,喜歡驅鬼師這個職業,她擁有與生俱來,別人無法企及的天賦,靠着自己的實力,陳小洛大學一畢業就能出席家族會議,與族中父輩平起平坐,在家族會議名單上,她年齡最小,倒數第二是和她同一天進入,但年齡超她十三歲的遠房表哥。

愛情和事業衝突,只能存其一,陳小洛反骨被激起,她偏偏兩個都要。

陳小洛順勢自己定了個目標,成為陳家最有話語權的人,也就是下一任家主。

家主的命令是絕對的,到時候就算和女孩子結婚也沒人敢說什麼,誰敢提意見,提一個打一個。

而且既然和對方在一起,就一定要給對方最好的,總不能她一個人時過得很好,找到另一半后反而過得不如從前,沒有這樣的道理,她擁有的,對方必須也有,她在陳家過得怎麼樣,她女朋友一定要受到相同甚至更好的對待。

於是陳小洛成了任務狂魔,整天不是在接任務,就是在接任務的路上,家裏長輩樂見其成,難的累的危險的,能力之內全都一股腦塞給陳小洛,由於給的實在太多了,陳小洛一刻不停地連軸轉,根本忙不過來,任務就漸漸從主動變成了趕鴨子上架,與之對應的,是家族聲望的日益高漲。

陳小洛雙目無神地鹹魚癱,默念一百遍人活着就是為了工作,給自己洗腦的差不多后,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準備出門去和陳景堯告別。

然後一開門,發現蘇深背對着她在門前水泥台階上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背影蕭瑟凄涼。

陳小洛用膝蓋碰碰她胳膊,沒好氣道:“擱這兒看門呢?”

蘇深抬起頭,懷裏還抱着個怎麼看怎麼眼熟的平板,陳小洛敏銳地發現,蘇深的皮膚與之前相比略微紅潤了那麼一點。

蘇深面癱着一張臉,張了張嘴:“阿巴阿巴。”

陳小洛一把奪過平板,“說人話。”

蘇深視線追隨着平板,戀戀不捨:“你這愚蠢的土撥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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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①英文版《甄嬛傳》的漢語直譯,華妃娘娘和蘇培盛的對話,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笑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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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洛:那一天,我女朋友突然叫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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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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