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統統殺光。”邊澤的話還在繼續。
放在旁人眼裏,沒準會將這話當成小孩子過於天真的戲言。
但在百里衍看來……
這是個心肝都黑透了的。
不過也似乎更讓百里衍愈發想要將對方帶回玄清宗了,他最初的想法果然是對的。
且……他比他想的還要符合自己的胃口。
百里衍望着邊澤的目光中逐漸流露出激賞,只是片刻后卻道:“不可。”
話落,邊澤倏然轉回了視線,定定看他。
百里衍回視,眸中興味稍稍斂下,任由邊澤用懷疑的眼神看向自己。
四目相接,兩人心思各異。
百里衍現在可不是當初的折淵魔尊,且不提他現在是玄清宗長淵真君的身份,便是他如今所修習的功法,妄造殺孽時難免產生業力加諸己身,天道察覺出異常,這正道怕是不必再修。
如此一來,也與他先前的想法相悖。
百里衍自不會答應。
而邊澤則是開始懷疑起了,這人可能也沒有多想收下他。
也是,一個出生平凡,還總要遭受旁人欺辱的小軟蛋,也沒誰想要……
這麼想着,邊澤的眼神重又變得冰冷,看着百里衍的目光逐漸與先前看那些小孩時一樣。
與此同時,眼前之人的唇微微一動,邊澤聽到了對方的話。
他說:“修仙之人不得妄造殺孽,業力纏身,屆時殺孽過重,恐萬劫不復。”
這是在與他解釋,邊澤眸光驀地一滯,直愣愣的盯着對方,直到那張帶着薄粉的唇瓣緩緩合上,邊澤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視線重新變得閃躲起來。
只是很快,他略帶磕絆的聲音響在兩人耳畔,“是、是嗎。”
邊澤亦聽到了自己的嗓音,眉頭漸漸擰起。
嘖,真傻。
這樣竟也有人想收。
一邊思及此,邊澤一邊去看百里衍,末了順帶確定一下對方的眼睛是否出了什麼毛病。
怎麼會看上自己這樣……這樣的。
也是這時,邊澤才注意到自己還是一身臟污不堪的樣子,眸光又一次觸及百里衍的身影時,臉上不由有些發熱。
啊……
太難看了。
***
最終,邊澤還是答應了百里衍。
他願意隨百里衍離開,願意拜入百里衍門下。
只因邊澤想到了,這個男人、將會成為他師尊的人不殺那些人也好。
自己的仇,自是要自己報才好。
這樣才會有快.感。
他要一點一點將那些人折磨致死,要讓他們生不如死,把在自己身上所遭受的一切,百倍千倍的還回去,要讓他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思及那些人今後的慘狀,邊澤眼眶微微有些發紅,是興奮的,一雙眸子充滿了嗜殺。
什麼業力,什麼萬劫不復,他都不怕。
邊澤是從屍山屍海里爬出來的,他早就已經不是人了,他是地獄的惡鬼,他恨不得生啖其肉、再飲其血,讓他們靈魂都不能得到解脫。
前方,百里衍自是注意到了跟隨在他身後的邊澤,注意到了後者身上無時不在散發的興奮。
他也大致可以猜到,對方因何興奮。
想到這,百里衍眼底流露出笑意。
果然,他沒看錯。
按照原劇情,邊澤會成為魔尊,將是未來最大的反派,與主角為敵。
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又怎會害怕他說的業力、萬劫不復。
若非身後還跟着邊澤,百里衍險些拊掌暢快大笑了。
這小子……簡直太對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百里衍都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竟有如此與自己心性相差無幾的人,完完全全像是復刻出來的一般。
太像了……
百里衍掩飾不住的想要扒開邊澤的另一面,將他仔仔細細研究透徹。
現在邊澤還想着拜自己為師,正假作乖巧,亦步亦趨綴在他後面,模樣已經沒了之前提出想要把西洛村的人全殺光的兇相了。
看起來倒有了點孩童的樣子。
百里衍難得起了興緻。
因此,他也不吝於給一點好處。
下一瞬,邊澤就見前方的人影停了下來,他們兩人也不知何時居然回到了西洛村村口,他仰起頭看去,就見一截袖擺於他眼前輕晃。
百里衍抬了抬手,便似有一層看不見的氣,緩緩將整個西洛村籠罩。
邊澤明顯感覺到西洛村的氣場變了,他的眼睛不禁瞪大了起來,帶着些着急的詢問,“你做了什麼!”
·
折返玄清宗的路上,邊澤一直都在問百里衍,他最後在西洛村做了什麼。
可對方壓根不搭理自己,但邊澤還是能夠知道一些。
他的這位‘好師尊’,明裡告誡他不得對普通人動手,可方才卻是不知做了什麼。
邊澤心中有意探究,但最終還是按捺住了好奇心。
總歸,西洛村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他要取的,只是一個時機問題。
現在,邊澤唯一要做的就是……
假裝好奇、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在房間中的一個角落蹲着,做出一個眼睛四處亂轉又不敢動的模樣。
出了西洛村后,百里衍就召出飛行法器、帶着邊澤入了飛舟內的一處船艙。
雖說他眼下乃玄清宗行止峰峰主長淵真君,是劍修,但百里衍骨子裏還是那個散漫恣意、放縱不羈的折淵魔尊,他不會放過任何享受的機會。
御劍而行哪比得上飛舟里來得享受。
此時百里衍倚在一張軟榻上,這才分出一兩點心神落到邊澤身上。
看到那個像是在嫌自己邋遢弄髒地面,把自己縮在方寸之地的小孩,不由勾了勾嘴角。
頓了幾秒,百里衍揚手,一道靈力就打到了邊澤身上。
清潔術落下的剎那,邊澤身上臟污的地方轉眼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穿着乾淨衣物、只略顯瘦弱的小少年。
也是這時,百里衍才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尚顯稚嫩的小少年臉上不似同齡兒童那般帶着嫩肉,看起來軟乎乎。
而恰是因為他的瘦弱,百里衍看去時,還能看到其已初見凌厲的面部輪廓,一雙眼眸狹長,眸子趨近深黑,此刻墨色眸中一片深邃,十分不同尋常。
邊澤抬眸朝百里衍直直看來,眸色斂了斂,旁人見了或許只覺這孩子眼神澄澈清明,難得的純真。
他收斂着自己,見身上乾淨了才往百里衍身邊走近幾分,待離得近了,便低低說了一句,“謝謝師尊。”
像只得了好處,正討好主人的小奶狗,乖乖軟軟等着誇獎。
百里衍笑睨他一眼,眼底閃過戲謔,卻又迅速掩去,接着凝眸注視邊澤,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果然,在說完這句,不過須臾,邊澤慢慢抬起眼,又問了一次,“敢問師尊,在西洛村做了什麼?”
話落後,他眼神更加真摯,眨了眨眼,繼續道:“弟子可以知道嗎?”
百里衍險些被他逗笑,末了抬手,掌心瞬間出現一枚玉簡,繼而直直朝着邊澤頭頂敲去。
儼然不為所動。
頭頂被輕輕敲了一下,邊澤假裝吃疼的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小腦袋,又用可憐兮兮的目光回視百里衍。
緊接着,對方的話音徐徐入耳。
百里衍挑起一邊嘴角,答了兩個字,“不可。”
只這兩個字,邊澤瞬間蔫兒了。
·
百里衍並未對西洛村的村民做些什麼。
只是在西洛村設下了一層禁制,在裏面的人離不開西洛村,生是村中人、死是村中鬼。
而百里衍同時又對裏面的人下了一道咒術,凡是欺辱過邊澤的,皆會陷入一個永無止境的夢,夢裏,他們代替了邊澤,承受他曾經歷過的一切。
比如,好不容易弄來果腹的野果被人一個個踩碎,望着碎成一地的果肉,肚子餓得咕咕叫。
雪天裏縮在街角,身上唯一禦寒的衣物被人強行扯下,只能抱着自己瑟瑟發抖的身體,試圖汲取身體裏最後一丁點暖意。
時常就要充做沙包被人用力毆打,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觀……
這些都是百里衍曾在書中看到的寥寥幾筆,用來描繪重生而來的反派魔尊上輩子是如何凄慘。
此世又因何墮魔。
只幾筆就寫出反派的生平,可想而知,在幾筆之外的地方,又是如何……
百里衍會這麼做,也並不打算親口告訴邊澤。
如果日後他自己去看,應該也只會看到一群被噩夢折磨,時時陷入絕望的境地,最終骨瘦如柴、想死又死不了的村民。
屆時,他做的這些會被知道。
百里衍可沒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
至於那些村民,也全是咎由自取,就算百里衍身上沾了些因果,亦完全可以因為邊澤成了他的徒弟抵消。
只因會遭此報應,這同時也是村民的因果。
倘若能安安生生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誰又願意成為魔物,一步一步淌着血,歷經千辛萬苦爬上那人人喊打的魔尊之位……
將腦中雜念清空,百里衍開始閉目打坐,靜下心來。
邊澤只能在一旁干看對方,只是看着看着,不由入了迷。
是這個人把他從西洛村,那個記憶中的噩夢帶走。
似乎……還不錯。
邊澤闔了闔眼,身上的傷口雖然好了,精神卻極度疲乏,他打量着房中擺設,又看看入定中的百里衍。
想了一會。
邊澤盡量不發出聲音,小心往前挪了挪,接着坐到地上,靠在百里衍的腳邊睡了過去,意識慢慢陷入混沌。
然就在他入睡的前一秒,百里衍睜開眼,垂首就看到窩在他腳邊酣睡的小孩,像是困得很了,睡得十分香甜,嘴角似乎還微微翹着,顯出入睡時的心情。
百里衍挑眉。
很快,他再度闔上雙目,開始重新入定,亦沒有將人吵醒。
房中的兩道氣息平靜又安穩,處處都透着和諧安定的氛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