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次日，晨曦微露。

光正牛奶的送奶師傅趙珉，開車抵達藍天天孤兒院。

遙遙的晨光中，生鏽的藍漆鐵門邊，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旁邊還有一條溫馴的狗。

小小的白T恤，褐色的麻布長褲，一隻手攀着欄杆，另一隻手搭在柴犬的頭上。

原本正隨着車載音樂哼歌的趙珉，注意到后，不由得瞪了瞪眼，隨後，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泛開。

還以為昨天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這小孩居然真的來等自己了！

趙珉關掉音樂，不由得坐直身體。

等停車后，他第一時間從車窗里探出頭，沖前方的小萌娃揮手：“你起這麼早啊？”

小藕乖乖地點點頭：“叔叔早呀！”

他醒來后，洗漱完畢就跟爺爺說來等工人叔叔的。

他拉開鐵門走出來，觀察叔叔的動作。

趙珉打開後備箱，取出一提牛奶。

他猶豫着要不要放進牛奶箱：“不然，我給你直接送進去吧。”

小藕搖頭：“不要，叔叔放小房子裏啊。”

他想試試用鑰匙開小房子拿牛奶的感覺，一定有趣。

趙珉家裏有個十歲大的小姑娘，知道三四歲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玩心重，便道：“好嘞，叔叔給你放進去。”

鮮奶盒都是紙的，也不怕小孩子拿着摔碎。

小藕看叔叔放進去牛奶盒與一捆吸管，兩個小小的牛奶箱被塞得滿滿當當，滿足極了。

趙珉看他眼巴巴地望着呢，順勢揉了揉他的小腦袋：“你叫什麼名字？”

真是越看越討人喜歡，性格也和順極了。

“小藕。”小藕朝叔叔彎起眉眼微笑。

這會兒陳爺爺從院子裏快步走出來，看到趙珉便道：“你好你好，這麼早啊辛苦你了。”

趙珉笑了笑：“別客氣，這是我工作嘛。”他對小藕揮揮手，“我走了，明天別起這麼早了，小孩子多睡會兒。”

“嗯！”小藕點點頭，也揮揮手，目送小汽車呼呼離去。

他一仰頭，對爺爺笑得神神秘秘，從亞麻長褲的小兜里摸出一把小鑰匙，在爺爺面前晃了晃，開開心心地打開牛奶箱。

兩箱子牛奶呢！

太棒啦！

陳爺爺見他小小的上半身都要撲在箱子上了，問道：“爺爺給你拿吧？”

小藕摸索着抱住兩個牛奶盒子，一個勁地搖頭：“不要，小藕拿。”

陳爺爺道：“那也成，小藕你慢點走，別急，哥哥姐姐還在刷牙洗臉呢。”

溫柔的日光中，小藕在燙燙的默默護送下，慢悠悠地穿過孤兒院綠意盎然的菜園子，踏着青石板路，一趟一趟地往家裏運牛奶。

-

哥哥姐姐們出門上學前，挨個從小藕手裏接過新鮮牛奶。

姐姐陳景涵揉揉小藕的臉：“謝謝小藕！”

哥哥陳景明道：“小藕今天是小牛奶工是不是？”

小藕開心地點點頭，滿足地給大家分發牛奶，他抱着牛奶盒認真說：“以後，小藕每天拿。”

小可也得出門去電視台，他捏捏小藕的耳朵：“你早上不睡覺，起這麼早幹什麼？你不困呢？喝了牛奶去睡覺吧。”

一多半小藕早上醒得早，就要睡回籠覺。

“嗯呢！”小藕被哥哥拎了小耳朵，也不惱，順勢拽住哥哥的手腕，“哥哥，葉叔叔說今天來！你們一起回家家嗎？”

“不知道哎。”小可蹲下來，整理整理小藕的體恤衫和褲腰，“葉叔叔答應小藕過來看你，一定會來的，放心吧。”

“嗯！”小藕鄭重其事地點頭。

他沒有懷疑葉叔叔不來。

小可拍拍他的小屁股：“所以你要去睡覺休息下，下午才有精神跟葉叔叔說話。”

“哦。”小藕雙手捧住哥哥的臉，扭了扭，扭完笑着躲開。

小可笑着和其他弟弟妹妹去坐公交車。

每個從藍色鐵門踏出去的孩子手裏，手裏都握着一盒頂頂新鮮的牛奶，臉上也都飛揚着充滿朝氣的微笑。

-

小藕上午沒睡回籠覺，而是忙着跟爺爺一起在院子裏收黃瓜。

起得早，加上累着了，小藕過午就呼呼酣睡，一直到下午兩點都沒醒。

等小藕從睡夢中清醒，睜睜惺忪的睡眼，竟然看到了熟悉而親切的臉龐。

葉叔叔？

小藕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以為是在做夢，甜甜地對葉叔叔展顏一笑，而後翻個身繼續睡。

葉南舟看到小藕露出後背，幫他輕輕拉了拉被子。

小藕這才慢吞吞地反應過來，不思議地緩緩扭頭，細聲細氣地喚：“叔叔？”

“嗯，小藕睡醒了？”葉南舟彎腰，掌心貼了貼他溫熱的額頭，“睡得香嗎？”

小藕渾身懶洋洋地沒勁，後背蹭着床，躺着就往葉叔叔腿邊挪。

葉南舟輕聲問：“叔叔抱抱小藕可以嗎？”

“嗯。”小藕眨巴眼睛，而後獃獃地傻笑起來。

小藕被葉叔叔輕輕摟住，眯着眼注視他英俊的面龐，夢裏的葉叔叔走到了面前呢，真棒。

葉南舟是吃過中飯後，從電視台趕來，順帶載了小可和小丁。

此刻，活動室。

小可和小丁正圍着矮桌，上面擺着一個拆開的品牌麥克風盒子，全新的手機和攝像頭。

小可在細緻地請教小丁怎麼使用這些東西。

小丁索性湊近將圓形的小麥克風往小可的圓領T恤上別，小可尷尬地扭開頭，他的眼尾劃過小丁周正帥氣的臉，不爭氣地臉紅了。

小丁注意到，笑着打趣他：“哎呀，你幹嘛呀？怎麼跟小藕似的還臉紅呢？”他拍了拍小可的肩，“你試試說話，看看好不好用。”

小可輕咳一聲，“我說什麼？”

小丁道：“喊一二三就行。”

一般話筒試聲音，就喊一二三。

小可照着說了兩遍，小丁走遠去聽：“還行，收得挺清晰的。”

小丁是轉過去的，他沒看到小可一雙眼眸定定地看他的背影。

等小丁轉身，小可也匆忙轉開眼神，去拿麥克風的外包裝，隨口問道：“無線的話，是用這根充電線充電對吧？”

“對。”小丁頗有調理地將東西擺清楚，他見小可緊張，便道，“沒事兒，一會兒你就先用，不會的我給你調整。這挺簡單的，不難。”

小可低眸點了點頭，將桌上的茶水推到他面前：“小丁哥，你喝水。”

“好。”小丁的確渴了，仰頭喝下半杯水，收拾下盒子什麼的，問道，“你是不是暑假完就得上學？幾月份開學？”

小可摘下衣領上的小盒子，回答道：“九月十五開學報到。”

他以為小丁是關心自己的情況，正等他繼續說話。

誰知，小丁壓根兒就是想起什麼問什麼，沒下文了，顧自研究起新手機上的極橙直播平台，隨口道：“昨天小藕開美食盲盒吧，今天就有小朋友模仿了，好幾個呢。”

“是么？我看看。”小可稍微湊過去一些，跟他並排看手機屏幕。

既有“未晉級區域”的小選手，也有已晉級區域的小選手，面前擺了各種好吃的，正有模有樣地在跟觀眾介紹美食。

不過，他們吃的東西都比小藕昨天吃的稀罕多了，有進口的零食，也有高級甜品。

此時，屏幕中一張熟悉的面孔吸引小可的注意，是污衊過小藕作弊的小古，他在吃蛋糕，狼吞虎咽的模樣，吃相略有些糟糕。

小可抬手過去，想點開小古的直播間，沒想到小丁的手指也戳過去。

兩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擦碰，小可閃電般收回，落在桌邊無意識地摩挲了下。

小丁渾然未覺，只是笑着道：“這麼巧，我也想看看小古呢。這熊孩子太能折騰了，淘汰后他爸還來問我們怎麼計分數的。昨天直播拉票也沒進前十，現在估計正想方設法模仿別人爭取觀眾。”

小可視線落在小古嘴角的褐色巧克力奶油上，點了點頭。

卧室。

小藕仰躺在葉叔叔的腿上，東拉西扯地問各種小問題，小手指一直揪住叔叔的襯衣袖口，像是生怕他突然離開。

葉南舟耐心地為孩子解答，什麼中午吃了什麼，晚上要吃什麼，明天去不去電視台之類的日常瑣碎小事。

他非但不覺得幼稚，反而有種被家人關心的感覺，異常溫馨。

小藕被葉叔叔餵了點溫水，想起什麼似的，跪坐在葉叔叔腿邊，眼眸清澈、眼神虔誠地請教：“叔叔，如果小藕想跟小朋友做朋友，要怎麼辦呢？”

他說的是陸陸。

他還沒想好怎麼跟陸陸交朋友。

雖然說那天節目上，他們說了話，可是好像沒有明確是朋友關係呢。

尤其是大家最後分開時，都沒能說上一句拜拜，這讓他有些小鬱悶。

葉南舟低眸，靜靜地注視這可愛懂事的小孩，柔聲道：“小藕表現出要做朋友的意思了嗎？”

“有的。”小藕點點頭，認真地思考起來，“小藕跟陸陸哥哥笑了。”

他彎起眼睛勾起嘴角，努力地表現出微笑的模樣：“就是這樣笑的。”

葉南舟被他誇張而搞怪的表情逗樂。

小藕再回憶一番：“我們還說話話了，陸陸哥哥幫小藕了呢。可是……可是……”

小藕說不上來，但他很機靈地找到一個例子：“可是，琦琦看到小藕就笑眯眯的，很開心，還跟小藕說再見了。”

他一邊說一邊雙手支棱在葉叔叔的腿上，仰頭看他，就像是一隻乖巧可人的小動物，眼裏只有主人的存在。

葉南舟也記得陸陸，他抱起小藕：“叔叔覺得你們應該已經是朋友了，只是陸陸沒有很明顯的表現出來。”

“嗯？為什麼呢？”小藕沒理解。

葉南舟也用琦琦舉例：“每個小朋友的性格是不一樣的，小藕呢在外面會怕生，所以大家圍着你的時候你會有些忐忑。琦琦呢好像就比較熱情，因為你跟他關係好，他就很主動地跟你說話，打招呼。陸陸性格可能屬於不愛說話的，但他會幫助小藕。”

小藕把這些話和他們的情況結合在一起，好像真的是這樣的呢。“那下次，小藕看到陸陸哥哥，是不是要主動跟他講話，他會不會不理小藕啊？”

“不會的。”葉南舟道，“陸陸都會在小藕比賽的時候幫你，怎麼會不理你呢？下次小藕就大膽地跟他打個招呼，主動跟他說要跟他當朋友，我想陸陸不會拒絕你的。”

他復盤過第一期節目，對每個小朋友都心裏有數，尤其是跟小藕接觸多的，所以能斷定陸陸應該只是性格如此，並非不願意和小藕當朋友。

“嗯！”小藕想，有了葉叔叔的鼓勵，他就像有了更多勇氣。他膩膩歪歪地靠在他懷裏，“叔叔真好。”

葉南舟聽着軟綿綿的撒嬌聲，心都要化了。

-

城市的另一端。

陸家的花園別墅。

管家劉叔正着急讓小少爺陸陸直播，可是陸陸一聽晉級選手不直播也沒事，就不想上鏡。

別墅二層，三百多平米的大玩具房裏，陸陸正在擺弄新到的mini摩托車模型，略帶深灰的瞳眸透露出異常專註的神色，表情十分鄭重其事。

劉叔端着果汁進入玩具房，將白瓷托盤擱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道：“小少爺，電視台的工作人員聯繫我，建議你還是要直播，哪怕就直播半小時呢？”

陸陸雖然才六歲，可是自我意識非常強烈，通常情況下，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除了玩摩托和卡丁車。

原本六月份，陸陸應該在卡丁車俱樂部跑車，為幾個月後的亞洲少年專業級的卡丁車比賽做準備。

可他之前跟父親陸銘乾起了一次爭執，父親不允許他再去玩，還將他手裏的兩台卡丁車給運走了，導致他也在跟父親生氣。

陸銘乾跟他設定了一個賭約，只要他能成功在《崽崽向前沖呀》晉級成為最後的五個優勝者，他想幹什麼幹什麼，以後再也不干涉。

陸陸這才報名參加《崽崽向前沖呀》。

晉級那天回到家，陸陸主動給陸銘乾打了電話，特別冷酷地通知自己的大忙人總裁父親：“晉級了，別忘記你答應的事情。”

陸銘乾給兒子的答覆說：“一個賽區的第一輪晉級算什麼？你要是……”

他還沒說完，兒子就掛了電話。

在旁邊看着的劉叔滿腦子就一個反應：果然是親生的。

此刻，劉叔見陸陸還是不作反應，顯然對mini摩托車的興趣比直播強。

他想了想道：“小少爺，要不你看看小藕的直播？他每天下午三點都會直播一小時的。”

小藕？

那隻笑起來特別燦爛的呆萌小麋鹿么？

陸陸擺弄摩托車的手微微停頓，眼眸似乎有些放空。

劉叔見他有了一些反常的反應，便快速用手機連接房間內的白色投屏。

不一會兒，環繞立體的音響里傳出小藕奶聲奶氣的語調，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帶着淺黃色編織帽的圓臉小萌娃。

甜甜憨憨的笑容，在陽光中顯得格外具有溫度。

背後是高高的青蔥綠意的蔬菜架，小藕站在青石板上，指着上方垂落的黃瓜：“這是黃瓜，小藕中午還吃了黃瓜呢……”

他仰着頭，眼裏充滿璀璨明亮的笑意，停頓時像是在回憶黃瓜的滋味。

懸空的黃瓜尾端還有明黃色的花朵，夏風吹過時，黃瓜花輕輕地晃，襯得小少年越發純真可愛。

劉叔注意到陸陸仰頭，正在觀看投屏。

早知道前天就該提小藕了！

劉叔還記得比賽回家后，陸陸在客廳看遊戲的回放，有注意到在他第一關跑步時，小藕在陪跑，當時他的反應就很驚訝，還按下暫停鍵，特意看清楚小藕。

劉叔從陸陸出生就照看他，清楚他一定是對小藕的行為很費解，同時好奇，但一定不排斥。

甚至從當天現場的細節看，陸陸應該是接納了小藕做自己的朋友，只是不善於表達，導致不會延續小朋友之間的友情。

劉叔把果汁送到陸陸身邊：“小少爺，那你先看會兒？晚點我們再說說你要不要直播？”

陸陸“嗯”了一聲，拿起果汁杯。

劉叔這下放心了，到底小少爺還是個乖孩子。

可是等劉叔擰開房門出去前，聽見這位金尊玉貴的小少爺淡淡地說：“我不直播。”

劉叔：……

陸陸雙眸盯着屏幕上歡喜雀躍，隨時保持微笑的小藕，心裏滿是疑惑：他為什麼這麼開心？

難道有人就是可以這麼開心的嗎？

直播間的小藕樂此不疲地給大家介紹孤兒院的菜園子，從土豆地到南瓜藤，再到豌豆花、毛豆葉……

陸陸竟然不知不覺地看了一小時，等小藕揮起小手跟大家說再見的時候，他竟然希望時間可以再久一點。

直播結束后，陸陸拿起mini摩托車繼續玩，可是房間裏沒了小藕奶聲奶氣的話語，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劉叔進來時，就聽見小少爺問：“為什麼他只直播一個小時？”

劉叔：小祖宗你可連一分鐘都不願意。

他輕咳一聲，適時建議：“節目組就建議一小時，那我們今天也……”

陸陸頭也沒抬地說：“明天三點，劉叔你來開投屏。”

他想繼續看小藕直播。

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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