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哈佛路10
10
上完安全教育課,我再次錯過了校車。
公交車只能坐到我住的街區口。
梅麗爾家是開超市的,超市就在車站附近。下車之後,我花了三秒鐘考慮要不要買點東西,隨後視線就被超市櫥窗內的場景吸引了。
透過落地窗,我清晰看到超市櫃枱前站着一名帶狗的男人。
那是我爸。
也不是我因為過於思念老爸而變得敏銳起來——身高一米八的中年壯漢,帶着一條同樣肌肉虯結的比特犬站在超市門口,這實在是過於顯眼。
我想不注意都難。
兩個月不見,我爸,昔日奧林匹亞十二主神之一的戰神阿瑞斯,終於回家了。
他依舊是那副中年單身漢的打扮:松垮的休閑襯衣、口袋多多的戰地長褲,腳下甚至踩着一雙拖鞋。
但我一眼就看出來,我爸回家之後修整了一下。
視頻通訊邋裏邋遢的鬍子剃掉了,亂糟糟的頭髮也修剪整齊。儘管他的雙鬢已然有斑駁白髮出現,可這不顯頹唐,反而為他深刻的五官與硬朗的面孔增添了幾分滄桑的魅力。
我倒是不擔心,畢竟神明不老不死,白髮也只能讓我爹看起來更為英俊。
他把自己收拾乾淨后,標準的希臘美男面孔,外加結實高大的身材,完全就是那種會讓女同學驚呼一聲“你爸好帥!”的性感老爹。
這可是連阿宅梅麗爾都親口承認過的!
不過……
我定睛一看,發現櫃枱之後的收銀員是個生面孔。
倒是聽梅麗爾說過她家最近招了一批新人。
這位新來的收銀員,面對氣勢洶洶的我爸和小刻,已然是滿頭大汗。
我想也不想,直接朝着超市邁開步子。
進門的時候,我就看到老爸從皮夾子中掏出錢,而收銀員一個勁的擺手:“先生,這,這不夠啊。”
我爸也不說話,只是強硬地往收銀員手裏塞錢。
收銀員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很絕望。
我還看見他的眼睛止不住往櫃枱下的報警器瞟,大有支撐不住就直接報警的想法——可不是嗎,換作是誰碰到這種帶烈性犬的不講理壯漢,都會害怕到想要報警的。
還好我來了!
我急忙上前:“我來付,這是我爸,我來付!”
梅麗爾一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因此梅麗爾的父母也非常了解我的情況。
過往我爸過來買東西是不需要付錢的,都是他把東西往櫃枱一放,收銀員打出單子后,事後我來付錢。
順帶一提,家裏的錢自然也是我管。
估計是因為我爸出差兩個月,梅麗爾的父母忘記叮囑新員工我爸的事情了。
“你,你爸?”收銀員驚魂未定地看着我。
“嗯嗯嗯。”
我熟練地掏出錢包:“他,他腦子不太好,不好意思啊。一共多少錢?”
收銀員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爸。
不知道他信沒信,但有人掏錢,收銀員還是鬆了口氣。
他一邊找我零錢,一邊低頭嘀咕:“既然家裏有精神病人就看好啊,放出來到處亂走,還帶着狗,嚇唬誰呢?”
我:“……”
我爸腳邊的小刻對着收銀員齜起一嘴尖牙。
我又不得不拉了小刻一把,揚起一抹從洛基處學到的完美假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收銀員很是茫然:“啊?”
我是你家超市太女的好閨蜜,敢罵我爹,你工作沒了!
接過零錢后,我拽着小刻和我爸離開超市。
氣死了!
不用人解釋,我也知道剛剛超市裏發生了什麼。
我飛速瀏覽了一下我爸買的東西:水果蔬菜、調味品和日用品,都是他每周都會固定購買的東西。
從我有記憶起到現在,同樣的物品,同樣的時間,他已經堅持了十多年,不僅我家習慣了,連梅麗爾家也習慣了。
哪怕我爸腦子有點問題,他也記得每一件物品的價格。
但是最近他偏愛的沙拉醬漲了兩美元。
我爸可不知道這件事,所以給的錢不夠。
就這點小事……
至於說這麼難聽嗎?!
這話單獨和我說就算了,竟然當著我爸的面說。
雖然從小到大,類似的話語我聽過無數次,但碰到這樣的情況,我還是會控制不住的生氣。
氣死了!
我憋着一股火離開超市,剛邁到街頭,身後突然伸出一把手拉住了我。
“哎?!”
我被迫轉身,剛剛抬頭,一個紅艷艷的蘋果落入眼帘。
老爸把蘋果遞到我的面前,觸及到我的視線時,和我一樣的黑眼睛裏浮現出了幾分溫暖。
“給。”他低聲開口。
“……”
我現在哪兒有心情吃。
但老爸並沒有氣餒。
他知道我的沉默是拒絕,便將蘋果放回袋子裏,又重新拿出一根香蕉。
“給?”
這次他用的是疑問句式。
我嘆了口氣。
雖說我爸不是精神病,但也確實給人造成了不便,估計收銀員小伙也是嚇了個不清。
畢竟看起來別說我爸,連小刻都能打三個收銀員。
就如同宙斯所說,別人不知道我爸是戰神阿瑞斯。
在鄰里街坊眼中,他就是個因為愛妻難產去世,從此大受打擊、封閉內心的痴情男子漢。
除了與我和我的教父費爾南多偶有交流外,老爸很少會和其他人說話,遇到不順眼的陌生人,甚至連眼神交匯都沒有。
好在跑長途運輸是預付費,而且固定行程,他基本不需要和人產生交流。
算了,還是不向梅麗爾告狀了。
事後和她說一聲,之後父親去她家超市購物一切照舊就行。
“謝謝你,老爸,”我接過來自親爸的投喂,“好歹回來了,我好想你。”
然後我就看到我爸那張“性感老爹”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抬起手,寬大的手掌落在我的頭頂。
小時候他就愛這麼做,其實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再如此摸頭很不合適。
但我沒有糾正提醒。
老爸摸了摸我的頭髮:“燉菜。”
這就是晚飯吃燉菜的意思。
燉菜可是我爸的拿手絕活,也是我的最愛。
我立刻精神起來:“好耶!”
從超市到家,因為有我爸在,五分鐘的距離眨眼即過。
親爹在家就是好。
進門之後,我把已經把所有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後。把書包往地上一丟,然後連人抱着狗栽進沙發里。
我爸抿着嘴角笑,沒有說話。
他沉默地把手上的便利袋放到桌邊,然後走到沙發前,彎腰去撿我的書包。
我臉朝下,貼着小刻的后脖頸:“我自己來就——”
話還沒說完,我就用餘光看見我爸撿書包的動作驀然一頓。
頃刻之間,室內的氣氛陡變。
我家裝潢陳舊,也有點冷清。唯獨我爸在的時候能透露出幾分家的溫馨,然而當他的周身迸射出殺氣時,這份溫馨也在瞬間消失殆盡。
是的,殺氣。
我一凜,猛然坐直。
過去的我爸,個子高、卻有點傻,加上他不愛說話,習慣了他的身形后常常會忽略他的存在。
但現在,他眉頭緊蹙,面容凝重,散發著悍然氣息,完全是一人抵千軍萬馬的架勢。
連他的那雙眼睛中都迸射出森森寒意。
——這與十七年前照片里的他如此相似。
“爸?”
我驚訝道:“怎麼了?”
老爸沒回我。
他只是從我的背包里摸了一圈,然後……
以面對死敵的神態,拿出了一個陌生的棉花娃娃。
棉花娃娃?
我爹神情凝重,我卻愣住了。
這是哪裏來的棉花娃娃?!
巴掌大的娃娃有着黑色的頭髮和碩大無比還帶着星光的藍眼睛,他作中世紀遊俠打扮,饅頭手中還拿着一把劍。
一名中年壯漢拿着一個閃爍着星光藍眼的棉花娃娃,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而更詭異的是——
“這,”我猛然回神,“這不是我的娃娃!”
聽到我的話,有生以來第一次,老爸拿出來了與過往不同的風采。
先不提對着一個娃娃釋放殺氣有多奇怪,當滔天殺意洶湧而來,饒是我清楚我爸不會傷害我,也不免退後半步。
這,這……
我緊張地吞了吞唾沫。
電視劇中所謂“殺過人的氣息”大概就是如此吧?如果說連環殺人犯手上有十餘性命就很可怕的話,那我爸的背後,理應是血海屍洋。
他死死攥緊棉花娃娃,看上去恨不得單手把它就此撕碎——
關鍵時刻,異變陡生。
就在我爸即將把手中的娃娃撕成兩半時,它竟然開口了。
“別別!”
巴掌大的娃娃掙紮起來:“阿瑞斯,手下留情,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你不在乎死活,難道有人要害妮可,你的親女兒,你也不在乎嗎?!”
我和我爸同時一怔。
棉花娃娃開口說話了!
這他媽怎麼回事?!
而且……
這聲音,不是洛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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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屎棍啟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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