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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敬康只能在茶舞接近尾聲的時候來,這有幾層原因。他按捺不住急切盼望見到幼文的焦灼心情,他每天都想儘快趕到舞廳,而他服務的公司,卻是每天下午五點半鐘才下班。其次,晚舞人多,價錢又貴,還有什麼帶進場帶出場的種種名堂,他弄不懂也搞不清楚。再有他怕幼文晚上太忙,如欲長談,那一定是相當的不合時宜。
一連五天,花了好幾百塊錢,他提前下班,溜到舞廳,買門票,泡清茶,他坐在舞廳的幽暗角落傻等,卻始終沒有見到李幼文的面。
他不屑於去問大班,嚴格說起來,也可以說他是不敢探問。然而白白地過了五個寂寞黃昏的時光,他覺得再也不能不開口了,於是他拉住了曾經為他找李幼文的那個大班焦躁地問:“幼文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來?”
大班正在忙着,眼睛一翻地反問他:“哪裏來的什麼幼文?”
他知道自己叫錯了名字,連忙更正說:“啊,不,我說錯了,是彩虹。”
“彩虹小姐,”大班特彆強調小姐的尊稱,然後輕鬆地聳聳肩膀說,“彩虹小姐是我們這裏的紅牌,她通常都是不來跳茶舞的。”
章敬康心裏一涼,想想這真是天大的冤枉,花錢費時間不算,臨了還鬧一個笑話,一連五天的乾等,舞廳上下不把他看成傻瓜才怪!
轉臉一望,大班還帶着輕蔑的神情,雙手環抱着站在他身邊,看樣子好像還在等待他的吩咐。章敬康膽子陡地一壯,勉強地裝扮着笑臉問他:“那麼,彩虹小姐要到什麼時候才來呢?”
“誰也不曉得,”大班冷冷地說,“她只在晚舞的時候到這兒來應應卯,也許九點,也許十點。不過通常她都是有客人帶進場的。”
幼文跟他解說過帶進場的意義,章敬康黯然地一笑,淡淡地向大班說聲:“謝謝。”
大班乜斜着眼睛望他,歇半晌,趁着悠揚的樂聲幽幽地問:“你的名字叫章敬康?”
章敬康一驚,望着那肩闊腰粗的大漢茫然地應着:“是的。”
“章先生,”大班淡淡地笑了笑說,“彩虹小姐總算是你的好朋友了,她要我傳話給你: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到這兒來。”
“真的?”
“真的。”大班點點頭說,“你我初交,我有什麼理由要騙你!”
章敬康知道再問下去也無益,喃喃地道了聲謝,付賬,回家,一路上盡在盤算晚上怎麼再到舞廳去。這時候他又面臨了新的難題:一連泡了五天舞廳,他身上早已一文不名。
走進客廳,章老先生正坐在沙發上面看晚報。他放輕腳步,想悄悄地溜進自己房間,半路上被他父親發現,嚴厲的目光從老花鏡框後面炯炯地射來。章敬康做賊心虛,不禁暗暗地打了一個寒噤,自動地收回腳步站住。
“又是這麼晚回家?”章老先生對他向來是不假辭色的,兩眼盯住他,聲調冷峻地問。
“機關——”他囁囁嚅嚅地扯着謊,“機關里工作太忙。”
“哼!”章老先生一聲冷笑,右手用力一揮,“還在這裏自欺欺人!快到後面去吧,你哥哥有事找你。”
章敬康愣了一愣,看父親的神情,聽他說話的語氣,莫非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東窗事發?是不是父親跟哥哥聽到什麼?認真想來,這是很可能的事情,歌台舞榭,流連忘返,只要有父兄的朋友看到了他,準會據實轉告。
“叫你找哥哥去!”章老先生見他站在那裏發獃,不由得又是一聲叱喝,“聽見了沒有?”
章敬康嚇了一大跳,脖子一縮,趕忙回應一聲聽到了,轉身就往後面跑。進了自己的房間,想想不對,父親不是叫他去找哥哥的嗎?他無奈地發出一聲苦笑,又回頭,忐忑不安地走進哥哥嫂嫂的那間大卧室。
嫂嫂不在,章敬業懶散地躺在大床上,雙手作枕,眼睛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滿臉倦容。
他怯怯地喊了一聲:“哥哥!”
章敬業聽到他的聲音,收回呆茫失神的視線,翻身坐起來望着他淺淺地一笑。
他鼓起勇氣,低聲地問:“爸爸說你找我。”
“啊!”章敬業像是才想起來,穿上拖鞋,跑到衣櫥前面打開抽屜一陣亂翻。他一邊翻尋一邊嘮嘮叨叨地告訴他說:“是我想起了,前年我到日本考察,那邊的廠商送給我一些小禮物,裏頭有幾件毛衣襯衫,顏色太艷了,我穿不着。現在你做事了,正好給你穿。”
章敬康臉上現出了微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懸在半空中晃晃蕩盪的那顆心,總算四平八穩地定了下來。
“喏,就是這幾件!”章敬業找到了,大聲地嚷,順手把一疊衣服遞給敬康。
他雙手捧着,低頭看看,大概有兩三件襯衣、一件毛背心和一件套頭羊毛衫,那件羊毛衫是深紅色的,在那一疊衣服里顯得特別惹眼。
這些都是他急切需要的,他想穿這件毛衣上舞廳一定不會寒磣,於是他很高興地向他哥哥道謝。
章敬業向他揮揮手,意思是不必言謝,與此同時他的眉頭漸漸地皺起,臉上有欲言又止的神情。章敬康曉得他一定還有話說,於是直立不動地等在那裏。
果然,章敬業坐回床沿,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敬康,我今天碰到了劉課長。”
身體震了一震,一顆心又被晃晃蕩盪地吊。劉課長,是他的頂頭上司,同時也是哥哥最要好的朋友。他目前這個小差使,就是哥哥拜託劉課長玉成的。
“他說他很滿意你的工作能力和態度。”章敬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他說他一直覺得你干現在這個職位的確太委屈。他很想把你提升一級,讓你發揮更大的才能,為機關多做一點事情。”
原來是個好消息,章敬康非常興奮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可是,”章敬業頓了一頓,帶着點尷尬的表情又說,“這是劉課長說的,他正想提拔你,你在工作表現上偏偏走了樣,從前你總是早到遲退。他說,現在你每天下午總是不等下班鈴響就匆匆忙忙地提前溜走。他並不以為這是什麼嚴重的事情,不過,他希望你不要讓別人說閑話,因為他馬上就要呈報上峰升你的級。”
章敬康的臉孔一下子漲成通紅,他哥哥這樣婉轉地說,反而使他更感慚愧,他面紅耳赤,滿心惶亂地站在那裏,不知道應該怎樣向他哥哥解釋。
但他哥哥並不需要他做任何解釋。在章敬業的心目中,弟弟既已長大成人,他相信他可以運用理智處理一切,尤其他從小就懂得自愛自重,他把劉課長的話轉述完畢,看看敬康的惶恐臉色,自己反而覺得不安起來。於是他便藹然地笑笑,興緻勃勃地建議他:“怎麼樣?你是不是回你房裏去試試衣服?”
章敬康聽了這句話,如逢大赦,他感激地凝望敬業一眼,默默地捧着那疊衣服往自己的房間走。
章老先生是標準舊派人物,他一向嚴格遵守食不言寢不語的老規矩,因此敬康才能全無顧慮地吃了這頓晚飯。飯後他立即回房,把哥哥給他的衣服試了又試。他嘗試用李幼文的觀點來欣賞這幾件東洋貨,忽然想起今晚上舞廳的錢都還沒有着落。他穿着那件鮮艷如血的紅毛衫,坐在床沿長吁短嘆,一籌莫展。
門帘一掀,陶清芬滿臉含笑地走進來。看到了他的嫂嫂,章敬康緊繃的心弦霍然一松,他笑吟吟地站起來迎她。
“嗬,好漂亮!”陶清芬指指他身上的紅毛衣,顯得很高興地說,“我早就跟你哥哥說過,把這幾件衣裳給你穿,真是再配也沒有了。”
章敬康知道哥哥的好意是出於嫂嫂的建議,他深心感激地說:“真要謝謝你啦,大嫂!”
“別這麼說。”陶清芬搖頭笑笑又打趣地說,“衣服是你哥哥送的,你把這筆賬記我頭上來,你不怕他光火?”
她話沒說完就朗聲地笑了起來,章敬康也陪着她笑。叔嫂二人笑了一陣,章敬康想到這正是開口借錢的好機會,他先止住笑低着頭說:“大嫂,我今天晚上還要出去一趟。”
陶清芬居然也不追問他要到哪兒去,她和顏悅色地說:“你去嘛,可別回來得太晚。”
他無奈地一笑,又說:“大嫂,你能不能再借點錢給我?”
陶清芬怔了一怔,但卻馬上掩飾過去,恢復常態,沒有讓敬康發覺。她心想:敬康最近以來的六神無主,魂不守舍,一定是他已經有了女朋友。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來是很正當的事情,公公不明白敬康的心事,丈夫以為敬康還是一個大孩子,但她這個兼有母責的長嫂,卻是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因此她一聽到敬康羞羞澀澀地開口向她借錢,忙不迭地反問一句:“你要多少?”
章敬康想了想,一時沒法說出他到底需要多少錢,只好艱澀地笑笑說:“你隨便給我一點錢就是了。”說完,他又強調一句:“下個月發薪水,我會照數還給你。”
“你等着,”陶清芬親昵地拍拍他的手,說,“我馬上去替你拿。”
在舞廳門前,章敬康逡巡徘徊了很久。十點半左右,他懷揣着剛向嫂嫂借來的四張五十元大鈔,昂首闊步地走進黑影幢幢的舞廳。
樂隊正在奏着一支輕快的樂曲。他找了一個卡座,大班過來,他一開口便問:“彩虹總該來了吧?”
大班一想,這個人真是奇怪,進舞廳不像來找樂趣,倒像挑釁吵架。他不免有點戒心,措辭委婉。
“彩虹小姐剛剛來,她有客人帶進場,還有許多檯子等着她轉,一時恐怕轉不過來。”
“來了就行了,”章敬康頭也不抬地說,“我可以在這兒等,一直等到她轉過來。”
大班試探地問一聲:“是不是先請一位小姐過來坐坐?”
“不必,”他斷然拒絕,“我不是來跳舞的,我來這兒是為了找彩虹,我有點緊要事想跟她談談。”
“好嘛,”大班無可奈何地笑笑,“那麼,請您等一下,我馬上給您轉來。”
說完,他趕緊離去。他繞過舞池在另一張大檯子上找到了彩虹,跟她唧唧咕咕地咬了一陣耳朵,告訴她有這麼一個形跡可疑的客人,問她該怎樣應付。彩虹一聽就曉得是章敬康來了,她輕輕咬着嘴唇,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輕聲地關照那個大班說:
“你馬上把我轉過去,但是請你算準時間,半小時,三支曲子,到時候你就把我轉走。”
“可是——”大班還在遲疑不定地望着她。
“不要緊的。”她露齒一笑解釋着,“那是我以前的朋友,他只是很少上舞廳而已。”
五分鐘以後,章敬康欣喜若狂地看到李幼文娉娉婷婷地向他走來。
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定,李幼文劈頭就說:“敬康,你對不起我,我說過不要你再到這兒來的。”
“可是我並沒有答應。”章敬康一聲苦笑,“而且,我一連來了五次,直到今天才看到你。”
她臉上一紅,搪塞着說:“我最近不大跳茶舞,因為白天我要照顧母親。”
章敬康深情地凝望着她,一聲柔呼發自肺腑:“幼文——”
“在這裏還是叫我彩虹好。”她苦笑笑說,“還有,要有什麼話,最好快一點說。因為時間有限,你應該早點回去。”
“為什麼?”他抗議地叫,“我剛才跟大班說過了,我要跟你談半個鐘頭的話。”
“我也告訴他我來坐半小時,”她說話的速度很快,“可是你不懂,舞廳的時間跟外面不同,半小時,通常是指三支曲子,最多也不過十來分鐘。”
他一急,高聲地嚷:“那不是欺騙?”
她感慨地搖搖頭說:“你以為這兒是什麼好地方?”
“既然知道這裏不是好地方,”章敬康理直氣壯地說,“那你就應該趕緊離開。”
“應該趕緊離開的不是我,而是你!”她加重語氣給他強烈的暗示,“因為你在這裏不僅浪費,而且還有嚴重的危機。”
“我不怕!”他驕傲地一挺胸,“我不怕任何危險,我已經下定決心幫你脫離這種罪惡生活。”
她凄然地一笑,無詞以對,伸手朝他身上指指,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好漂亮的紅毛衣,是不是你剛買的?”
“哥哥送的。”他不耐煩地回答,忽然有了靈感,他低頭望望胸前的一片血紅,“我穿這件衣服來看你,等於在向你顯示我的心。”
她軟弱無力地笑笑說:“這麼紅——”
“這麼熱!”他緊接著說,又忘情地閉上眼睛,“啊,彩虹,你不知道我這些時來的心情。一想到你沉淪在這種地方,我就熱血沸騰,悲憤激動,恨不得立刻跑來把你拉走。”
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心裏怦然一動,但她隨即就悲哀地澆熄了胸頭萌起的一絲火苗。她感傷地說:“可是,你應該知道這是絕對辦不到的。”
一支熱門的舞曲奏完,有人大聲地鼓掌。
“幼文,我還是要叫你這個名字,”章敬康真情流露地說,“我們都已經很成熟了,讓我們別再這麼幼稚地盡說些沒有意義的話。我的意思是說,我們應該勇敢地面對現實。我想你自己心裏也是在熱烈地希望着趕快離開這裏。所以這已經是一個無須爭論的問題。當前我們所面臨的問題是:有許多現實的困難必須一一解決。
“是的。”她不得不點頭承認。
“那就成了。”他鬆了一口氣,興奮地搓着手說,“我們現在開始討論所有的困難問題。”
“在一切困難問題之中最困難的一點是,”她語意深長地說,“我們沒有解決困難的能力。”
“不會的,”他用充滿自信的口吻說,“你應該聽過這麼一句諺語:‘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她不回答,輕緩地搖着頭,像在隱藏內心的凄愴與痛苦。
“我們一件件地談。”他興奮熱烈地做着手勢說,“首先,當然是經濟問題啰——”
章敬康的話還沒有說完,又是一片掌聲,第二支舞曲結束了。他臉色一變,她無奈地望着他苦笑。
“只有三四分鐘了。”李幼文一聲長嘆,“我們還能討論什麼問題?”
他緊張地問:“能不能夠延長時間?”
她的回答是一陣搖頭。
“我照付鐘點費!”
“不要表現得這麼慷慨。”她溫婉地勸他,“因為你即使付錢也沒有用,我在這兒是身不由己的,有更多的客人在等着我。”
這支舞曲似乎越奏越快,他喃喃地詛咒,急出了滿頭大汗。時機稍縱即逝,他把握時間匆促地對她說:
“那麼,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我們繼續討論。”
“不!”她尖聲地表示反對,“我決不准你再來,如果你不聽話,即使你來我也不會理你!”
“幼文!”
瞧着他近乎哀求的眼色,她心又軟了,深深地嘆口氣說:“明天下午,三點半,在南京西路的天馬咖啡室,我等你。”
“好極了!”章敬康大喜過望,一聲歡呼,他急急地說,“我一定提前到那裏,沒等到你我不走。”
“可是,”李幼文遠遠地看到大班在人叢里擠過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章敬康愕然地問。
“你馬上下樓,”她斬釘截鐵地說,“回家。我不許你在這裏,甚至於是在這附近一帶流連。”
“幼文!”他懇求她,“我已經付過了跳舞的錢,讓我留在這裏,多看看你。”
“你答不答應?”她情急地一跺腳,“你要不答應,我就取消明天的約會!”
“好——”他老大不服氣地拖長着尾音回答,大班剛走過來,他連忙起身離座,“我這就走。”
下樓的時候他的心情十分輕鬆,守候了五天,今天不但見到了幼文的面,而且一番談話里至少有了初步的收穫,最起碼李幼文承認她也在熱切希望離開舞場。因此,章敬康認為他們在基本原則上立場是一致的。明天,他可以和她逐一討論問題的細節——他相信所有的困難全都可以迎刃而解。
電梯門一拉開,章敬康神色大變,臉白如紙,因為他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面孔。他能夠感覺得到自己身上正在涔涔地沁着冷汗,邁步走出電梯的時候,兩條腿虛軟地盡在發抖。他並不是害怕,而是傷心。秦飛在此時此地出現,正足以說明李幼文的處境是怎樣的可悲。
秦飛也在這一剎那看到了他,臉上掠過一陣驚異錯愕的表情,但他迅速恢復原狀,小眼薄唇又勾出他那慣有的陰險惡毒笑容。他穿一身筆挺的舍咪呢西服,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攔在章敬康的面前一站。
章敬康心底湧起一股厭惡的感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同時他也感到深沉的悲哀:原來秦飛還在緊緊地糾纏李幼文,難怪她說話時有難言之隱,難怪她口口聲聲地說自新向上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小章,”秦飛終於開口說了話,“咱們倆可真是久違啦。”
章敬康不屑於和他談話,他傲然地斜視着他,微微地點了點頭。
“嘿嘿嘿嘿!”秦飛聲聲冷笑,回頭向他身後那兩個跟班的爪牙說,“我看老么最近老是迷迷糊糊的,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吶,原來是小章這小子回來了。”
章敬康決定不理睬他,在這熙來攘往的鬧市,他相信秦飛不敢對他怎麼樣,於是他挺胸直腰雙手環抱,站在秦飛面前,宛如一尊莊嚴的石像。
“嘿嘿嘿嘿!”秦飛又是一串陰險的笑,他看着章敬康毫無懼色,趁此一笑自找台階下場,他笑着向章敬康說,“咱們許久不見,應該好好敘敘,改天我請客,帖子送到您府上來,地址……”他惡意地給他暗示,“問李幼文就會知道的,是不是?”
章敬康氣憤非常,脾氣正要發作,秦飛早已帶着他的哼哈二將,聲聲奸笑地跨進電梯。
他怕李幼文吃秦飛的虧,情緒激動地奔上樓梯,一直跑到三樓,心裏才稍微冷靜了一些。他停住腳步,搖頭苦笑,然後頹喪地返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