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空12區，陽光之城

“師父，這小孩兒好面熟啊！”

陳明亮驚喜地喊了起來。在陽光城的那間辦公室里，一個老人正帶着一個小孩兒在玩堆積木。

老人慈眉善目，小孩兒凝神專註，正一塊圓一塊方地試錯，大概是要堆出一個什麼圖景，但顯然是有難度，不那麼容易能堆出來。

小孩兒的確會令陳明亮面熟，因為他長得和陳明亮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

“他要不是在我以前根本不可能到達的陽光之城，我還以為他會是我雙胞胎弟弟呢！”

陳明亮通過飛行器的影壁端詳着在老人慈藹的注視下的小男孩。

飛行器停下來時，陳明亮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在影壁上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陽光之城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場景。

他也早已熟悉了這一高科技，不再對它的奇異功能時時驚訝。

就像對他的師父，無論師父說知道還是不知道，師父都總能在平淡如常的舉止中造出令他在平常不能想像的事情來。

他也見慣不怪了。

師父時常說，他都十五歲了，該要了解這個世界了，而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卻是從師父開始的。

“也許再過一陣子來，你就會發現他正是你的同卵雙胞胎呢？”

無用心下瞭然，卻不說明，依舊只是戲虐地一笑。

“喔，師父，您不會說他其實就是我失散了的弟弟吧，可是這絕對不可能，他年齡這麼小，也就七八歲的樣子，我母親在我出生后就絕沒有踏出嶺城半步，不過，如果是人販子從嶺城拐來的呢？不不不，也絕無可能，我出生后，我沒見我媽再生過弟弟了。我媽雖然比較俗，但愛子如命，絕對不可能生了一個兒子給出去。”

陳明亮盯着那個不僅眉眼，即使舉止也感覺和自己如出一轍的小男孩，一邊猜測一邊否定。

無用心裏也有些吃驚，他原本以為陽光之城的日夜周期要比嶺城長，從執行者那日拿到陳明亮的細胞信息放入培養基，頂多到眼前也不過就是三兩歲，沒想到，居然成長速度那麼快。

對於這個世界，他並不是如陳明亮眼中那樣無所不知。他也在探索。而令他自己措手不及的是，原本冷靜理性如鋼鐵的一個意識網絡體，居然，生出了一些繚繞的情絲，交纏在神經網絡上。

他當時在麒麟村9號院時，知道那個培養基的瓶子。當時，他差點就要將細胞變異液放入，但忽然想到它也算是陳明亮的一部分，就這麼攪毀了，的確不知會否對陳明亮這個本體會帶來什麼損害性影響，是以還是不忍心下手。

呵呵，不忍心。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兜里的那個小瓶子，再伸手摸了摸鼻子。

這又算得上一個新鮮奇異的變化。在他來自的那個世界裏，一切都是物質的，意識也是一種看得見的神經衝動帶來的電波。包括運動變化所產生的勢能，他都能感知於有形，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物質的方式一清二楚，他不知情緒為何物，更別說情感了。

但從他進入這個世界裏的時空后，一開始是為了更快適應這個世界，他學會了嘴角上揚眉眼彎彎的笑，而後，遇見了身邊這些人後，發現自己從前平鋪如直線的思考和行事方式和從前不一樣，有了一些波折起伏。譬如說當時的不忍心，譬如說越來越像模像樣的眼淚和被觸發的笑容。

還譬如說……

他心裏忽然緊縮了一下，飛船影壁上出現了一片藍天白雲下的湖面和綠草茵茵的湖面。

這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他心裏忽然一陣劇烈如海濤怒過。

“該回去了。”

無用的聲音打斷了陳明亮的觀影。

陳明亮正看着那個小孩兒生氣地將自己此前堆好的積木一手推倒，慈眉善目的老爺爺便拉着他的手到一旁的圓桌上，從碟子裏捏了一粒糖到小孩兒的嘴裏，小孩兒的急躁瞬間平息，又憨態可愛如瓷娃娃。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急哭時，刀溫藍都是顧頭不顧尾，根本沒時間也沒足夠的情緒精力來哄他。他還真是羨慕這個和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孩兒，有爺爺相陪的幸福。而他的爺爺，卻至今尚未歸家，不知在何方。

這麼一想到爺爺，他的淚珠兒就撲通掉了一粒下來，瞬間影壁影像里的世界都像一池塘落雨的水，漣漪蕩漾。

無用已經帶着他在回嶺城的路上。影像壁上，依舊遺留着小男孩兒和老爺爺的溫馨場景，還有另一面，在無用那一側的藍天白雲之下，那片藍色的湖和綠色的草地。

“師父，您怎麼了？”

陳明亮從自己的思緒中拔出來，驟然發現師父的臉上蒼白一片中泛起紅色。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嗯。”

無用沒有回答，只是應和了一聲，神色凝然。

回到嶺城時，太陽剛剛落山。

沒有人看見這兩人是從哪裏鑽出來的。街上往來人多，誰也不會注意到某個犄角旮旯里冒出兩個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不過，就連陳明亮，也稀里糊塗，並不清楚自己怎麼從飛船里出來。

感覺只是被輕輕一拽，就站在了實實在在的地面上。抬頭看的時候，一秒之間，雙耳就從寂靜中恢復到了街道的喧囂。

飛行器早不見蹤影，被無用停落縮微在兜里。

兜兜里的飛行器，陳明亮忍不住得意地一笑，就好像那個飛行器也屬於自己的一樣。起碼，他知道了師父與眾不同的秘密不是？

這是一場短暫的旅途，但卻令陳明亮覺得將會終生不忘。

刀溫藍正在廚房忙着她日復一日的活兒。

“你們今天回來得有些晚啊，我們都在等你們一起吃晚飯吶！”

刀溫藍看見兒子和無用進來，笑說。

無用恢復了他的深藍工作服和臉上張牙舞爪的疤痕。

刀斯皓坐在桌旁，瞥了這倆一眼，低頭默不作聲，彷彿滿腹心事。

“今晚有約？”

無用徑直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微笑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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