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殺
就在馬如風突然有些衝動的大喊之後,一聲沉悶的怒吼從通訊器中傳出來,像是受傷的獅子一樣咆哮着,甚至嚇了馬如風一跳。
“混蛋!沒有人敢說我是懦夫!沒有人!”碰的一聲,好象拳頭重重砸在桌子上一樣,“我要殺了你這個狗娘養的雜種!”對方好象失去了理智一樣怒罵著,看得出已經憤怒到極點。與此同時,一艘海盜戰艦越眾而出,朝着蘭斯洛號直挺挺衝過來,根本沒有任何戰術,就像要與它同歸於盡一樣。
“就是他了……”馬如風喃喃說道,“海盜阿巴尼。”唯一令馬如風感到奇怪的是,阿巴尼對“懦夫”這個字眼反應的激烈程度超出了他的想像,彷彿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也許,海盜把榮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寧願死,也不願意背負懦夫的罵名。這些念頭,在馬如風腦海中只是電光火石的一閃,他隨即舉起了手,蘭斯洛號的炮口已經對準了發瘋一樣衝過來的戰艦,只消一個手勢,海盜戰艦就會化為宇宙中的齏粉,馬如風知道,阿巴尼一死,海盜就失去了主心骨,剩下的事情容易多了。不過,在這個瞬間,馬如風又有些遺憾,似乎任務結束的太容易了,又似乎有些勝之不武,畢竟他們擁有的是人類歷史上最強悍的戰艦。
“住手吧,年輕人,你還殺不了他。”突然,莫名其妙的,馬如風的腦海中冒出了一句話。馬如風呆住了,舉起的手竟然沒有揮下,所有的人都在驚訝地看着他,奇怪這個指揮官反常的表情。
“準備量子遷躍。”馬如風面無表情地說道。
“什麼?”艦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是命令,立刻執行!”馬如風嚴厲地說道,同時瞪了艦長一眼。艦長也是一愣,忽然木在那裏,機械的說道:“是,量子遷躍。”就在阿巴尼的飛船快要撞上龐大的雷亞格斯的時候,那戰艦的周圍泛起了一陣藍『色』的波光,然後消失在矩形的量子通道中,意外的撤退了。
直到蘭斯洛號散『射』出來的最後一絲量子通道光芒消失,格里和曼亞都沒有反應過來。格里幾乎是被嚇壞了。
“天啊……首領是不是發瘋了?”他自言自語道。
“蘭斯洛號是不是發瘋了?”曼亞搖搖自己肥大的腦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首領到底在幹什麼?”格里心有餘悸地悄悄問道,“他想送死嗎?”
“別問我。”曼亞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打量着阿巴尼,阿巴尼似乎還沉浸在憤怒中,臉漲得通紅,不住喘着粗氣,兀自怒氣沖沖地咒罵著。
“我完全不明白是怎麼了……”格里喃喃說道,推了推曼亞,“誰能解釋一下?”
“或許是首領的氣勢嚇壞了聯盟軍……”曼亞說了一半,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太荒謬,閉上了嘴巴。不過,令人欣喜的是,他們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頭?”格里鼓足勇氣,問道;“這到底是……”
阿巴尼平靜了下來,他忽然抬起了頭,看着舷窗外面,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有些興奮,又有些詫異。
“我們有客人來了。”他沒頭沒腦地說道。
“客人?”曼亞也順着他的眼光,向外看去。
“是的,一位尊貴的客人。”阿巴尼忽然『露』出了一絲複雜的微笑,“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是的,只有他……關於他的傳聞是真的,是他,一定是他趕走了蘭斯洛號。”
“誰?”曼亞越聽越糊塗了,“誰趕走了蘭斯洛號?”
“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阿巴尼說道,“唐龍。”
這個時候,曼亞看見了,在遠處,一艘小小的飛船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出現,星光中,孤獨地閃耀着一種淡藍的光芒。
兩年前……
計時鐘星系,第三行星馬甘塔。
這是人類戰後廢棄的上百個星系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理所當然的,這裏是走私商人和海盜的天堂。整個行星上已經沒有了當初人類文明繁榮的痕迹,只留下一座金屬的,殘破不堪的人類棲息地,和大多數被拋棄的行星一樣。深入到那金屬的城市中,隱約還能感覺到人類活動的跡象,滿大街的垃圾堆的半人高,空氣中充滿了腐臭的氣味,東倒西歪地樓房,牆壁上是勉強焊接修補的痕迹。即使是在白天,也很少看到行人,到了夜晚,更是顯得安靜而荒涼。靠近唯一的一個年久失修的飛船碼頭附近,倒是還有一些人氣,尤其是一個像烏龜殼一樣建築物,黃『色』的燈光從窄小的玻璃窗中透出,隨着門偶爾的開閉,能聽到裏面間歇爆發出來的吵鬧。這是一個標準的小酒館,招待着偶爾路過的走私商人,當然,還有窮凶極惡的海盜,不過在這裏,和平倒是永遠的,來的人只有一個目的,喝酒,取暖,賭博,然後好好睡一覺,一早再各奔前途。
此時,在酒館當中一張小圓桌上,面對面坐着兩個人,正在玩着俄羅斯輪盤賭。大把的紙幣堆在一邊,周圍則圍了滿滿一圈的觀眾,不住吵鬧着,嚷嚷着,簡直要把房頂給掀開了。面對門的男人一身走私船長的緊身制服,面頰凹陷,神情緊張,嘴唇繃著,臉『色』鐵青,顯得陰森兇狠,而他的對面卻是一個幾乎要趴在桌子上的醉鬼,雙眼茫然,目光有些獃滯,嘴角帶着一絲傻笑。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擺在桌子中央。他身邊摞的錢要少些,顯然大家都不太認為醉鬼能贏。
“該你了。”走私船長惡狠狠地說道,周圍的人鼓噪着,不停在擠着,紛紛大聲起鬨。
那個醉漢抓起了手槍,由於酒精的作用,手有些顫抖。他睜開朦朧的雙眼,看了看那手槍,然後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你知道嗎,我喜歡這遊戲。”他喃喃說道,扣下了扳機。槍膛中的撞針發出了喀嗒的一聲。這一個瞬間,不約而同的,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以至於整個酒館突然就像死一般安靜下來,短暫的沉寂后,又爆發出更加猛烈的喧囂。
醉漢將手槍丟到桌子上,右手又去抓酒杯,一仰脖,灌下了一大口,酒水順着嘴角往下流。
“好樣的,好樣的!”周圍的人吵嚷道,更多的錢被丟在了桌子上,五顏六『色』,高高堆起,氣氛已經幾乎瘋狂了。
“還賭嗎?”醉漢半爬在桌子上,嘲笑道,『露』出一個嘲諷的神情,身子晃了一下,幾乎要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走私船長抓起了手槍,臉『色』更難看了,盯着桌子上的錢,嘴裏不知道在念叨什麼,突然將槍口伸進自己的嘴裏,閉上眼睛,扣了下去。
撞針發出了同樣的空響。
“好!”另一夥對他下注的人狂叫了起來,猛力拍着他的肩膀,而他則神經質地哈哈笑了幾聲,重重地將手槍拍在桌子上。
“繼續,繼續!繼續,繼續!”圍在桌子旁的人都像發瘋一樣喊着,他們誰都不希望輸掉自己的錢,各個面目猙獰,失去了最後的理智。
醉漢抓起了手槍。“真希望就是這一發子彈。”他含糊不清的說著,迅速地對着自己的腦袋扣動了扳機,子彈盤轉動了一下,同樣是空膛。周圍的人都是“哦……”的一聲,有失望,有興奮,有遺憾,也有狂喜。令人驚訝的是,醉漢並沒有停,而是連續的扣動了三次扳機,同樣都是空膛,只剩下了最後一發。
“你輸了。”他口齒不清地說道,古怪地咯咯笑着。走私船長的臉一下子蒼白了,猛的站了起來,椅子砰的一聲倒下,在眾人的嘲笑和咒罵聲中,走私船長衝出了酒館,撞得門不停地擺動着,發出難聽的吱呀吱呀聲音。
人群散開了,一個酒保到了桌子前面,將散落的紙幣都收拾起來,塞進兜里。那醉漢趴在桌子上,一手還握着槍,但突然另一隻手抓住了酒保的手腕,嚇了酒保一跳。
“酒……”他喃喃說道。
“馬上就來,馬上就來。”酒保顯出一個殷勤的微笑,“真見鬼,你怎麼知道是最後一發子彈?”
“我也想知道,”醉漢喃喃說道,“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他說完,忽然砰的一聲,頭撞在桌子上,沉沉地不醒人事了。
他似乎睡著了,又似乎沒有,很久以來,他已經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安靜的進入夢鄉了。睡眠對他來說,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因為他無法分辨現實和夢境的差別。就像現在,他感覺自己應該是睡著了,但是周圍的一切卻那麼清晰,雖然眼睛閉着,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酒保在走動,將滿滿一杯酒放在自己手邊,然後沾沾自喜地數着錢;旁邊桌子是三五個大漢,他甚至能聽清楚他們的談話,也知道他們是海盜,空氣中飄『盪』着煙草的渾濁氣味,視覺透過屋頂還能看見滿天的星空。穿過星空,他看見了一個明亮的光點,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是一顆蔚藍的星球,大海在緩緩翻滾着,濺起無數浪花,岸邊是茂密的叢林,上空飛翔着潔白而不知名的動物,遠處的高山正在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幽藍光芒……一個人站在他身後,不,是漂浮在空中,正在朝着那高山凝望着,突然,他轉過臉來,朝着醉漢『露』出一個微笑。醉漢的心一抽搐,頓時,重新跌回到黑暗中……
他感覺自己一定是睡著了,而這一切肯定是夢境,唯一令他痛苦的是,如此清晰的夢境比現實還要真實……
他決定收回自己的視野,真正進入黑暗的安寧之中,感官重新回到了體內,很快就醒了過來,首先感覺到的,就是握在手中那左輪手槍冰冷的手柄。他的頭依然擺在桌子上,手慢慢移了過來,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手指有些不聽話,最後的力氣也喪失了,扣不動扳機。
“我真沒用……”他想苦笑,但是酒精讓臉上的肌肉都麻痹了,顯得毫無表情的樣子,周圍依然是一片混『亂』的喧鬧,但他感覺在一個陌生的冰冷世界中,真實離他如此之遠,想要抓也抓不住,而虛幻卻那麼近,想要擺脫也擺脫不了。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他的意識在慢慢消失,又要融入到夢境中,雖然努力掙扎了一番,就像早上剛剛醒來的人那樣,四肢都無法控制,心中吶喊着醒來,而夢魘卻固執的將他向另一個世界拖去。
就在這個時候,酒館的門被砰地一聲撞開了,一股冷風從外面卷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嘈雜的喊聲:
“全都不許動,緝私憲兵!”
酒館中一片混『亂』,在咒罵聲中,也不知道誰也開了槍,很快,槍聲就響成了一片。憲兵和走私犯們交上了火,流彈橫飛,發出刺耳的怪嘯聲,伴隨着玻璃清脆的爆碎聲,人粗啞地呼喝聲。沒有過多久,不斷湧入的全副武裝憲兵控制了酒館,而頑抗的走私犯都被趕到了角落,趴在地板上,憲兵正在用槍柄毆打着那些罪犯,發出一陣陣令人心悸的慘叫聲,而留下的幾具屍體躺在地上,渾身的槍眼向外淌着鮮血。很快污濁的空氣中又多了血腥的氣味。
“放下槍!”
醉漢依然趴在桌子上,雖然眼睛閉着,但是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一個年輕的士兵正端着半自動步槍小心地向他『逼』近,他顯然看見了醉漢手中依然緊握的手槍,萬分戒備,醉漢甚至能觸『摸』到士兵內心的緊張和不安。醉漢沒有動,正在懷疑這是不是另一個夢境,那士兵又大聲重複道:
“放下槍,該死的!”
這也許不是夢。醉漢想到,他忽然如釋重負地笑了,輕輕說道:“來吧,來吧,快來吧……”
那士兵好象着了魔一樣,突然怔在原來,然後機械的抬起了槍口,對準了醉漢的腦袋。
“對了,對了,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快些啊……”醉漢的心裏在自言自語道,他知道他能讓那個士兵開槍,就如同他能清楚的看到士兵的思維一樣,這讓他很高興,因為終於找到一種方式來擺脫這種煩惱了。
他開始放鬆下來,意識再次模糊,這次準備進入真正而永恆的長眠了。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感官“看”到了另一種奇怪的場景:士兵們發生了一陣『騷』動,像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紛紛舉槍漫無目的的『射』擊着,如同發瘋了一樣。更奇怪的是空氣中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只有醉漢能感覺到它的存在,而其他人用肉眼卻什麼都看不見。那東西如同幽靈,風一般飄過,所到之處,士兵慢慢倒下。更多的幽靈出現了,幾乎就在很短的時間內,這些士兵如同遇到鐮刀的麥穗一樣,身體分成兩截,由於太快,上半身還握着半自動步槍在開火,直到折斷掉到地板上。
這一定是夢境……醉漢想到。
其他人則吶喊着爭先恐後衝出了酒館,他們的聲音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中,醉漢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隨後,接下來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一定是夢境,醉漢想到。
他緩緩抬起頭,睜開了眼睛。
酒館中已經空無一人了。醉漢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麼夢境和現實再次融合到了一起,或者,他根本沒有醒過來,又進入了另一個夢境。不過,他的手依然握着左輪手槍,彷彿只有這手槍冰冷的感覺,才能給他混『亂』的感官一個支點,告訴他這不是夢境。
醉漢瞪着自己手中的槍,他已經徹底地厭煩這種生活了,於是,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
“我喜歡這個遊戲。”他喃喃說道,手指抵住了扳機。
空氣中的幽靈開始慢慢出現了,由透明變成了半透明,好象霧一樣,接着漸漸清晰起來,就像是在逐漸調準的焦距一樣。最後,幾個高大的身影顯現出來。他們是那麼高大,幾乎要夠着酒館的屋頂,如同傳說中的天神一樣威風凜凜,尤其是兩隻眼睛,不同與人類那無神的目光,正在散『射』着幽藍的光芒,忽明忽暗,身上穿着若隱若現的盔甲,閃閃發光,卻如同最精緻的藝術品那麼高雅尊貴,他們的手臂上,藍『色』的光芒吞吐不定,像是某種能量凝結的鋒利光刀。
醉漢愣住了,舉起的槍停在腦袋上,他幾乎能肯定,這是一個荒誕的夢,因為這種生物早已經滅亡。
但是,很快,他又不能十分肯定了。
為首的一個生物比他種族的同類都要顯得高大一些,他向前跨了一步,向醉漢伸出了一隻手,只有四個手指,卻十分細長乾枯,如同老樹的枝椏一樣。
“污染者,”醉漢的腦海中傳出了低沉的聲音,“偉大的雅拉執政官想要見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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